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二十四史》之一的《南齐书》,虽然其篇帙较少,但它完整地叙述了南齐23年间的历史,在史书的体例方面,它突出地体现了纪传体的体例特点,在编纂方法上,其带叙、类叙的特长一直为后人所称道,上文已叙及,兹不赘述,下面着重从历史文学的角度来分析《南齐书》的特点。
在历史表述上,萧子显学习司马迁《史记》 的写法,“于序事中寓论断”,在 《南齐书》许多人物传中,都显示了他这种才华,如第42卷中,《王宴传》先叙其在刘宋朝时,倾心于萧道成,常参密议,至齐武帝时,更视为其为心腹,“朝夕进见,言论朝事”,“自豫章王嶷,尚书令王俭皆降意以接之”,齐武帝临崩,遗旨以尚书事托付王晏,令久于其职,及郁林王继位,明帝辅政,谋废立之事,王晏便立即响应,拥戴明帝即位,并自以为有佐命功。继又在《萧谌传》中,先叙其在齐武帝时,武帝“斋内兵仗悉付之,心膂密事,皆使参掌”,武帝卧病在床,犹敕萧谌“在左右宿直”,后郁林王继位,更深委信,萧谌每有急事外出,郁林王便“通夕不得寐,谌还乃安”。明帝辅政,萧谌即劝明帝谋废立之事。郁林王被废之日,郁林王还密写手谕呼萧谌,而不知萧谌已为明帝领兵先入后宫了。《萧坦之》传中,先叙其在郁林王时,亲信不离左右,得入内见皇后,后明帝辅政,萧坦之急于废郁林王,劝萧谌早举事,曰:“废天子古来大事。比闻曹道刚、朱隆之等转已猜疑。卫尉明日若不就事,无所复及。弟有百岁母,岂能坐听祸败,政应作余计耳!”……萧子显在写这几个人物的时候,都不直接发表议论,而是通过前后史事的对比,来显示人物的品格,清人赵翼评价说:“此数传皆同一用意,不着一议,而其人品自见,亦良史也。” (《廿二史札记》) 萧子显把三人列于一传,也表现了他在人物传编次上的合理性。
在文字运用上,《南齐书》较《宋书》而言,自有它简洁的一面,如《刘善明传》,叙述刘善明在刘宋朝时,便是萧道成手下一谋臣,为萧道成献策,打败了沈攸之的叛乱,萧道成比之为汉的张良、陈平。萧道成建立南齐后,任命刘善明为淮南、宣城两个险要之地的郡太守,刘善明到两郡后,以古史为鉴,上表陈书11件事,劝谏齐高帝对百姓要 “怀有恩德”,“问其疾苦”;朝廷制定政策时,要简易“苛政细制”,权停“土木之费”,后宫要“崇俭约”; 对边外要“宣广慈泽”,“境上诸城,宜应严备”,适宜之时,也应“择才辩,北使匈奴”。所录陈书每条只20余字,但面面俱到,条理清楚。又如《张欣泰传》,也叙述了齐明帝时,张欣泰“上书陈便宜二十条,其一条言宜毁废塔寺,帝并优诏报答。”大概张欣泰所陈之事并不甚重要,故只择一条载之,取舍还是很合理的。正因为《南齐书》在记人叙事上有它简洁的一面,所以唐初李延寿编写《南史》,在抄录《宋书》时,认为它太繁芜,删去了不少作者认为无用的文字,而对于《南齐书》则基本上是抄录,大部分都没删削。
魏晋南北朝时期官私着史极富,但名着很少,传世之作甚稀。《南齐书》,由于受作者出身和本人嗜好的影响,也不可避免地有它的缺憾之处:
第一,作为纪传体体例的《南齐书》,从史书的条目来说,它很不完备,只有纪、传、志,无表,而且像食货、刑法、艺文等这些确能反映当时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发展状况的志,反被忽视,不予记载。左仆射王俭之议,已认识到“食货乃国家本务”,但萧子显修《南齐书》时并未采纳,这是他重大的失策。后来李延寿的《南史》也未能弥补。唐人修《隋书》时,特为补充,究竟为时已晚,不少史料已经散佚,有价值的资料已很难寻找。《南齐书》无表,清人万斯同《历代史表》补有《齐诸王世表》、《齐将相大臣年表》、《齐方镇年表》,后吴廷燮又补《齐方镇年表》,近人陈述《补南齐书艺文志》,均是弥补缺陷之作,可供读者阅读时参考。
第二,上文已述,萧子显的《南齐书》采取了避讳的撰叙法,读者阅读有关纪传,应该把它与《南史》、《梁书》等相参照,有分析地看待其中史料的运用和避讳曲笔之处。
第三,萧子显以文人作史,也构成了《南齐书》在文字运用上的一些缺陷。首先表现在所作的《自序》中,过去史家之作自序,主要目的在于阐述书中的要旨、作者的意趣,使读者阅读他的书,可以“曲得其情”。但萧子显的《自序》,通篇叙述了他“平生颇好辞藻”,受梁武帝恩遇,如同自己的生平介绍,失去了 《自序》的史学价值。其次,萧子显以才艺之士修史,在《南齐书》中,许多地方都是多载词章,少载事实,许多很长的表、诏、笺、檄的原文,长篇累牍,不加节略地完全给以采录,使人读后有繁冗累赘之感,如《豫章王嶷传》所载表、诏达十一处之多,其中的乐蔼与竟陵王子良一笺,竟达一万五六千字。《王俭传》载其谏改紫极殿为宣阳门一疏、请解领选一表、再求解选一表,共二千余字。另如《王僧虔传》、《萧颖胄传》、《崔祖思传》等等都有类似的情况,这些都是,《南齐书》文字不简洁的一面。同时,萧子显仿范晔《后汉书》的作法,各篇之后,既有“史臣曰”,又有赞,用韵语写成,极力表现自己的文才,也都是繁冗之笔。
萧子显溺于文辞,“以为观美之具”,但以此为史,就失去了作为良史的条件。刘知几已指出《南齐书》“文伤蹇踬”的毛病(《史通》),后北宋人曾巩和赵若、孙觉、尹洙等校正馆阁藏书,也对《南齐书》发表了一番议论:“子显之于斯文,喜自驰聘,其更改破析、刻雕藻缋之变尤多,而其文益下。”而导致了 《南齐书》“或失其意,或乱其实,或析理之不通,或设辞之不善。”(《南齐书·目录序》)批评了萧子显对文字过份地斟酌绘饰,影响了全书的质量。
《南齐书》成书之后,因“诏付秘阁”的关系,能得以流传下来。后李延寿撰写《南史》,有关南齐史的部分,大都抄录《南齐书》。《南史》的撰成问世,使 《南齐书》 曾一度被忽视,但《南齐书》从内容上来说,为《南史》的编纂提供了大量的史料,也是我们今天研究南齐历史必不可少的参考书,其中许多资料是很珍贵的。从历史编纂方面来说,《南齐书》的带叙法、类叙法是史家传写人物的进步方法,尤为后人称颂,故《南齐书》作为二十四史之一,其在史学史上的地位还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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