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军事》是罗马帝国时代一部很有影响的军事理论著作。作者弗拉维乌斯·韦格蒂乌斯(Flavius Vegetius Renatus)是4世纪著名军事家，罗马人，出身名门。在有些手抄本中，他被冠以君士坦丁堡伯爵的头衔，但关于他的生平人们却知之甚少。从《论军事》的内容可以看出，作者并没有军人广泛的实践经验。他自己也承认，写作主要是靠收集有关古代兵法手稿和条令，加以综合，从中总结出罗马帝国时代用兵惯例和军事斗争智慧。古罗马历史上那些善于总结战争实践经验的军事作家如老加图、科尔内柳斯、塞尔苏斯、帕泰恩、弗龙蒂努斯等人的著作，那些能征惯战的将帅如奥古斯都、图拉真和哈德良所颁布的法令和条例都是撰写此书的重要参考材料。

《论军事》一书成书时，曾经南征北战、威名赫赫的罗马军团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这一方面是由于以步兵为骨干的罗马军团已不适应战术发展的需要。曾经是军团主力的重装步兵自身负担太重并缺乏机动能力，而轻装步兵又无力抵挡骑兵的冲击，使得采用步兵盔甲的骑兵不得不扮演军队主力的角色。另一方面，罗马军人的素质和精神面貌逐渐下降和颓废，原先严格的入伍条件逐渐被废弃。罗马人的财富和奢侈湮没了崇尚俭朴的古风，服兵役也不再是英勇无畏、忠诚正直和富有爱国精神的象征，富裕的罗马人不再去服役，体力训练也不再受到重视，任何人只要付钱都可以免服兵役。任何人只要体格健壮都可以加入军队，就连罪犯也被饥不择食地招募进来。罗马军队素质的下降直接导致其战斗能力的衰落。在西庇阿时代冒着非洲酷暑烈日，穿着沉重甲胄作战而丝毫不感到疲劳的罗马军人此时已不复存在，现在的罗马军人即使在日耳曼和高卢凉爽宜人的天气下作战，也会对身上穿的甲胄叫苦不迭。更令人震惊的是，公元378年，罗马军队在阿德里安堡与哥特人作战，罗马骑兵很快就被对方冲得七零八落、策马奔逃，步兵则乱哄哄地跟在后面逃跑，军队统帅瓦伦斯与4万官兵惨遭屠戮，从而遭受了自坎尼之战以来罗马军队最惨痛的一次失败。为了恢复昔日的军事荣耀，韦格蒂乌斯大声疾呼进行军事改革，提出复兴古人严于练兵、勇于作战的优良品德，提出恢复古时军团的编成，显示出作者对罗马帝国现状的关心。

《论军事》一书共有5卷，依次说明了士兵的拣选、训练和军事纪律，罗马军团的组成，战略战术，城邑的进攻和防御，海军的运用等问题。

卷一

作者认为，战争的胜利不完全取决于人多势众，或者作战凶猛，只有武艺精湛，熟谙兵法，训练有素，才能确保胜利。熟悉整军经武之道使人在战斗中勇气倍增。一个人只要坚信对自己的事业完全在行，他就会无所畏惧。实际上，一支人数较少但训练有素的队伍在作战时往往能夺取胜利，而庞大臃肿、缺乏训练的乌合之众是注定会大败的。

农村出来的人对于搞武事来说要合适得多。因为他们头顶辽阔的蓝天，是在劳动中成长起来的;他们能够经受阳光曝晒，对于夜间的湿度并不在意，没有洗澡也不在乎，更不知奢侈为何物;他们心地纯良，有点小惠就很满足;有一副能够承受各种劳动的身躯，农村生活使他们养成了操持铁器、挖壕掘沟、肩挑背扛的习惯。不过，有时候也有必要吸收一些城里人参军。城市兵一旦注册入伍，首先要让他们学习干活、跑步、负重，经受阳光曝晒、风尘吹扑，能满足于粗茶淡饭，能在露天和简易帐篷里留宿。要在他们学会这些以后，再去教练他们如何使用兵器。在远距离行军时，要让他们到边远的兵营去，多派他们去巡逻放哨，让他们远离城市的诱惑，以此发展并加强他们的体力和精神力量。

