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主编 时间：2023年01月03日 阅读：269 评论：0

真德秀(公元1178—1235年)字景元，后更为景希，号西山，世称西山先生，宋建州浦城(今属福建)人。进士。仕至翰林学士、参知政事。所历州郡，多有政声。卒谥文忠。学宗朱熹，曾修《大学衍义》，自谓可为《大学章句》之辅佐。庆元党禁之后，程朱理学得以复盛，多出其力。着有《西山真文忠公文集》和《西山读书记》等。

〔正 史〕

真德秀字景元，后更为景希，建之浦城人。四岁受书，过目成诵。十五而孤，母吴氏力贫教之。同郡杨圭见而异之，使归共诸子学，卒妻以女①。
登庆元五年进士第，授南剑州判官。继试中博学宏词科，入闽帅幕，召为太学正，嘉定元年迁博士。时韩侂胄已诛，入对，首言：“权臣开边，南北涂炭，今兹继好，岂非天下之福。然日者以行人②之遣，金人欲多岁弊之数，而吾亦曰可增;金人欲得奸臣之首，而吾曰可与;往来之称谓，犒军之金帛，根括归明③流徙之民，皆承之唯谨，得无滋嫚我乎④?抑善谋国者不观敌情，观吾政事。今号为更化，而无以使敌情之畏服，正恐彼资吾岁赂⑤以厚其力，乘吾不备以长其谋，一旦挑争端而吾无以应，此有识所为寒心。”又言：“侂胄自知不为清议所贷⑥，至诚忧国之士则名以好异，于是忠良之士斥，而正论不闻;正心诚意之学则诬以好名，于是伪学之论兴，而正道不行。今日改弦更张，正当褒崇名节，明示好尚。”
召试学士院，改秘书省正字兼检讨玉牒。二年，迁校书郎。又对，言暴风、雨雹、荧惑、蝻蝗之变，皆脏吏所致。寻兼沂王府教授、学士院权直。三年迁秘书郎。入对，乞开公道，窒旁蹊，以抑小人道长之渐;选良牧，励战士，以扰群盗方张之锐。四年，选着作佐郎。同列相忌谗之，德秀恬不与较。宰相将用德秀，会言官觝之，德秀力辞。兼礼部郎官，上疏言：“金有必亡之势，亦可为中国忧。盖金亡则上恬下嬉⑦，忧不在敌而在我，多事之端恐自此始。”五年，迁军器少监，升权直。
六年，迁起居舍人，奏：“权奸擅政十有四年，朱熹、彭龟年以抗论逐，吕祖俭、周端朝以上书斥，当时近臣犹有争之者。其后吕祖泰之贬，非惟近臣莫敢言，而台谏且出力以挤之，则嘉泰之失已深于庆元矣。更化之初，群贤皆得自奋。未几，傅伯成以谏官论事去，蔡幼学以词臣论事去，邹应龙、许奕又继以封驳论事去。是数人者，非能大有所矫拂，已皆不容于朝。故人务自全，一辞不措。设有大安危、大利害，群臣喑嘿⑧如此，岂不殆哉!今欲与陛下言，勤访问、广谋议、明黜陟三者而已。”时钞法楮令⑨行，告讦⑩繁兴，抵罪者众，莫敢以上闻。德秀奏：“或一夫坐罪，而并籍昆弟之财;或亏陌(11)四钱，而没入百万之赀;至于科富室之钱，拘盐商之舟，视产高下，配民藏楮(12)，鬻田宅以收券者，虽大家不能免，尚得名便民之策?”自此籍没之产以渐给还。
兼太常少卿。又言金人必亡，君臣上下皆当以祈天永命(13)为心。充金国贺登位使，及盱眙，闻金人内变而返。言于上曰：“臣自扬之楚，自楚之盱眙，沃壤无际，陂湖相连，民皆坚悍强忍，此天赐吾国以屏障大江，使强兵足食为进取资。顾田畴不辟，沟洫不治，险要不扼，丁壮不练，豪杰武勇不收拾，一旦有警，则徒以长江为恃;岂如及今大修垦田之政，专为一司以领之，数年之后，积储充实，边民父子争欲自保，因其什伍，勒以兵法，不待粮��，皆为精兵。”又言边防要事。
