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4月18日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
 上午，施光南一直坐在钢琴旁修改《屈原》。
 吃过午饭，如丁劝他休息一会儿，他答应了。问：“你哪天出国?”
 “4月23日。”
 光南翻开自己的日记本，在4月23日这天的页码上，写下一行文字：“这一天，阿丁出国……”写完后，他就上床休息。
 由于筹到了30万元的演出经费，这几天他的兴致很高，上床前他故意将妻子的车钥匙藏在身下。
 如丁上班的时间到了，她起身要出门，发现没了自行车钥匙。
 她在房间和客厅里找了一遍，没找到。
 如丁轻轻拍拍光南的肩头：“我的车钥匙找不到了，你看见没?”
 “没看见呀。”光南睁开惺松的睡眼，粗声粗气地说。
 “你移一下身子，会不会压在你的身下了?”妻子使劲地推了推光南的身体。
 “不会吧，我没感觉呀。”
 “你看!这是什么?”如丁从光南的身下拿起钥匙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光南狡黠地笑了笑：“是你放在我身下的吧?”
 “明明是你恶作剧。瞧你，我上班又要迟到了……”
 如丁赶快出门上班去。
 如丁刚走，光南就起床了，又坐到了钢琴旁，开始修改《屈原》，直到女儿蕾蕾放学回家。
 女儿做完作业已近傍晚。
 施光南问女儿：“作业做完了?”
 “做完了。”
 “那好!刚才把婵娟《离别的歌》又改了一下，我来教你唱。”
 蕾蕾来到琴房，站在爸爸身边。
 这是一首屈原与婵娟的二重唱，蕾蕾唱婵娟的声部，施光南唱屈原的声部。前几天，施光南已经教蕾蕾唱过几遍，感觉还不错。今天，他根据座谈会上的意见，对个别地方又作了改动。他要按修改了的曲谱教蕾蕾唱。
 他指点着曲谱将改动的地方说给女儿听：“这高音的地方加了一个装饰音，……这里延长了一拍……”
 接着他强调：“这首咏叹调，是婵娟误喝了毒酒，毒性发作，自己即将死去前唱的，在开头，她唱道“先生啊，别悲伤，别难过”，在结尾，她嘱咐先生“多保重”。她不希望先生为自己的死去而悲伤难过。所以，这首歌虽然是离别之歌，但婵娟唱起来似乎没有悲伤，有的是对过去在先生的教诲下成长、获得知识和真理的美好回忆，有的是能替楚国的柱石和希望屈原而死的幸福和快乐。所以在演唱这段的时候，要把这种激情和感觉唱出来。”
 蕾蕾认真体会着爸爸的点拨。
 接着开始教唱。父亲弹琴，女儿按照爸爸的要求试唱。当她唱到高音区时，嗓音亮丽、饱满，父亲极为高兴。
 “唱得不错。不过，你在情感把握和用声技巧上还有欠缺。你认真听我唱一遍，看看你该怎样改进。”
 说完他就放声唱起来。当唱到高音区时，他一边提高嗓门，一边动情地高举起右手……他那高亢的歌声在琴房里回荡。
 突然，他的歌声戛然而止，脸色骤变，高举的那只手僵住了……
 “蕾蕾，我的手怎么哪?帮我揉……”话没说完，他就颓然趴到了钢琴上，无声无息。
 蕾蕾惊呆了，不知所措，大声喊：“奶奶……”
 坐在客厅沙发上听儿子教孙女唱歌的钟复光闻声来到琴房，见儿子伏在钢琴上不动，就说：“蕾蕾，快把爸爸扶到躺椅上……”蕾蕾和奶奶把光南搀扶着放到躺椅上。
 “快给你妈打电话，要她赶快回来。”
 钟复光颤抖着双手，先是掐儿子的手心，儿子没有反应，她又掐儿子的人中，儿子还是没有反应。她慌了，急了，本来就患有高血压的她只觉得头昏眼花……
 蕾蕾拨通电话就惊恐地喊道：“妈……爸教我唱歌，突然……昏过去了……你快回家吧……”
 洪如丁心想，中午他还好好的，没有任何征兆，怎么就昏过去了呢?过去，他因为食物中毒，曾昏过去一次，后经过抢救就好了。这次会不会又是食物中毒呢?她半信半疑。但从女儿惊慌颤抖的声音里她又感觉到了一种不祥的征兆，不安、焦急向她袭来，便向同事打了声招呼，就骑着自行车匆忙赶回家。
 进门一看，光南躺在躺椅上，已经昏迷，不省人事……
 老妈妈用毛巾擦去儿子嘴角边的口水。
 如丁立即请来邻居的医生急诊。
 这位医生说：“施老师可能是急性脑溢血，病情很重，赶快给急救站打电话!”
 如丁立即给离她家最近的朝阳区急救站打电话，恳求他们派车派医生来抢救，但这个急救站的急救车外出了……
 她又急忙给北京市急救中心去电话。
 很快急救中心的大夫就来到了光南的家，为他打了急救针。
 “这病很危险!得马上送医院。”大夫说。
 “送哪家医院?”如丁心慌意乱，没了主意。
 “就近，送协和医院吧。”
 医护人员用担架把施光南抬上了急救车。
 如丁和蕾蕾也上了车。
 急救车一路拉着警铃，快速开往协和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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