对新兵实施的第一堂军事训练课应该是走步，要依靠坚持不懈的操练，使大家学会既快捷又均衡地运动。一般说，夏季走步5个小时可达20英里，如更快一些，同样时间可以走24英里。军士还应学会跃过沟壕，翻越任何足以成为障碍的高地;在夏季学会游泳术，利用人形靶练习刺杀、射箭，投掷石块、铅球，加强马术训练，做好战术演练，学会构筑营地，等等。卷二

军队分为3大部分——骑兵、步兵和水师。骑兵部队之所以称作“侧翼”，是因为它恰如飞鸟的双翼从左右两面掩护步兵方阵。水师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船称作利布尔纳，另一部分是巡洋用的武装帆船。步兵则由辅助部队和军团组成。骑兵守卫平原;水师保卫海洋和江河;步兵坚守高地、城市、平地和悬崖峭壁。由此可见，国家最需要的是步兵，因为它守卫的地域最大，而且这支庞大的队伍所消耗的东西最少。

罗马军队的步兵主力是军团。它自身有若干个重装的全建制大队，也就是主力兵、剑矛兵、后备兵以及类似于轻步兵的先头部队即标枪投手、弓箭手、投石手、弩炮手的队伍，还有属于自己编制的军团骑兵。他们执行同样的命令，团结友爱，协调一致构筑营地，操练兵阵，进行战斗，在各方面都是完整一体的，不需要任何外部的支援，这样的军团通常能够战胜任何敌人。伟大的罗马帝国便是证明。她就是依凭这些军团浴血奋战，打败了不计其数的敌人。组织精良的军团宛若一座真正的城池，固若金汤，它随时随地具备着为交战所不可或缺的一切条件，对敌人的突然出现毫不畏惧;即使在旷野里也能迅捷地挖沟掘壕，为自己设防，在其编成中有操持各种行当和使用各种武器的人才。

军团能夺取胜利通常不仅由于兵力众多，而且与装备状况有关。首先，军团的矛和标枪非常重要，它们应该是任何铠甲和护具、任何盾牌所无法抵御的。在军团、大队(由1000人组成)统辖之下的每个中队(又称“百人队”)都有自己的弩炮车，每个军团要配55门弩炮车。这些弩炮连同它们的装具由牛车载着，一旦敌人来攻营，就可以抛射箭矢和石块，保卫营地。军团的编成中还配备有整根木材凿成的舟船，外带长长的绳索，有时还有铁链。在没有桥梁的情况下，把这些独木舟联结起来，再铺上木板，步兵和骑兵就可以渡过涉水根本无法渡过的河流。军团的装备还有扒城钩，挖壕沟用的双齿铲、平头锹、篮子等，做防御栅栏的双面斧、单面斧、锯等;配有工具齐全的工匠，以便制作龟甲盾、攻城槌及活动碉楼等。总之，军团应当携带在任何形式的战争中所不可缺少的一切装备。这样的军营，即使条件较差，也能变成一座武装得十分坚实的城堡。

