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热爱音乐并痴迷于音乐创作的施光南来说,他的目标不仅仅是创作几百甚至几千首歌曲,在他的心中有一个更宏伟的创作计划:写一部歌剧,写一部舞剧,写一部大合唱,写一部交响诗,再写更大的交响乐……他说,中国的歌剧总不能总是演《小二黑结婚》《白毛女》;也总不能老是排演外国的《茶花女》《蝴蝶夫人》。他要像莫扎特、柴可夫斯基等那些世界名家那样,创作出中国民族的经典歌剧,他说:“我们这代人就应该肩负起这个重担……我们的民族要立于世界之林,我们的音乐艺术也要立于世界之林……”
一次,一位朋友对他说:“你不如按着你熟悉的民歌路子,写成群众上口的歌剧,搞个80年代的《洪湖赤卫队》。”
施光南摇摇头说:“不,我要写一个能拿到世界歌坛去的作品,我们国家有那么多优秀的声乐演员,这几年多次在国际大赛中得奖,可是他们的参赛曲目都是外国人写的歌剧,我要让他们能唱着中国人写的歌剧去得奖。”
其实,施光南的歌剧梦早在101中学读书时就有了。
当他看到郭沫若的话剧《屈原》剧本时,就被这部戏的宏大气势、绚丽色彩及剧中屈原、婵娟、南后等生动的人物形象所吸引。他虽然没有看到话剧的演出,但他常根据见到的演出剧照想象着他心中的场面,而他耳朵里听到的却是音乐和歌唱。他认定这是一部歌剧题材,而且决心要把它写成一部史诗般的歌剧。
1963年,在天津音乐学院学习的施光南把郭沫若话剧《屈原》中的《雷电颂》一折改编成合唱形式,作为他的毕业作品。为了能使作品更具有戏剧性,施光南通过自己在北京101中学的老同学、郭老的儿子,给郭老递了一封信和自己改编的一折,详细讲述了自己的改编方案。郭老在回信中表示热情支持,评价说“改得不错”,给予他热情的鼓励。
在上大学时,他接触和学习了国外一些经典的歌剧,如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魔笛》,普契尼的《蝴蝶夫人》《图兰朵》,威尔第的《茶花女》,柴可夫斯基的《奥涅金》《黑桃皇后》等。他曾在苏夏教授的指导下,借鉴国外经典歌剧的结构形式,运用到他的声乐套曲《革命烈士诗抄》的创作中。
学习了外国的经典歌剧,更加激起了他创作民族歌剧的欲望。在创作实践中,他与同学一起,开始了歌剧《野火》的创作,他写出了剧本,并谱写了三段咏叹调。后来因种种原因,歌剧《野火》的创作半途而废,但这是他对歌剧创作的一个很好的尝试。
1974年,施光南被下放到农村劳动时,曾和韩伟商量要创作歌剧《屈原》,并开始构思,但很快就停下来了。因为当时的形势不适宜创作像《屈原》这样的历史题材。
粉碎“四人帮”后,文艺创作有了转机,他和韩伟才正式开始了歌剧《屈原》剧本的创作。
1978年,他们完成了剧本初稿。可那个时候改革开放还没有正式开始,人们的思想也不够解放,《屈原》这出戏的题材是比较容易令人产生政治联想的。当时不仅是天津的歌舞剧院、剧团没有能把它列入计划,而且其他剧院、剧团谁也没有这样的计划。
后来,施光南把这个尚未谱曲的剧本交给了中央歌剧院,希望他们能够列入计划。不久,中央歌剧院婉言回绝了。
一天,总政歌舞团的歌唱家杨洪基找到施光南说:“我受张越男嘱托,来和你谈歌剧《屈原》的事。我们团有意扩大剧目范围,对这个题材很感兴趣。”
“那好啊!我先把剧本给你带回去,如果你们团定下了,我再着手谱曲。否则,这个工程太大,在剧本未通过的情况下谱曲后没人演,或者再推翻重来,那就太不划算了。”
“我把你的想法告诉张越男,要他尽快给你回话。”
