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传统文化与印度民主政体的形成

前面章节我们已经对这个问题进行过论述。与其他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不同，独立以后印度建立并实行了议会民主政体，并且已经较为平稳的运行了50多年。印度之所以接受并最终形成民主政治制度，一方面是英国殖民主义者强加的，但另一方面也是由印度自身历史、民族、社会、文化、宗教、法律等诸多特殊条件决定的。其中，印度传统文化在印度民主政体的形成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2.　传统文化与印度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可持续发展是当前最为流行的话题之一。人类社会今天之所以如此重视经济可持续发展问题，主要原因是人类社会过去几百年的发展中对自然环境的欠账太多。自从工业革命以后，随着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人们对自然的征服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但是现代化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福祉的同时，也对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产生了越来越严重的破坏，这种破坏所给人类带来的威胁已逐渐被人类所认知，并开始采取措施予以挽救和防治。所谓后现代化理论也由此诞生。1987年布伦特兰的报告第一次提出了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原则。所谓可持续发展就是经济的发展既要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1]报告指出了工业发展对人类生存环境的破坏所造成的恶果，呼吁人类必须拟订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战略，以避免人类社会走向毁灭的厄运。该报告特别提出人类社会必须尽快拟定战略，使各国从目前的破坏性增长和发展过程中脱离出来，转而走向经济的可持续发展道路。近两年来，以应对气候变化为核心的环境外交已经成为国际政治斗争的一个新战场，从哥本哈根到坎昆，相关国家围绕气候变化问题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较量。这其中虽然有不同国家之间政治斗争的影子，但很大程度上也确实反应出了人类社会寻找可持续发展途径的焦虑和探索。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从人类传统文化中发掘隐含的可持续发展因素一时之间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研究课题。由此，和西方文化相比，更加注重追求和谐的东方传统文化重新引起人们的关注和重视，这其中就包括对印度的传统文化的关注和重视。一般研究认为，印度传统文化中包含着人类如何理性认识追求物质、如何与自然环境和谐相处等符合可持续发展要求的价值观念。简言之，印度教认为，世界最高的主宰是“梵”，它无形无踪，又无处不在，物质世界都是“梵”的显现，“梵”便是我，此我即是彼“梵”。所以，印度教认为，人与自然的关系应该是亲爱、和谐与统一，而不应一味的强调征服自然、索取自然。人类只有善待自然，爱护万物，才能最终达到善待自己的目的。这种思想对印度的经济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在印度人看来，发展经济不能违反自然规律，不能以牺牲生存环境为代价。经济政策的制定必须考虑如何与自然环境保持平衡。在经济快速发展的上个世纪90年代，印度却经常发生一些因为环保问题而取消一些建设项目的现象。这其中最为人们常常提起的一个例子就是美国通用电器公司计划遭到否定的例子。通用公司曾计划投资数亿美元在印度建立一个大型火力发电厂。从经济角度考虑的话，这是非常值得的。因为印度目前基础设施落后、能源严重不足。但经过评估之后，这个项目可能对当地环境造成严重破坏，因此当地政府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个项目。包括我们中国人在内的许多外国人对此感到很难理解。但多数印度人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印度人认为，不能因暂时的经济利益而毁坏自然环境，自然环境一旦毁坏，是多少经济利益都难以弥补的。这种暗合了可持续发展原则的价值观在包括中华文明在内的很多传统文化中都曾经存在，但在发展压倒一切的借口下，能够真正坚持这一价值观的国家和民族为数并不多。但恰恰只有这样，人类与自然才能走上长期和谐共存共荣的道路。值得注意的是，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近些年来印度也出现了严重的环境污染问题。这说明，和很多国家的现代化进程中曾经遇到的问题一样，在印度，也出现了经济因素开始超越文化因素的问题，成为印度现代化进程中面临的一个新的挑战。

3.　传统文化与印度社会的和谐稳定

社会的和谐稳定是一国实现现代化的基本前提。任何国家都不可能在一个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中推进现代化建设。维护社会的和谐稳定需要多方面因素共同发挥作用。其中，传统文化在维护社会和谐稳定中具有潜移默化的作用，发挥着很多现实政策无法替代的作用。在这方面，印度传统文化具有很多积极因素。这里，列举两点进行简要分析。