卷三

一切交战和征战的主要规则如下：1.于己有利的，于敌应有害;于敌有助的，于己必有害。因之，我们不应当做或者不去做符合敌人意愿的事，而只应当做或者去做我们认为于自己有利的事。如果你去效仿敌人为自己的利益而做的事，那你就是自己反对你自己了。反之亦然，如果敌人想效法你那样去行动，结果一样，因为你希盼为自己所做的事恰巧正是反对他们的。2.战时更多地关注夜间巡逻和巡查哨，平时严格要求所属人员加强训练，陷落险境的可能就小。3.决不让你从未实地考究过的人去面对敌阵。4.使对方粮秣不敷，对其实施突然袭击或威吓是克敌制胜的上策，交战则属下策;交战中通常更起作用的与其说是勇气，不如说是运气。5.最好的计划是直到你付诸实施之前，敌人对此一无所知。6.在战争中，有利的时机通常较之胆量更值得依凭。7.如果你能激励敌军向你投诚或者他们自己投诚过来，而且这样做实出于真心，那就会大大增强我们对成功的信心。敌营中有人逃跑比之有人战死，对敌人的打击沉重得多。8.在兵阵后部保持较多的预备队，比之加宽或拉长兵阵更为有利。9.善于正确判断敌我双方实情的将领将立于不败之地。10.人多势众不如骁勇善战。11.得地利之便较之无畏尤有益。12.天生的勇士少有，许多人是通过实践，通过良好训练的体验变成无畏者的。13.勤劳刻苦使军队欣欣向荣，懒散怠惰令其颓衰赢弱。14.切莫让一支你认为对胜利缺乏信心的队伍投入战斗。15.突然性能使人惊恐，循规蹈矩作用平平。16.轻率追击会使自己的队伍混乱，将领这样做无异于将已经到手的胜利拱手奉送敌人。17.对粮草和一切必需品事先未作好充分准备的军队，不用动武便能战而胜之。18.若兵力和士气均胜过敌方，可使用正方形兵阵交战之。此阵法之一。19.若不如敌方，可以右翼攻敌之左翼。此阵法之二。20.若确认敌之左翼实力很强，可以攻击敌之右翼。此阵法之三。21.若部队训练有素，应在两翼开启战斗。此阵法之四。22.若轻装部队精锐，可在阵前部署标枪投手和弓箭手，对敌两翼实施攻击。此阵法之五。23.若部队兵力和士气皆不足信，而又必须投入战斗，可以我之右翼攻敌之左翼，而将余部犹如铁扦一般拉开距离。此阵法之六。24.若你的部队兵力不足、士气不高，就采用第七种阵法，但一侧应由山岗或城池或海洋或江河或其他无法逾越之障碍依托之。25.若确信自己的骑兵兵力较强，可寻找宜于骑兵作战之地形，战斗中多多凭借骑兵取胜。26.若你的步兵足以信赖，可选择适宜步兵作战的地形，以步兵部队作战。27.如有敌奸潜入营地，可于白昼下令所有人员各归营帐，敌奸当即就会暴露。28.一旦获悉你的计划已由变节者泄漏于敌人，自然应当变更你的意图。29.应当怎样做，可以找更多人商议;准备怎样做，只能同最可靠的少数人商议，最好还是自己同自己商量。30.在驻地，恐吓和惩罚使士兵守规矩;作战时使他们成为英雄的则是鼓励和奖赏。31.优秀的统帅只在情况有利或十分必要时才下决心投入正面交战。32.兵不血刃而以饥馑屈人之兵者，乃为上。33.要使敌人无法知晓你将用什么方式与之交战，以免他们有的放矢地构思出某种足以对付你的办法。

卷四

假如城市耸立于高地，耸立于悬崖峭壁之上，或为大海、沼泽地、河流所环绕，那就可认为是得了天然屏障之护佑;人工屏障则指壕沟和城垣。前者因有优越的自然条件，为保障安全只需明智地选择地形;在一马平川的大地上，那就必须依凭建筑者的技艺了。我们见过建筑在广阔原野上的许多古老的城市，虽然地理位置不尽理想，但靠着创建者的努力和技艺，它们可成为不可征服的堡垒。

在城邑防御作战中，守御者应当注意的是，外墙决不能整个建成一条直线，否则必定遭到攻城槌猛烈的撞击;修建城垣时要以凸出部和敌台掩护城墙，同时在各城角上竖起若干塔楼，以便守城者不仅可以从正面，还可以从多个侧面打击敌人;要在城门上包裹潮湿的兽皮和铁片，或加装闸门，以防止敌人放火烧毁城门;要在城邑前方挖掘宽而深的壕沟，并灌上水，不让敌人轻易接近城垣或挖地道攻城;要把城外一切可用的东西都运进城里，剩下的一律毁掉，决不留给敌人;要备足沥青、硫磺、树脂、液态油，备足制造兵器的材料，用以打击攻城者的石块，推顶敌人的碉楼车及各种弩炮等;还要勇敢地出击，烧毁敌人的攻城器械。守城者还要储备充足的粮食，拥有永不枯竭的水源(必要时要构筑保护水源的堡垒)和足够的食盐等。

