隋炀帝被杀

隋炀帝到了江都，更加荒淫。他在宫中修造了一百多处房舍，都装修得非常豪华，房中美女很多，每天让一处房舍的美女做主人。江都郡丞赵元楷专门掌管供应酒食的事情。隋炀帝与萧皇后带着最宠幸的美女一处一处地去赴宴饮酒，酒杯从不离口，随从的美女也常常喝得大醉。不过，隋炀帝看见天下大乱，心中也忧虑不安。退朝后，他身穿短衣，拄杖散步，遍游所有亭台楼榭，唯恐看不够。

隋炀帝本人通晓占卜相面的知识，经常夜晚摆设酒席，仰观天文，对萧皇后说：“外间有不少人打我的主意，不过我也不失做个长城公，你至少也可当个沈后，不管那些，姑且饮酒作乐吧！”于是便疯狂饮酒，烂醉如泥。他还曾拿过镜子来照自己，回头对萧皇后说：“好一个头颅，该由哪位来砍呢？”萧皇后惊恐地问他这是为什么，隋炀帝笑着说：“人生的贵贱苦乐，是轮流交替的，有什么可伤感的呢？”

隋炀帝看到中原已乱，便想在丹阳建都，偏江东隅，内史侍郎虞世基等以为可行，右候卫大将军李才坚持说不行，两人争得不可开交。门下录事衡水人李桐客说：“江东地势低洼潮湿，土地狭小不平，朝内要奉养皇上，朝外要供养三军，百姓承受不了，恐怕最终会离散吧。”御史弹劾李桐客毁谤朝政。此后，公卿们都违心地表示迁都丹阳是好事，于是隋炀帝杨广准备迁都丹阳。

当时江都已经没有粮食了，跟随隋炀帝来的骁果大多是关中人，长期在外，思念故乡。他们见到炀帝无意回到西边，很多人便计划逃回家去。郎将窦贤带领部下西逃，隋炀帝派遣骑兵追上他们，斩杀了窦贤。但逃亡者不少反多，隋炀帝非常担心。虎贲郎将扶风人司马德戡一向受到炀帝的恩宠，隋炀帝叫他统领骁果，驻扎在东城。司马德戡与他的好朋友虎贲郎将元礼、直阁裴虔通等人商量说：“如今人人都想逃跑，我想报告给皇上，但害怕先被杀掉；不报告，以后东窗事发了，也免不了灭族。怎么办呢？我又听说关内已经沦陷，李孝常以华阴背叛朝廷，皇上关押了他的两个弟弟，要杀掉他们。我们这些人的家属都在关西，没有类似的灾祸吗？”听了这些话，元、裴二人都害怕了，说：“那该怎样办呢？”司马德戡说：“骁果如果逃跑，不如同他们一起逃。”两人都说：“好主意。”这样他们便互相辗转联络。内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将赵行枢、鹰扬郎将孟秉、符玺郎牛方裕、直长许弘仁、薛世良、城门郎唐奉义、医正张恺、勋侍杨士览等人，都与他们同谋，日夜互相商议，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议论叛逃的事情，毫无顾忌。有宫人对萧皇后说：“外面人人都想谋反。”皇后说：“你去报告皇上吧。”隋炀帝大怒，认为她不该管这些事，于是把她杀了。后来又有宫人把谋反的事告诉给萧皇后，萧皇后说：“天下事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了，说了也没有用，只是给皇上增加忧虑罢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

赵行枢平时与宇文智及交好，杨士览又是宇文智及的外甥，他们二人联合宇文智及准备一起反叛。司马德戡等人约定在三月十五日聚集在一起向西逃跑。宇文智及说：“皇上虽然无道，但威令还能施行，你们逃亡正像窦贤自寻死路一样。现在上天确实要灭亡隋朝，英雄纷纷起事，想叛隋的已经有好几万人，趁机成大事，这是帝王的事业。”司马德戡等人同意了他的看法。赵行枢、薛世良等人推举宇文智及的哥哥右屯卫将军许公宇文化及为首领，大家商议已定，便告诉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生性懦弱，听说要联合造反，吓得脸色大变，直冒冷汗，不久后也答应了。

司马德戡叫许弘仁、张恺到备身府中去，告诉相识的人说：“陛下听说骁果想叛乱，酿造了许多毒酒，打算在宴会时，将他们全部毒死，只与南方人留在这里。”骁果们都害怕了，辗转相告，于是加快了谋反的步伐。乙卯（初十），司马德戡把骁果中的长官招集起来，把计划告诉了他们，他们都说：“我们都听从将军的命令！”

这一日，大风突起，昏天黑地。临近黄昏，司马德戡偷出了御马，准备好了武器。当天晚上，元礼、裴虔通在阁下值班，专门掌管殿内的事情。唐奉义负责关闭城门，与裴虔通商议好，所有的门都不上闩。到三更时，司马德戡在东城召集兵马，得数万人，点燃火与城外相呼应。炀帝看见火光，听见外面有喧哗声，问出了什么事情。裴虔通回答说：“草坊失火，外面的人都去救火了。”皇宫内外，不能相通，宇文智及与孟秉在外面聚集了一千多人分别守护着各个街巷。燕王杨倓感到事情有变，晚上从芳林门旁的水洞进宫，到了玄武门，假称说：“我突然中了风，命在旦夕，请让我与皇帝告别。”裴虔通等人拒不报告，把他抓了起来。