其一，重精神轻物质的理念有利于维护社会和谐。客观地说，对物质享受的追求是人类不断前进的动力，但凡事皆有度，对物质享受的过度追求也是给人类社会带来各种灾难的根源。在物质观上，印度传统文化却表现出了与很多文化的不同。印度教规定，人生有四大目的：利、欲、法、解脱。利，是指获得经济上利益或财富;欲，是指满足爱的感情或性欲;法，即达摩，指履行社会道德和义务;解脱，是指实现精神上的彻底解放，达到与神的结合。印度教认为，物质享受是生活的一种内容，但人的追求不能以物质享受为主，物质追求应当适可而止，人应当以实现精神上的彻底解放为最高目标，只有通过精神上的感悟才能从世俗中脱离出来获得绝对的幸福。因此，很多国家相比，印度人更重视精神上的追求和享受，而轻视物质上的追求和享受。这种重精神、轻物质的传统，一方面成为阻碍印度社会前进的重要因素，韦伯之所以提出印度教不能催生资本主义的观点也与此有关;但另一方面，重精神、轻物质的传统也使印度人养成了一种淡泊名利、济危扶困的民族心理。印度人认为，在印度这样一个仍然十分贫穷的国家里，不应让权力和金钱沾染上庸俗和罪孽。因此，大多数印度人重视物质追求^[2]，但对衣食住行并不十分讲究，生活简朴，即使是政府高官和亿万富翁，吃得往往都比较简单，住得也不豪华，穿的都是土布衣服。在印度，人们常常看到，很多富户巨商甚至倾家荡产从事社会福利事业，一些高级知识分子主动放弃大城市的优越生活，到偏远的农村向农民传授文化知识。此外，在印度传统文化中，印度人并不过多考虑死后对物质财富的占有和享受，所以印度五千年的文明留给后代的历史文物往往地上占多数，而很少奢侈昂贵的陪葬品，这一点与中国以及西方经常从地下挖出价值连城的文物形成鲜明对照。当然，和其他方面的传统文化正面临现代化挑战一样，自从上个世纪90年以来，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加快，这种重精神、轻物质的观念也在逐渐发生变化，经济利益和物质享受开始成为印度人社会生活中的一个重要行为准则。一些印度富翁也开始追求帝王般的享受，城市中产阶级对西方的奢侈品兴趣越来越浓。但总的来看，重精神、轻物质的传统文化以及由此形成的民族性格对今天的印度社会仍有很大影响。许多社会上层人物，仍然藐视物质，把精神追求置于最高位置，许多平民百姓也是如此。从经济发展的角度看，这种民族性格可能会压制消费，难以拉动经济增长，但同时也不会因为物质欲望过度膨胀而去拼命地争夺生存资源，不会因为对物质享受的过度追求，使人与人之间只有赤裸裸的金钱关系。这对资源相对有限的印度来说，是一种维护社会和谐的积极因素。

其二，“非暴力”思想有助于社会稳定。“非暴力”是印度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内容。印度的吠檀多哲学认为，万物都是从“大我”分化出来的“小我”，都具有梵性，都蕴藏着真、善、美。因此，印度传统文化认为，万物之间应是相亲相爱和相互平等的，而不应是相互征服和相互残杀。印度人认为，这种相亲相爱并不仅仅限于人类，对飞禽走兽，花卉草木，也要有友爱精神，不能杀生。印度传统文化中的这种非暴力思想对印度的历史和现实都产生了极深的影响。特别是经过圣雄甘地的继承和发扬，并在争取印度独立过程中显现出了巨大威力后，非暴力思想成为影响印度中产阶级的重要文化因素。这种文化因素使印度社会最终形成一种改良主义文化，主张通过改良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不是通过革命的方式解决问题。这种通过改良而不是通过革命解决问题的文化传统，在短时期内可能难以看到变化的效果，但从长远来看，却是有利于社会前进的变革方式。渐进式的改良可以使国家逐步实行各种改革措施，从而能够避免因剧烈的、突然的变化所产生的压力而导致社会陷入混乱，从而使社会在稳定的状态下向前发展。