在城邑进攻作战中，攻城者要制造各种攻城器械，如龟背车、攻城槌、镰钩篙、带顶通道车、栅栏车、碉楼车等。除使用上述各种器械登上或打开城垣缺口外，还可以用隐蔽的地下挖掘通道攻城法，令敌方城垣塌陷或沿地道秘密冲入城内。有时，攻城者还会假装突然撤围，令城中军民丧失警惕，然后突然回兵予以攻击。在长期围城过程中，围城者切忌思想松懈，因为守城者往往会利用这个机会，突然冲出城来，将围城者杀个落花流水，将攻城器械一把火烧掉。

卷五

罗马的水师时刻保持着严阵以待的状态，那是为了国家的荣誉、利益和尊严，而不是出于某种冲动而激发出来的所谓必要性。或者说，水师始终处于战备状态正是为了避免这种必要性。水师官兵在海上不仅要懂得航行技术，也要懂得海战技术和战法。海战一般是在平静的海面上进行的，战船不管有多大，都是靠桨来摇动，靠自己的撞角去撞击敌舰而取胜。在这种情况下，胜利之取得就要凭桨手的手劲和舵手操纵舵把的技巧。登上敌舰，与敌人展开肉搏战，也是一种很危险但很有效的海战战法。还有的用发射燃火箭直接穿进敌舰体内，使敌舰船板燃烧起来。如果敌对双方海军在海面上布阵决战，要注意战舰的作战线不能像在陆地上那样布成直线，而要布成类似于新月一般的弯形，也就是使两翼朝前，而中央则向纵深处后退，呈海湾状。如果敌人企图突破舰阵，他们很可能因你布设了这种阵法陷入包围圈而被歼。因此务必要把主要的精锐舰只和兵力部署在两翼，因为他们体现着你所拥有的实力，是整个军队的精华。除此之外，舰队始终要停驻在宽阔的深海一侧，而把敌人的舰队挤压到岸边去。靠海岸的一方会失去神速攻击的机会，这对你是相当有利的。

实践证明，在类似的海战中有三种武器对赢得胜利十分重要，这便是撞柱(攻城方木)、镰钩篙和钺。撞柱是一根像横桁一样用粗绳索吊起来的细长方木，头尾两端包有铁皮，在与敌军接近时，使劲推这根撞柱，撞柱就会像攻城槌一样，将敌舰上的水手撞倒，或将敌舰舰体撞破。镰钩篙是一种像镰刀一样的铁器。将它绑在长杆上，出其不意地割断敌舰横桁上的绳索，令敌舰帆落船停。钺是一种双面有刃的斧子，交战时，水兵用它悄悄地割断敌舰的舵绳，令敌舰变成动弹不得的废物，丧失战斗力。

值得一提的是，这部为罗马人编写的军事著作，在极度腐败不可救药的罗马帝国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只是到了中世纪以后，随着重装骑兵的衰落和步兵的再度崛起，越来越多的欧洲军人发现了它的理论价值。在10至15世纪间，它的抄本就有150种之多。在印刷术传入欧洲之前，它已被译成英、法、保加利亚等多种文字。1473年，在荷兰的乌得勒支出版了该书的第一个印刷文本，此后在科隆、巴黎、罗马和卡克斯顿都有不同文种的版本问世。它成为上至古罗马下至19世纪在西方世界影响最大的一部军事著作。当时欧洲各国的许多著名战将，如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狮心王”理查德等人在征战中都随时随地将这部书带在身边。17世纪著名的意奥联军司令蒙特库库利描述当时的情形说，有些人“刚刚懂得怎样驾驭马匹，怎样在一场比武中执矛冲刺，或者刚刚读了一遍韦格蒂乌斯的训律，便自认为是伟大的指挥官了”，可见当时《论军事》这部书的影响是多么普遍了。

* 韦格蒂乌斯:《论军事》(Dere Militari),袁坚译,中文本译名为《兵法简述》,解放军出版社1998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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