过了一段时间,杨洪基告诉施光南,他和张越男以及剧团的演员、乐队演奏员们都对歌剧《屈原》劲头很大,但由于该团属军内领导,上级认为该团不宜排外国歌剧和非军队题材的中国歌剧,所以只好作罢,并向施光南表示歉意。
歌剧《屈原》又搁浅了。
1981年9月25日,是鲁迅诞辰一百周年。
1980年春,文艺界就开始了纪念活动的筹备工作,不少文艺单位都盯上了鲁迅的小说《伤逝》:
北京电影制片厂开始拍摄根据鲁迅小说《伤逝》改编的同名故事片;上海芭蕾舞团准备改编、演出芭蕾舞剧《伤逝》;中国歌剧舞剧院也想组织演出根据鲁迅作品改编的歌剧,院长乔羽约请施光南创作。
因为歌剧《屈原》暂时搁浅,施光南正想借机把鲁迅的小说《伤逝》改编成同名歌剧,在鲁迅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期间推上舞台,他答应了乔羽的约请。
中国歌剧舞剧院和施光南就这个创作计划进行了商讨。
剧院有人提醒他:“这个项目投资较大,你写作《伤逝》可能没有稿酬。”
“我不在乎。”施光南干脆爽快地回答,“我写《伤逝》不是为了稿酬,而是一种使命!”
他停下歌曲创作,集中精力投入歌剧《伤逝》的创作。
首先,他认真研读了小说《伤逝》,并查看了有关研究资料,还向有关文艺理论家请教,对这部小说的主题、人物、故事情节、表现手法和特色进行了认真的分析。
接着,他和剧本作者王泉、韩伟一起商讨改编的构想。
施光南说:“‘五四’运动后,恋爱和婚姻自主是青年人普遍关注的一个问题。这部小说正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采取‘涓生手记’的形式展开的,主人公涓生回顾自己与子君从恋爱到感情破灭的一年的经历:从热烈的恋爱,到冲破黑暗势力的破坏和迫害喜结连理,再到婚姻的幸福与悲痛,最后是婚姻的破灭。为什么他们自主的婚姻最后还是走向了破灭呢?这正是这部小说的主旨所在:在黑暗的社会里,恋爱、婚姻问题不可能是一个孤立的问题,它的最终解决,不能仅靠着个性的解放,而要将个性解放与社会解放结合起来。这就是这部小说的精神内核,我们在歌剧里,也要艺术地再现这个精神内核。”
“我同意你的说法。我在想,在《伤逝》里主人公的心路历程是复杂的矛盾的,在小说里,很多是通过心理描写来表现的,有追忆中的内心独白与倾诉,也有回想里的细节描写与刻画,具有浓郁的抒情色彩和精湛的白描手法,这些在歌剧里该如何处理?戏剧冲突该怎样设计?对剧本有什么要求?这要听听你的意见。”韩伟说。
“对!这和写话剧剧本不一样,话剧剧本根据剧情和人物把场景和对白写好就行了,可歌剧的重点是唱,是音乐,要考虑音乐的旋律和结构。光南,你先谈谈想法。”王泉说。
施光南说:“我对这些有个初步的想法,鲁迅原著最大的艺术特色是内心独白与诗样的抒情,这为我们改编提供了广阔的施展空间。歌剧的最大优势是宣叙调和咏叹调,正好可以与这部小说内心独白和抒情的特色契合。我们要承袭鲁迅原著抒情、凝重、悲剧的精神和风格,注重人物心理刻画,把爱情、人生的思考融入剧情中,最大限度地发挥音乐独特的表现手法,来抒发人物内心的情感。这部歌剧主要人物只有两位,那就是涓生和子君。还有的就是小狗阿随和油鸡。在中外经典歌剧里还没有这个先例。我们就围绕这两个人物把戏做足。”
“情节简单,人物少,就怕观众觉得单调。”王泉担心。
施光南说:“情节简单这一点,要是用辩证的眼光来看,正可以舍弃一般戏曲中许多交代剧情的笔墨,为集中精力揭示内心世界提供了机会。戏剧重在矛盾冲突,只要我们把人物与社会的冲突,涓生与子君的矛盾,涓生、子君各自内心的矛盾都写出来了,那就不单调了,而是错综复杂,让观众跟着剧中的人物喜怒哀乐。”
韩伟问光南:“你有什么构想?”