4.　传统文化与印度科学技术的发展

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印度，古代印度在科学技术方面为人类社会做出了很多卓越贡献。进入现代社会以来，由于多方面原因，印度的科学技术发展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但也取得了很多发展成就。特别是近些年来，印度的软件产业更是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发展成就。古代印度和现代印度的科学技术能够取得出色的发展成就，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其中，传统文化就是一个重要因素。^[3]

从古代印度科学技术发展所取得的成就来看，由于印度传统文化追求的最高精神价值是亲证“梵我同一”，与神合一。这种观念使印度传统文化具有高度的精神化倾向，带有“主观内省”的特点，强调通过知识来获得解脱与宁静，把全神贯注的沉思看作最高的生活方式，很多印度人从小就学习经典教义，耽于沉思冥想、注重内心思辨、论证入微细致。印度人的这种生活方式和思维习惯特别有利于那些具有抽象特点的、与宗教有关的科学技术的发展。^[4]我们以天文学、数学两个方面来看古代印度科学技术发展所取的成就。(1)　在数学方面，古代印度最为人们所熟知、对人类文明贡献最大的当属十个阿拉伯数字和“0”的发明，这一发明经过阿拉伯人传到欧洲后，逐渐演变为现今世界上通用的“阿拉伯记数法”，对人类社会文明的演进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很多评论认为，这一发明对世界文化和当代科学技术的发展的贡献无论怎样估计也不会过高。事实上，除了阿拉伯数字外，古代印度在数学方面还有很多成就。比如，现存古印度最早的数学著作《准绳经》，大约成于公元前5至前4世纪，其中包含有一些几何学方面的知识。这部书表明，印度人那时已经知道勾股定理，并使用圆周率π为3.09，古印度人在天文计算时已经运用三角形，公元499年成书的《圣使集》中有关数学的内容共有66条，包括算术运算、乘方、开方以及一些代数学、几何学和三角学的规则。公元7—13世纪是古印度数学成就最辉煌的时期，其间的著名人物有梵藏、大雄、室利驮罗和作明。梵藏约于628年写成《梵明满悉檀多》，对许多数学问题进行深入探讨，提出了负数的运算方法。大雄著有《计算精华》，他认识到零乘以任何一个数都等于零，他还认识到以一个分数除另外一个分数，等于把这个分数的分子分母颠倒相乘。室利驮罗的主要工作是研究二次方程的解法。作明是这一时期成就最大的数学家。他的《历数全书头珠》中的《嬉有章》和《因数算法章》反映了古印度数学的最高成就，是那个时期的代表作。作明对零进行了进一步研究，指出以零除一个数为无限大。作明继续研究二次方程求解的问题，知道一个数的平方根有两个数，一正一负。他还明确地指出负数的平方根是没有意义的。作明在不定方程的研究中也取得显著成绩，他用巧妙的方法解决了许多不定方程的求整数解的问题。(2)　在天文学方面，由于农业生产和生活方面的需要，古印度居民很早就注意观察天象，并取得了很多伟大的成就。比如，早在吠陀时代，印度人就知道金、木、水、火、土五星，将五星与日月并称为七曜，把月亮所经过的星座划分为28宿，称之为“月宫”;把一年分为12个月，每月30天，一年共360天，所余差额用每隔五年加一闰月的方法来弥补;古印度著名的天文历法著作《太阳悉檀多》已有时间测量，分到点;在笈多王朝时，印度人就认为大地是一个球体并环绕自身的轴心转动;当时的印度人还对日食、月食做出了正确的解释，等等。