丙辰（十一日），天还没有亮，司马德戡把军队交给了裴虔通，用来替换各个宫门的卫士。裴虔通带领人马攻打到了成象殿，驱逐了里面的侍卫，控制了各个宫门。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对裴虔通说：“什么人的部队，行动怎么这样奇怪？”裴虔通说：“事已如此，与将军没有关系，将军一定不要乱动！”独孤盛大骂说：“老贼，你说的是什么话！”独孤盛还没来得及披上铠甲，便与身边的十多个人交战，被乱军杀死。独孤盛是独孤楷的弟弟。千牛独孤开远率领殿内侍卫几百人来到玄武门，请求说：“我们武器完备，还可以消灭贼寇。陛下如果出去督战，人心就会安定下来。不然，灾祸马上就要来了。”独孤开远并没有组织起抵抗力量，叛军把他抓住，但念其忠义又放了他。原先，隋炀帝挑选了几百名骁健的官奴，安置在玄武门，称为“给使”，以防万一。他们的待遇相当优厚，甚至把宫女都赏赐给了他们。司宫魏氏得到隋炀帝的信任，宇文化及等人与他结交，约为内应。当天，魏氏把宫中所有给使全部放到外面去，仓促之间，隋炀帝身边竟没有一个人。

司马德戡等人引兵从玄武门进入皇宫，隋炀帝听到变乱的消息，改换衣服逃到西阁。裴虔通与元礼率领士兵推撞左阁，魏氏把门打开，士兵们便进入了永巷。他们问：“陛下在哪里？”有美人出来，用手指示。校尉令狐行达便拔刀径直朝里面走去。隋炀帝躲在窗下，对令狐行达说：“你想杀我吗？”令狐行达回答说：“臣不敢杀陛下，只是想侍奉陛下往西边回到长安罢了。”于是便扶隋炀帝下楼。裴虔通在隋炀帝还是晋王的时候，就是他的亲信。隋炀帝看见他，便说：“你不是我的敌人，是什么仇恨使你谋反呢？”裴虔通回答说：“我不敢谋反，只是将士们想回去，我打算侍奉陛下回京师而已。”隋炀帝说：“我正想回去，因为上游的运米船还没有到来，现在就同你们一起回去吧！”裴虔通便领着士兵看守隋炀帝。

清晨的时候，孟秉派人去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低着头连喊“罪过”。宇文化及来到宫城门口，司马德戡来迎接并拜见了他，带他进入朝堂，称丞相。裴虔通对隋炀帝说：“百官全都在朝堂，陛下一定要亲自出去慰劳。”便献上自己的坐骑，逼迫隋炀帝骑上去。隋炀帝嫌他的马鞍和笼头破旧，便换了一副新的，才肯骑上去。裴虔通拉着马的缰绳提着刀走出宫门，叛乱者欢声动地。宇文化及说：“怎么带这个家伙出来，马上一顿毒打整死算了。”隋炀帝问：“虞世基在哪里？”乱党马文举说：“已经斩首示众了！”一行人把隋炀帝带入他的寝宫，裴虔通等人都手持白刃站立两旁。隋炀帝叹气说：“我因什么罪落到这步田地？”马文举说：“陛下抛弃宗庙不顾，巡游不止。对外频繁征讨，对内极度奢侈。致使丁壮死于刀刃，妇女弱者葬身沟壑。百姓流离失所，盗贼蜂起。陛下专门任用奸佞小人，文过饰非，拒绝劝谏。怎么能说没有罪呢？”隋炀帝说：“我实在对不起百姓，至于你们这些人，荣华富贵都到了极点，怎么能这样做呢？今天的事情，是谁领的头？”司马德戡说：“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恨你，怎么能是一个人呢？”宇文化及又叫封德彝列举隋炀帝的罪状。炀帝说：“你是士人，怎么也干这种事？”封德彝羞愧地退了下去。隋炀帝的爱子赵王杨杲，十二岁，在隋炀帝旁边，号哭不已。裴虔通把他斩杀了，血溅到隋炀帝的御服上。叛乱者想弑隋炀帝。隋炀帝说：“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能用刀子？快取毒酒来！”马文举等不同意给毒药，叫令狐行达按住隋炀帝，用丝巾把他勒死了。当初，隋炀帝知道总有一天会遇上变乱，经常在酒器中装上毒药，随身携带。他对所宠幸的嫔妃说：“如果贼人来了，你们应先饮，然后我再饮。”到叛乱发生时，隋炀帝四下找毒药，身边的人都逃散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死后，萧皇后与宫人撤下漆床板，做了一口小棺材，把隋炀帝和赵王杨杲的尸体一起停放在西院流珠堂里。

宇文化及自称大丞相，控制了朝政，立秦王杨浩为皇帝，让其另居于别宫，但仍然提防他，并派兵监视。宇文化及任命他的弟弟宇文智及为左仆射，宇文士及为内史令，裴矩为右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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