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义地说,宫廷中的音乐就是宫廷音乐;严格地说,应当是宫廷中具有帝王性质的音乐。宫廷音乐,首先是“礼乐”,是使用于帝王(宫廷)的祭祀、祷祝及各种重大活动的礼仪性的“乐舞”。在上古,祭祝等原是全部族的活动。随着阶级阶层的分化,统治范围的扩大,首领特权的强化,帝王成为“天子”,这类活动便成为特殊的宫廷行为。在中国,礼乐完成于周代。周代对宫廷典礼乐舞,极端地重视,把它作为维持周天子统治的政治制度的标志和工具。政治制度为“礼”,其乐就是“礼乐”,有各种各样严格规定。贵族子弟受教育,首先就是习“礼乐”,目的是政治性的,“以乐礼教和,而民不乖”。
“礼乐”是周代音乐的代表,也是中国音乐史上的“钟磬时代”的代表。其组织、规模等非常复杂、极为庞大。使用的乐器达数十种,按制作材料分为金(如钟)、石(如磬)、丝(如琴)、竹(如箫)、匏(如笙)、土(如埙)、革(如鼓)、木(如敔)八类,称为“八音”。歌、舞及各种乐器,有严格的规定。据古籍所述统计,乐舞人定额有1463人之多;除极少数低级贵族或自由人外,绝大多数是奴隶,其中不少是被判刑的。歌者似乎都是盲人,乐者往往是跪着演奏,也许是被砍了腿的奴隶。“礼乐”的内容极为广大、繁多,大体分为三项: “雅”乐、“颂”乐、“六乐”。“雅”、“颂”,是对祖先的崇拜、歌颂,有不少是“史诗”性的。如《大雅·生民》篇: “厥初生民,时维姜嫄。……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即有邰家室。……以迄于今。”这是周氏族始祖的史诗。歌颂周氏族始祖善稼穑,娶了亲,有了子孙,创立了这个部族。“后”,领袖; “稷”,谷物的统称,所以尊之为“后稷”。对灭了商,建立周王朝的文王、武王的歌颂更多。如《大雅》: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 ……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凉彼武王,肆伐大商。”“武王成之,武王蒸哉!”“雅”乐,是宣述周宗族、周宫廷的诗歌乐舞。周天子祭祖、盛典及会见诸侯时使用最多,以致在后世用“雅乐”来作为整个宫廷音乐的代词。后世人们将全部文艺分为“雅”、“俗”两端,其出处也就在这里。
“六乐”,是“‘六代’乐舞”的简称。所谓“六代”,是周人把太古以下划为六代,“六乐”是表现“六代”的六部乐舞: “《云门大卷》(颂黄帝);《咸池》(颂帝尧),《大㲈》(颂帝舜);《大夏》(颂后禹),《大濩》(颂商汤); 《大武》(颂周武王)。”“六乐”,表现“六代”,未必是像周人所说的从“黄帝”以下历代传留的,应当是周人按其统治的需要,编演出来,用于祭祀天地、山川、神灵的乐舞,借此来宣扬周代是受天地之命、得山川之福、承历代之运而为“天子”的,即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意思。“六乐”之中,以歌颂周朝开国之君周武王的《大武》最为宏大。据说有“六成”,即六章,逐一表现周武王出师,灭商,南进,定疆,设宫廷、辅臣,万众歌颂天子。
“礼乐”在号称八百年的周代,不断地趋于规范,不断地精进,使中国音乐出现了历史上的第一个高峰。在当时已出现了完整的“十二律”及如何得到“十二律”的科学的乐律计算法——“三分损益”法;已形成了稳定的、具有中国音乐特征的“五音、二变”音阶等。至于庞大的乐队的建制、组合,歌、乐、舞的综合等,更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研究资料。
以周“礼乐”为代表的音乐时代,是钟磬时代。无论是周天子或是各诸侯国,都以钟作为其宗庙社稷的最主要的“礼器”。当时钟的体积之大、数量之多,极为惊人;尤其是其制作的精巧,达到了后世难以想象、难以复制的地步。如1978年湖北随县发现大约是公元前433年或稍晚的“曾侯乙”墓,该墓中出土了64枚编钟,全部重量在2500公斤以上。全套编钟制作精美,音质良好,每一枚都可以相当准确地发出两个相距为小三度或大三度的乐音。钟体上饰有繁复的花纹,并刻有错金铭文2800多字,详细标明各钟的发音的律(调)阶名,以及该阶名与当时其他各处使用的律(调)的对应关系。整套编钟,全部音域达到5个八度之广。钟磬,在中国古代音乐史上发出异彩; “曾侯乙编钟”堪称是稀世珍宝。
周是中国奴隶制时代统治地域最大、时间最长的朝代,曾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完整的奴隶统治制度。当时,从王、公、侯到奴隶,分为数十个等级。贵与贱,是“天壤之别”;在音乐上也一样,精美绝伦的“曾侯乙编钟”与“击壤”也是“天壤之别”;即使在统治者之间,也因等级不同而有不小的差异。所以“礼乐”在当时,并不只是文艺性的乐舞,同时又是一种威慑,尤其在天子被当作天神的时代,当钟磬齐鸣之时,“声闻百里”,是能使“百兽率舞”的——以各种鸟兽为图腾的部族,听到周天子声震天地的钟磬“礼乐”,不能不伏地而拜、率众来朝了。周“礼乐”随着王朝的崩溃而衰落了。延续到秦、汉两朝(前220~220),虽然有的皇帝和有些乐官主张恢复已“失传”的“礼乐”,但终未能成气候。在宫廷中,“俗乐”逐渐占了主导地位。唐宋以下,“礼乐”已从僵化走向死亡。虽然如此,每个朝代的乐官们,仍然要弄一套装潢门面的“礼乐”出来。
以周“礼乐”为代表的宫廷典礼乐舞,是具有宫廷性质的音乐的典型,即真正的宫廷音乐。严格地说,只是曾在周代宫廷音乐活动中起过主导作用。除“礼乐”之外,宫廷中还有两个方面的音乐。一个方面是在宴饮时使用的音乐,周代称之为“房中乐”(与祭祀等乐舞常在室外举行相对),后世就称“燕乐”(燕与宴相通)。这类乐(舞)不动钟磬,轻松、清新。其乐(舞)多从民间选择可以适合宫廷宴饮的予以改编,所以也称为(宫廷中的)“俗乐”。“燕乐”往往由技艺水平很高的艺人献演,比礼乐、比民间状态的音乐都要好听得多,娱乐性和艺术性要高得多。中国古代的着名音乐家,大多是在燕乐中表现其才能。宫廷中包括帝王们真正喜欢的实际是这类音乐。因此“燕乐”逐渐地夺了“雅乐”之席。再一个方面是“四夷之乐”,即相对于“华夏”而言的四方之夷的乐(舞),又统称为“胡乐”。古代的中国帝王,以为自己是最高的统治者,其他各族都应当低头臣服于他。中国宫廷中之所以会容纳四夷胡乐,并不是重视它们,而是为了表示“皇恩浩荡”,炫耀其政教远被。而胡乐进入中国宫廷的结果,是丰富了华夏音乐,并在某些时候成为中国音乐演变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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