“只有一个初步构想,供你们写剧本时参考。你们也可以有不同的构想。”
“我想就按照主人公的心路历程来写,热恋,与社会、家族的矛盾,结婚,涓生的性格弱点,性格冲突与社会冲突引起的婚姻破灭。”王泉说。
“我基本同意你说的这个思路。在歌剧结构、音乐手段的运用方面,我想要有一些突破。首先是打破分幕、分场的传统戏剧结构,将原作的情节以‘春、夏、秋、冬’时序及六个相互连贯的场景为线索展开剧情。‘春’‘夏’作为全剧音乐的‘呈示部’,主要叙述两位主人公的爱情;‘秋’与‘冬’是全剧音乐的‘展开部’,是全剧的重点,分量要重,集中表现两位主人公由爱情的欢乐和幸福逐步走向失望和破裂,展示戏剧性矛盾曰益加深的剧烈变化的过程和悲剧性的气氛;其次在音乐表现手段上,除了运用宣叙调、咏叹调等西洋歌剧的表现方法以外,还要运用对唱、重唱、合唱、伴唱等手法。考虑到观众的接受程度,在音乐形式上,我想运用‘渐进法’的规则。”施光南已经胸有成竹。
“‘渐进法’是什么意思?”王泉问。
“就是把这部歌剧的音乐布局设计成音乐形式由简到繁、逐渐升起的阶梯式。因此,在‘春’‘夏’中多用易于接受的分节歌的形式,到‘秋’时,加入变化较多的重唱与合唱,进入‘冬’,可安排大段大段的咏叹调。你们可以根据需要把这些不同的音乐结构形式安排在不同的唱段里。同时,要有一首主题歌,在整部剧中反复出现。作出这样的安排,就是想让一般观众踏上这样一个徐徐上升的音乐阶梯,在不知不觉中接受多种音乐形式,提高音乐欣赏水平。”
基本思路和框架商定后,王泉和韩伟就开始写作剧本。
他们把剧本交到施光南的手上后,他便开始了这部歌剧的音乐创作。他在中国歌剧舞剧院的小平房里创作了八个月,期间,他多次与剧院的编导、剧本作者等反复研讨,反复设计,反复修改,并到处请教有关专家,不断征求意见。为了丰富剧情和更好地塑造主人公,除了两位主角外,还设计了一男一女两位“旁唱”的歌者和一男一女两位舞者。
1881年夏,谱好曲的剧本已交给剧院排练,但施光南还在征求意见。他约好友、著名文学评论家刘再复一起去青岛参加全国青联夏令营,借这个机会一起商讨《伤逝》剧本。
当时火车票不好买,施光南带了一把小椅子,到火车站售票处排队买票,排了整整一夜才买了两张票。
第二天,他们上了去青岛的列车。他坐在靠车窗的位子上,没有一点倦意。刚坐下,他就与刘再复谈起了《伤逝》剧本。
窗外的风很大,刮得窗户沙沙的响。他滔滔不绝地谈起剧本的构思、主要唱段,并哼着一段又一段旋律,请刘再复评判、指点。
刘再复说:“小狗阿随在鲁迅的《伤逝》中是神来之笔。阿随本来已被主人‘放逐了’,可在子君死后,它又回来了。涓生看着阿随,勾起了他的许多回忆,激起了许多伤感。你在剧中虽然提到阿随,但我觉得还可以再发挥一下,这是很感人很动心的一幕。”
“你这个提示太好了!”光南激动地说,“我可以根据这个细节谱出一个很好的唱段……”
在青岛度假期间,他对剧本又作了修改,并为子君创作了有关阿随的长篇唱段。
