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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晚年岁月

作者:主编 时间:2022年12月09日 阅读:130 评论:0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在显著的位置刊出了姚文元的长文《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此后,全国各大报刊相继转载,铺天盖地,引起人们的极大注意。
姚文元的文章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人,对一个历史剧大动干戈。文章最后说,“类似的作品和文章大量流传,影响很坏,流毒很广,不加以澄清,对人民的事业是十分有害的”。弦外之音,令人惶惶。同为历史学家,同为历史剧作家,其历史剧作比吴晗数量还多的郭沫若感到气氛的紧张和事态的严重,是很自然的事。
1951年,对电影《武训传》的批判,是建国后的第一次思想批判运动。郭沫若因为为《武训画传》题了词,曾两次专门著文进行自我批评。以后在历次运动中,他差不多都作过自我检查。此次,他虽与《海瑞罢官》无牵连,但因与吴晗是老朋友,他采取了另一种方式。1966年1月,他给时任中国科学院党委书记、副院长的张劲夫写了一封信,提出辞去在科学院的所有职务:

我耳聋,近来视力也很衰退,对于科学院的工作一直没有尽职。我自己的心里是很难过的,怀惭抱愧,每每坐立不安。
因此,我早就有意辞去有关科学院的一切职务(院长、哲学社会科学学部主任、历史研究所所长、科技大学校长等等),务请加以考虑,并转呈领导上批准。[1]


张劲夫立即把信转呈当时主管科学院工作的中央宣传部,并附信说,郭老紧张,希望中央注意保护。中宣部又把信转呈中央。
1966年2月,以彭真为组长的“五人小组”把郭沫若的信,作为反映知识分子心态的背景材料,附在《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之后,上报中央。提出实事求是,反对武断和以势压人的主张,遭到毛泽东的批判。
有些人从这些事件里闻出了味道,开始批判郭沫若,不断有人写信给他,指责他30年代鼓吹“国防文学”,是投降主义;质问他在大家都高唱“东方红”的时候,竟在《满江红· 领袖颂》里说什么“雄鸡一唱遍寰中,东方白”,是何企图?这些毫无根据的指责,又成为一种无形的压力,使他徒增烦恼。
4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召开第30次扩大会议,文化部副部长石西民在会上作了《关于社会主义文化大革命》的报告。在报告后的讨论中,郭沫若发言说:“几十年来,一直拿着笔杆子在写东西,也翻译了一些东西,按数字来讲,恐怕有几百万字了。但是拿今天的标准来讲,我以前所写的东西,严格地说,应该全部把它烧掉,没有一点价值。主要原因是什么呢?就是没有学好毛泽东思想,没有用好毛泽东思想来武装自己,所以有时候阶级观点很模糊。”[1]
这是一个没有准备的即席发言。会后印了简报,被康生发现了,又送毛泽东阅后在《光明日报》、《人民日报》先后发表了。于是舆论大哗,国内外都议论纷纷,不知中国又要发生什么事情,不知郭沫若是怎么了?
早年,他不止一次说过自己的作品应该烧掉,那是一种自谦的说法,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现在不同了,对大批的群众来信他无言以对。
这时,他想到了回老家,到乐山去。解放之后,他走遍大江南北,唯独没有回自己家乡看看。在乐山还有一个少年时由家庭包办的夫人,他被逼拜堂之后,就逃出来了,这就是他多年来不愿回家乡的原因。但这时他想回家乡了,也许是年老思乡,也许是出于无法排遣的无奈。
他出京十多天,一路到了成都,在成都参加了“五一”节的庆祝活动,原打算次日就去乐山,不意晚间接到北京电话通知,要他回京开会。回到北京,他被安排列席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这个会上通过了《五· 一六通知》,彭真被撤了职,从此郭沫若的辞职信也就再没有人提起了。
有一位青年教师,写了一篇评论郭沫若历史剧《武则天》的文章,其中对郭沫若“烧书”提出看法,“简单的烧掉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也是不科学的。真正的共产党人,要敢于坚持真理,敢于纠正错误。”他把文章寄到《人民日报》,编者建议他直接把文章送给郭沫若,他于8月下旬写了一个短信,连文章一起寄给郭沫若。
沉默已有四个多月,问题已经无法回避了。于收到青年教师信的次日,他复了信:
大作拜读了,谢谢您的指教,谨如嘱“挂号退还”。我自己也希望能成为“一个彻底的‘辩证’唯物主义者。”
凤凰每次经五百年要自焚一次,从火中再生。这就是我所说的“烧掉”的意思。[1]
总算有了一个说法,尽管很牵强。复信几天后发表在《解放军报》上。
国庆节刚过,破“四旧”的红卫兵就找上门来。郭沫若曾为小说《欧阳海之歌》题写过书名,红卫兵硬说其中的“海”字是由“反毛泽东”四字组成,其反动目的昭然若揭,勒令必须在10月5日对自己的罪行作出交代,否则后果自负。
这一场灾祸,惊动了周恩来,他也无法制止红卫兵的行动,只得安排郭沫若暂居别处。
10月4日,郭沫若心情很复杂,写了一首词《水调歌头· 海字》:

海字生纠葛,穿凿费深心。爱有初中年少,道我为佥壬。诬我前曾叛党,更复流氓成性,罪恶十分深。领导关心甚,大隐入园林。初五日,零时顷,饬令严。“限期交代,如敢抗违罪更添”。堪笑白云苍狗,闹市之中出虎,朱色看成蓝。革命热情也,我也受之甘。《欧阳海之歌》书名为余所书。海字结构本一笔写就。有人穿凿分析,以为寓有“反毛泽东”四字,真是异想天开。

1967年4月,郭沫若在部队当兵的23岁的儿子郭民英,开枪自杀。民英本在中央音乐学院学提琴,他把家中的收录机带到学校录歌曲,有同学写信告他特殊化,在新华社《内部参考》中刊出,成了特殊化的典型。他本来就感情脆弱,受不了这种压力,使离开学校到海军去当兵,又因看郭沫若的书,被批为看黑书,以致自杀,军籍、党籍均被撤销。直到死去12年后,才作了改正,恢复了预备党员资格。
相隔仅一年,1968年4月又一个在北京农业大学就读的26岁儿子郭世英,被校内坏人绑架关押。全家心急如焚,郭沫若竟无力营救。于立群督促他去找周恩来,就在当晚的活动中他见到周恩来,他知道周恩来的处境也很困难,竟忍住一字不提。三天后,世英死亡。手仍被捆着,倒在囚房。此时此刻,竟无法追究被害的责任,甚至无法查清死亡的原因。
一年间隔,痛失两个爱子,往日的情怀,今日的思念,郭沫若只是默默地忍受着。他把儿子的日记拿出来,一面透过日记重温儿子的往事,一面手握毛笔把日记用小楷拟录下来,抄成八个本子,放在案头,朝夕相对。当人们打开抄录的本子时,里面还夹着一张两个死去孩子的活生生的合影!
1968年,在河北满城县陵山施工的部队,意外发现一座古墓,河北省向中央作了报告。为了保护好古墓,周恩来将此事委托给郭沫若。当时“文革”派性武斗正烈,又常常把文物当作“四旧”进行破坏。郭沫若避开这些干扰,在他的指导下开始对古墓进行发掘。他亲自到满城去察看现场,发现这是汉代中山靖王刘胜的墓,并根据汉代诸侯王夫妻同坟异葬的习俗,判断附近还应有刘胜妻的墓。这个想法得到周恩来的批准,于是刘胜妻窦绾的墓也被勘测发掘出来。这两座宝贵的古墓,在当时极其混乱的社会情况下被完好地保存下来。
此后在周恩来的嘱托下,郭沫若在“文革”为保护国家文物做了许多工作。在他的支持下,《文物》杂志复刊了,被封闭的故宫博物院重新对外开放。他发挥自己的专长,对新发现的文物做了考证工作。1972年出版了《出土文物二三事》,这是他一年多来考古著述的结集。
1969年,郭沫若完成了《李白与杜甫》的写作。这是他最后的一部学术著作,倾注了他晚年的心血,花了近三年的时间进行酝酿、写作和修改,时间之长是前所未有的。
《李白与杜甫》开篇即说:“唐代诗人李白,以武则天长安元年(701),出生于中亚细亚的碎叶城。”
关于李白的出生地,历史上就有几种说法,颇有争论。郭沫若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观点,并作了论证,还考证出碎叶“即托克马克,在现在的苏联吉尔吉斯境内”,“伊寒克湖西北”。
1969年,中苏边界发生了“珍宝岛事件”,苏联政府发表声明说:“早在18世纪40年代,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的中国少数民族就已臣服了沙皇。”为了反击这种谬论,外交部专门走访了郭沫若,得出李白出生在碎叶的研究成果后,在外交部《驳苏联政府一九六九年六月十三日声明》中指出:

这完全是歪曲历史。新疆地区同中国其他部分发生政治、经济、文化联系,至少也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远在公元前,中国汉朝就在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的广大地区设有行政机构。八世纪,中国唐朝大诗人李白就出生在巴尔喀什湖南的碎叶河上的碎叶。

这些论点,给苏联对历史的歪曲进行了有力的驳斥。因此,《李白与杜甫》在未出版之前,就已为一些人所知了,在他们的推动下,这部书于1971年10月正式出版。
《李白与杜甫》不为传统的观点所囿,从一个新的视角对李白和杜甫进行比较和审视,提出了与传统因袭相悖的观点。书中对李白和杜甫都有批评,但对“每饭不忘君”的杜甫批评更多,对长期以来把杜甫尊为“诗圣”和“人民诗人”表示异议。这是郭沫若一贯的观点,少年时他就喜欢李白,不喜欢杜甫。后来也表现为偏爱李白,反对对杜甫的“藻饰”,并且对关于李白、杜甫的研究现状不满。他在一封信中说:

杜甫应该肯定,我不反对,我所反对的是把杜甫当为“圣人”,当为“它布”(图腾),神圣不可侵犯,千家注杜,太求甚解。
李白,我肯定了他,但也不是全面肯定。一家注李,太不求甚解。[1]

后来的评论界对这部书颇多评论,褒者有之,贬者亦有之,见仁见智,各有其道理。这部书出现在“文革”时代,是那时唯一的一部学术著作。有时新华书店的书架上摆满了红色封皮的书籍,只在一隅出现了一些棕色封面的《李白与杜甫》,颇引人注目。
1974年1月25日,亦即农历大年初三,江青一伙迫不及待地召开“中央直属机关、国务院各部委批林批孔动员大会”,当着1万多人的面,江青指责郭沫若说“他的《十批判书》是错误的”。还提高嗓门问:“郭老今天来了没有?”郭沫若只好说:“来了,来了。”没想到却得到全场的鼓掌。他是事先接到通知,带着全家一起来的。
两天之后,江青在另一次批林批孔动员会上说:我大概是去年春天去看主席,当时主席那里放着《十批判书》,已经印成大字本了。主席说,送给你一本。并说,我的目的是为了批判用的。这个问题今天在这里没有什么秘密了,郭老功大于过,前天在会上已经对郭老讲了。好像当时主席就有一首诗,五言绝句,我就记下来了。不过后来8月份又给我说了,叫做“郭老从柳退,不及柳宗元。名曰共产党,崇拜孔二先”。
在这种压力之下,郭沫若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态度,他写了两首七律,其一为:


春雷动地布昭苏,沧海群龙竞吐珠。
肯定秦皇功万代,判宣孔二有余辜。
十批大错明如火,柳论高瞻籼若朱。
原与工农齐步伐,涤除污浊绘新图。


这显然是违心之作。纵观历史,郭沫若曾对孔子做过深入的研究。他既不把孔子奉为神明,也没有把孔子及其学说全盘否定,这与“五四”以来打倒孔家店的思想是不一致的,这就是说“郭老从柳退”的原因。江青还不罢休,又找上门来,指责郭沫若尊孔,要他表态,要他“批宰相”,“批大儒”,很明显其矛头是指向周恩来的。
几次政治风波,年已82岁高龄的郭沫若已承受不了这些重压,批周恩来的压力又使他心焦。就在江青来过那天夜里,他突然发高烧。周恩来曾指示郭沫若身边的工作人员,郭老年事已高,要保护好他,昼夜值班,保证他的安全,这样,工作人员及时发现了他的病情,送往医院。
他得了肺炎,此后时好时坏,不断住院。
1976年1月,周恩来逝世的消息使郭沫若木然失措。从在广州见面开始,相知50年。悠悠岁月,一旦诀别,怎能不使他五内俱焚。
10月,祖国大地传遍令人振奋的消息,“四人帮”垮台了。郭沫若立即抱病写出《水调歌头· 粉碎“四人帮”》,从内心里爆发出自己的欢欣,以痛快淋漓的笔触写道:

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政治流氓文痞,狗头军师张,还有精生白骨,自比则天武后,铁帚扫而光。篡党夺权者,一枕梦黄粱。

这首诗很快在社会上传诵开来,一些文艺界人士为词谱了各种曲调,到处传唱,成为表达人民心声的一种形式。
1978年3月,“全国科学大会”在人民大会堂开幕。当时郭沫若正在住院,病情很重,行动困难,医生不同意他出席大会。他说这样的大会,我不能不参加。医生只得为他做好医护准备,同意他赴会,但时间不能长。他是坐在轮椅上被推上主席台的,会开了不到一半,就被几个人连人带轮椅一起抬下主席台,送回医院。
大会闭幕时,他有一个题为《科学的春天》的发言,然而他已无力出席会议了,只得请人在会上代读:

春分刚刚过去,清明即将到来。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这是革命的春天,这是人民的春天,
这是科学的春天! 让我们张开双臂,
热烈地拥抱这个春天吧!


虽然在重病之中,他又一次以诗人的气质,歌颂春天,歌颂科学,歌颂未来。当我们听到这些朗朗之声的时候,谁会想到,这竟是他献给自己所热爱的科学事业的绝唱!
1978年6月12日,郭沫若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终年86岁。
邓小平在追悼会上致悼词说:“他和鲁迅一样,是我国现代文化史上一位学识渊博、才华卓著的学者。他是继鲁迅之后,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我国文化战线上又一面光辉的旗帜。”[1]
早在1943年,郭沫若就提倡埋葬方式的改革,他说:

至少关于我自己的事,我总可以预行定下遗言:
将来我如果是死在故乡,
我绝对不愿意我的家属或朋友把我土葬。
烧成灰,多干脆! 起码还可以替中国的土地施肥。
再不然送到医科大学去解剖,
还可以让亲爱的学生们朝夕摩挲。[2]


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根据遗嘱,医院对遗体进行了解剖,看到他的肺部大部纤维化了,已失去了肺的功能。他的骨灰撒到大寨的土地上,化作肥田的养料。

[1] 《武则天》序,《郭沫若全集》文学编八卷,第125页。
[1] 《人民日报》,1966年5月5日。
[1] 《郭沫若书信集》下册,第409页。
[1] 《郭沫若书信集》下册,第437页。
[1] 《人民日报》,1978年6月19日。
[2] 《死的拖着活的》,《郭沫若全集》文学编十九卷,第3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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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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