时史弥远方以爵禄縻(14)天下士，德秀慨然谓刘爚曰：“吾徒须急引去，使庙堂知世亦有不肯为从官之人。”遂力请去，出为秘阁修撰、江东转运副使。山东盗起，朝廷犹与金通聘，德秀朝辞，奏：“国耻不可忘，邻盗不可轻，幸安之谋不可恃，导谀之言不可听，至公之论不可忽。”宁宗曰：“卿力有余，到江东日为朕撙节财计(15)，以助边用。”
江东旱蝗，广德、太平为甚，德秀遂与留守、宪司分所部九郡大讲荒政，而自领广德、太平。亲至广德，与太守魏岘同以便宜发禀，使教授林庠振给，竣事而还。百姓数千人送之郊外，指道旁丛冢泣曰：“此皆往岁饿死者。微(16)公，我辈已相随入此矣。”索毁太平州私创之大斛。新徽州守林琰无廉声，宁国守张忠恕私匿(17)振济米，皆劾之，而以李道传摄徽。先是，都司胡槻、薛拯每诮德秀迂儒，试以事必败，至是政誉日闻，因倡言旱伤本轻，监司好名，振赡太过，使岘劾庠以撼德秀。德秀上章自明，朝廷悟，与岘祠，授庠干官，而道传寻亦召还。
德秀以右文殿修撰知泉州。番舶畏苛征，至者岁不三四，德秀首宽之，至者骤增至三十六艘。输租令民自概(18)，听讼惟揭示姓名，人自诣州。泉多大家，为闾里患，痛绳之。有讼田者，至焚其券不敢争。海贼作乱，将逼城，官军败衄，德秀祭兵死者，乃亲授方略，禽(19)之。复遍行海滨，审视形势，增屯要害处，以备不虞。
十二年，以集英殿修撰知隆兴府。承宽弛之后，乃稍济以严。尤留意军政，欲分鄂州军屯武昌，及通广盐于赣与南安，以弭(20)汀、赣盐寇。未及行，以母丧归。明年，蕲、黄失守，盗起南安，讨之数载始平，人服德秀先见。
十五年以宝谟阁待制、湖南安抚使知潭。以“廉仁公勤”四字励僚属，以周惇颐、胡安国、朱熹、张栻学术源流勉其士。罢榷酤(21)，除斛面米，申免和籴，以苏(22)其民。民艰食，既极力振赡之，复立惠民仓五万石，使岁出籴。又易谷九万五千石，分十二县置社仓，以遍及乡落。别立慈幼仓，立义阡。惠政皆举。月试诸军射，捐其回易之利及官田租(23)。凡营中病者、死未葬者、孕者、嫁娶者，赡给有差。朝廷从寿昌朱橐请，以飞虎军戍寿昌，并致其家口，力争止之。江华县贼苏师入境杀劫，檄广西共讨平之。司马遵守武冈，激军变，劾遵而诛其乱者。
理宗即位，召为中书舍人，寻擢礼部侍郎、直学士院。入见，奏：“三纲五常，扶持宇宙之栋干，奠安生民之柱石。晋废三纲而刘、石之变兴，唐废三纲而安禄山之难作。我朝立国，先正名分。陛下不幸处人伦之变，流闻四方，所损非浅。霅川之变(24)，非济王本志，前有避匿之迹，后闻讨捕之谋，情状本末，灼然可考。愿讨论雍熙追封秦王舍罪恤孤故事，济王未有子息，亦惟陛下兴灭继绝。”上曰：“朝廷待济王亦至矣。”德秀曰：“若谓此事处置尽善，臣未敢以为然。观舜所以处象，则陛下不及舜明甚。人主但当以二帝、三王为师。”上曰：“一时仓猝耳。”德秀曰：“此已往之咎，惟愿陛下知有此失而益讲学进德。”次言：“霅川之狱未闻参听于公朝，淮、蜀二阃乃出于佥论(25)所期之外。天下之事非一家之私，何惜不与众共之。”且言：“乾道、淳熙间，有位于朝者以馈及门为耻，受任于外者以包苴(26)入都为羞。今馈赂公行，薰染成风，恬不知怪。”