从现代印度科学技术发展所取得的成就来看，传统文化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关于现代印度科学技术的发展成就及其原因我们在后面还要作进一步总结和分析，这里仅以传统文化在印度信息产业发展中所起的作用作简要分析。^[5]在印度传统文化诸多构成要素中，下面几个方面因素对印度信息产业发展发挥了重要推动作用。第一，印度教的某些教义使印度人养成了一些良好习惯，有助于印度信息产业的发展。比如，印度教认为，克制情绪及苦行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修炼方法，是一种获得超人力量和自我解脱世俗束缚的重要方法，它可以使人达到梵我同一的境界，摆脱轮回之苦。这种信仰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个重要体现就是印度人一般都有非常强的敬业精神。很多跨国企业之所以将软件研发中心，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看中了印度软件从业人员所表现出来的敬业精神。再比如，印度教重精神、轻物质的传统使印度知识分子在进行科学研究时，态度认真，工作扎实，能严格按照科学规律办事，而不是急功近利，心浮气躁，为图名利而弄虚作假，所以能够产出具有创造性的科研成果，有助于推动信息产业的发展。第二，宗教信仰有利于推动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包括信息产业在内的所有科学研究都要求参与者必须有较强的合作精神，单打独斗很难产生出科研成果。一般研究认为，有宗教信仰的人比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更值得信任，也就更容易合作。因此，深受印度教熏陶的印度人所具有的相互信任和相互合作的精神，成为推动印度信息产业的重要因素。第三，印度人的某些思维方式有助于信息产业的发展。同其他东方民族相比，印度人的思维方式具有抽象思维发达、善思辨的特点。^[6]应当说，这种超越现实、注重沉思、喜欢抽象的思维方式同现代科技的发展所需要的思维方式更为契合。因此，这一点，也被很多人认为是印度软件业得以超越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一个重要原因。

5.　传统文化与印度社会的传承和发展

与外来文化交流、碰撞与融合是任何一种文化得以延续发展的重要因素。闭关自守、消极保护和盲目拒绝、排斥外来文化，只能导致停滞落后。在这一点上，前面我们在分析印度传统文化的主要特点时就已经指出，印度传统文化具有很强的包容性，从来就不是凝固、一成不变的，而是在不断吸收外来文化的过程中发展自己、丰富自己。正是这种强大的包容性，推动印度形成了一个多元文化的社会，多元文化的交流、碰撞与融合又进一步促进了印度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与文化的繁荣，推动印度社会不断前进。这一点正是印度文明得以传承至今没有中断并仍不断获得巨大发展的重要原因。简要回顾印度历史就可以看出，这种对外来文化吸收接纳的例子频频发生，一次又一次地推动印度社会向前发展。比如，古希腊文化的进入，给印度带来了字母、建筑和设计，丰富了印度的古典智慧和社会结构。公元1000年以后，帕坦人和莫卧儿人征服统治印度达7个世纪，印度社会接纳了穆斯林文化。此后，在200多年的英国殖民统治中，印度又同西方文化发生了强烈的碰撞和交流，印度传统文化很快接纳了西方文化，并融入了自己的文化体系中。可以说，如今的印度社会在几乎完整的保留了传统文化中积极因素的同时(当然传统文化中的消极因素至今同样存在)，对任何外来文化的积极因素(当然同样受到外来文化中的消极因素的影响)都没有绝对地排斥，而是不断地吸纳和利用。正是因为印度文化具有吸纳外来文化的优良传统，所以，现今印度社会在西方文化的影响下取得了较多的进步和发展，尤其是西方文化与印度传统文化相结合所产生的创造力，对印度的现代化进程中发挥了巨大的推动作用。这其中，英语的普及、现代金融体系的引进、议会民主制的建立、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等几个方面所取得的成就以及对印度现代化带来的巨大益处最具代表性。英语的普及、现代金融体系的引进、议会民主制的建立等几个方面的具体情况我们在前面相关章节中已经有所介绍和分析，关于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我们将在后面相关章节进行介绍和分析。

[1] 《我们共同的未来》，1987年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文件。
[2] 印度教把人的一生分为四个阶段，其中第二个阶段叫做“家居期”，大约是在20—50岁左右，这个时期，每个印度教徒都要从事各种经济活动，履行社会义务。
[3] 和传统文化对印度社会的整体性影响一样，传统文化对印度科学技术发展的影响同样是双重的。印度传统文化中的某些因素在成为推动科学技术发展积极因素的同时，传统文化中的另外一些因素同时也成为阻碍印度科学技术发展的消极因素，这里我们不再作进一步阐释。
[4] 尚会鹏：《印度文化传统研究：比较文化的视野》，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32页。
[5] 印度软件产业得以快速发展的原因同样是多方面的，这里我们仅对传统文化在其中的作用进行分析，其他因素在经济模式部分进行分析。
[6] 尚会鹏：《印度文化传统研究：比较文化的视野》，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32页。

本文地址： https://www.yishiweijian.com/yindu/20221218003.html

文章来源：主编

版权声明：除非特别标注，否则均为本站原创文章，转载时请以链接形式注明文章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