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端待理积弊难除

司马炎作为开国之君不是不想有所作为。晋朝建立后，他注重休养生息，实行仁政，颁布了《泰始律》，下诏在全国释放奴婢，出台优待蜀国君臣百姓的政策，统一后，免去江东百姓20年的赋役，这些都有利于纾缓百姓困难，有利于国力增长。

他提倡仁爱和节俭，期以矫正社会风气。如，顶住压力，任用许允的儿子许奇为祀部郎，将祭祀用的牛绳由青丝改为棉麻，设谏官，禁谶纬，解除魏朝对汉皇室的禁锢，在守孝期间不吃肉。

咸宁四年（278）十一月，司马炎在金銮殿当众烧掉“雉头裘”，并下令，再有人敢献奇珍异服，将给予处罚。听说妹夫王济家的子猪是用人乳蒸的，当即离席而去。

针对人口锐减的现实，他出台鼓励生育的政策，下诏要求女子17岁必须完婚，不能完婚，政府要帮其择偶。

总体看，司马炎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在古代帝王中，德行和能力并不算差，至少可以位居中游。

但是，他不能维护王朝的稳定和发展，更不能让王朝走向繁荣和强大。

他死后第二年，王朝即出现震荡，随后陷入恶性内斗，不久就轰然坍塌。

司马炎不得不蒙受荒淫怠政、贻害后世的恶名。

从某种意义上讲，司马炎是一个悲剧人物。他努力过，但深陷泥沼，身不由己，力不从心，最终，他的王朝被吞噬。

说到底，西晋王朝先天不足，后天失调，这是发生悲剧的根本原因。

所谓先天不足，其表现是，浊气太重，了无生机。

西晋是司马氏从曹魏篡窃而来。曹魏从曹睿开始逐步走向深度腐败，司马懿作为朝廷重臣，没有拿出应有的责任和担当，去遏制腐败，而是持盈保泰，甚至借由社会的腐败而浑水摸鱼。

通过阴谋政变的手段夺取政权之后，司马氏没有高尚的情怀去对各种丑恶现象强力整治，他的兴趣点、关注点和全部动力都是为了营立家门，为此恩威并施，逼群臣选边站队，几至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社会因此愈来愈恐怖和黑暗。

西晋建立，只是国号变更而已，其他一仍其旧，一开国就没有新朝气象。

司马炎继承的是一个人情浇薄、生活奢侈的社会，且积重难返。就像驾驶着坦克冲向了泥沼，轮子在转，却愈陷愈深。

吕思勉在《两晋南北朝史》中对此做了分析，他说：

盖晋之王业，虽若成于宣、景、文三朝，然其所就者，实仅篡窃之事，至于后汉以来，政治、风俗之积弊，百端待理者，实皆萃于武帝（司马炎）之初。此其艰巨，较诸阴谋篡窃，殆百倍过之。虽以明睿之姿，躬雄毅之略，犹未必其克济，况如武帝，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承前世之积敝，而因受恶名，亦可哀矣。

吕思勉入木三分地点出了问题的实质。

所谓后天失调，其表现是，作为当政者的司马炎格局不高，举措失宜。

大封宗室，是营立家门的惯性在起作用。问题是，司马炎做过了头，让宗室自任官属不说，还让他们掌兵。尤其是平吴后，罢州郡兵，朝廷只是保有一定数量的禁军，国家武装力量主要掌握在藩王手中，这就开启了藩王的贪欲，助长了分离势力。王夫之因此感叹：

魏削宗室而权臣簒，晋封宗室而骨肉残。

立司马衷为太子、让司马攸归藩，也是极端自私的表现。立司马衷为太子，激发了贾南风的野心；让司马攸归藩，折损了朝廷的支柱，使野心家贾南风失去制约力量。这是司马氏的劫数。

司马炎与司马攸之间的矛盾，恍若曹丕与曹植矛盾的再现。

这一矛盾说到底是其祖辈、父辈种下的。司马师生有五个女儿，偏偏没有一个儿子。于是在其祖辈、父辈的安排下，司马攸被过继给司马师。这个矛盾就这样铸成了，无法冰释。这可能是司马氏始料未及的。

历史给司马氏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司马炎优渥大臣这很正常，但是，无原则地姑息、包庇甚至纵容就不正常了。

想来，司马炎这样做有其不可言状的苦衷。一方面，晋之有天下，多赖其力，习之自然，不忍废弃。另一方面，这些人大多靠投机钻营起家，机敏过人，能量了得，不敢轻动。这样做，往好的说，是他司马炎仁厚，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是他司马炎缺乏担当，显得比较懦弱。

一些大臣因此有恃无恐，投机钻营、邀宠固位、党同伐异、奢侈腐化、怠政荒政，各种丑态，纷纷亮相。

佞人不去，忠良难以立于庙堂。贾充在朝，荀顗、荀勖、冯紞，包括何曾都争相趋附。这些所谓的功臣元老盘结在一起，朋比为奸，暗涛汹涌，政局焉能不坏？任恺、庾纯、秦秀、刘毅等人，以其亮直，舍身犯难抗争过，但力量太弱，恍若暗室里划过一根火柴，转瞬即被黑暗所吞噬。

司马炎虽提倡节俭，但自身不硬、持之不恒、督导不力。不仅没能抑制腐败，反而使腐败愈演愈烈。这方面的情况前面已经讲到，此处不再赘述。

一个新政权不可一味承袭老的衣钵，枯树难发新芽。必须有革新的勇气、革新的举措，尤应在用人上，敢于吐故纳新，吸收新鲜血液，以培育新的气象。

可惜，积弊难除，司马炎缺乏应有的历史担当和雄才大略，西晋王朝昙花一现，留给国家和民族不忍卒视的伤疤，留给历史不堪回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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