度假结束一回到北京,他就把修改稿交给了剧院。这部歌剧的音乐流水谱、钢琴谱、总谱,均为手写!舞台提示写得非常精彩。剧中的舞蹈段落,虽然编剧只写了七行字,施光南却为此创作了整整35页的总谱。可见这部歌剧是他的心血结晶。
在排练期间,施光南总是骑着自行车去剧院的排练场。上午8点半开始排练,他总是提前一刻钟到,见到每个人都面带微笑,与编导和演员们交换意见、分析剧情和角色,甚至亲自指导演员演唱,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全剧梗概
序幕(交响乐)
《沉重的往事涌上心怀》(歌者:男低音)
“夏”的幕前曲(交响乐)
《迷人的夏日黄昏》(歌者:女中音、男低音)
涓生的咏叹调:《她夺走了我的心》(男高音)
子君的咏叹调:《一抹夕阳》(女高音)
宣叙调:《我们的未来是美好的》(女高音、男高音)
《让爱的春潮涌上心房》(女高音、男高音)
子君的咏叹调:《我看见了什么》(女高音)
二重唱:《愿爱的星辰永远照耀》(女高音、男高音)
宣叙调:《我把它送给你》(女高音、男高音)
二重唱:《紫藤花》(主题歌。女高音、男高音)
“秋”的幕前曲(交响乐)
《丹桂飘香》(歌者:女中音、男低音)
子君的短歌:《欣喜的等待》(女高音)
宣叙调:《今天是什么日子》(女高音、男高音)
宣叙调:《紫藤花》之二(女高音、男高音)
宣叙调:《温习功课》(女高音、男高音)
宣叙调:《让他们议论去吧》(女高音、男高音)
《一阵阵凄风一阵阵秋》(歌者:女中音)
宣叙调:《让我们飞向新的生活》(女高音、男高音)
《秋夜曲》(歌者:女中音旁唱)
男歌者的叙事曲:《人生的路上步履艰难》(歌者:男低音)
子君的咏叹调:《风萧瑟》(女高音)
涓生的咏叹调:《金色的秋光》(男高音)
对话音乐(女高音、男高音)
宣叙调:《无谓的子君今何方》(男高音)
《涓生,请不要再说》(女高音)
《寒潮透心怀》(女高音、男高音)
旁唱:《渴望》(歌者:女中音、男低音)
“冬”的幕前曲(交响乐)
女歌者的浪漫曲:《冬天来了》(歌者:女中音)
《生活啊生活》(女高音、男高音)
《可怕的沉默》(女高音、男高音)
宣叙调:《我们不能离分》(女高音、男高音)
场景音乐(女高音、男高音)
合唱及宣叙调:《原谅我吧!子君》(女高音、男高音)
场景音乐(交响乐)
子君的咏叹调:《不幸的人生》(女高音)
场景音乐及《紫藤花》之三(交响乐)
《记忆中子君的歌声》(女高音)
涓生的咏叹调:《刺向我心头的一把利剑》(男高音)
涓生的咏叹调:《告诉我》(男高音)
暗转音乐(交响乐)
终曲:《古城默默盼春来》(女高音、男高音)
重要唱段:
一抹夕阳
风萧瑟
金色的秋光
不幸的人生
1981年中国歌剧舞剧院首演歌剧《伤逝》,主演:温燕青、程志
1983年歌剧《伤逝》演出剧照,主演:殷秀梅、程志
2014年歌剧《伤逝》演出广告,主演王莹、莫华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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