又疏言：“朝廷之上，敏锐之士多于老成，虽尝以耆艾褒(27)傅伯成、杨简，以儒学褒柴中行，以恬退用赵蕃、刘宰;至忠亮敢言如陈密、徐桥，皆未蒙录用。”上问廉吏，德秀以知袁州赵䈣夫对，亲擢䈣夫直秘阁为监司。具手札入谢，因言崔与之帅蜀，杨长儒帅闽，皆有廉声，乞广加咨访。
上初御清暑殿，德秀因经筵侍上，进曰：“此高、孝二祖储神燕闲之地，仰瞻楹桷，当如二祖实临其上，陛下所居处密迩(28)东朝，未敢遽当人主之奉。今宫合之义浸(29)备，以一心而受众攻，未有不浸淫而蠹蚀者，惟学可以明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亲君子可以维持此心。”因极陈古者居丧之法，与先帝视朝之勤。
宁宗小祥(30)，诏群臣服纯吉(31)，德秀争之曰：“自汉文帝率情变古(32)，惟我孝宗方衰服(33)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惜当时不并定臣下执丧之礼，此千载无穷之憾。孝宗崩，从臣罗点等议，令群臣易月之后，未释衰服，惟朝会治事权用黑带公服，时序仍临慰，至大祥(34)始除。侂胄枋政(35)，始以小祥从吉。且带不以金，鞓不以红，佩不以鱼，鞍轿不以文绣。此于群臣何损?朝仪何伤?”议遂格(36)。
德秀屡进鲠言，上皆虚心开纳，而弥远益严惮之，乃谋所以相撼，畏公议未敢发。给事中王概、盛章始驳德秀所主济王赠典，继而殿中侍御史莫泽劾之，遂以焕章阁待制提举玉隆宫。谏议大夫朱端常又劾之，落职罢祠。监察御史梁成大又劾之，请加窜殛(37)。上曰：“仲尼不为已甚。”乃止。
既归，修《读书记》，语门人曰：“此人君为治之门，如有用我者，执此以往。”汀寇起，德秀荐陈有文武才于常平使者史弥忠，言于朝，遂起讨平之。绍定四年，改职与祠。
五年，进徽猷阁知泉州。迎者塞路，深村百岁老人亦扶杖而出，城中欢声动地。诸邑二税尝预借至六七年，德秀入境，道禁预借。诸邑有累月不解一钱者，郡计赤立(38)不可为。或咎宽恤太骤，德秀谓民困如此，宁身代其苦。决讼自卯至申未巳，或劝啬养精神，德秀谓郡弊无力惠民，仅有政平、讼理事当勉。建炎初置南宗政司于泉，公族仅三百人，漕司与本州给之，而朝廷岁助度牒。已而不复给，而增至二千三百余人，郡坐是愈不可为。德秀请于朝，诏给度牒百道。
弥远薨，上亲政，以显谟阁待制知福州。戒所部无滥刑横敛，无徇私黩货，罢市令司，曰：“物同则价同，宁有公私之异?”闽县里正苦督赋，革之(39)。属县苦贵籴，便宜发常平振之。海寇纵横，次第禽殄之(40)。未几，闻金灭，京、湖帅奉露布(41)图上八陵，而江、淮有进取潼关、黄河之议，德秀以为忧。上封事曰：“移江、淮甲兵以守无用之空城，运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废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见。惟陛下审之重之。”
召为户部尚书，入见，上迎谓曰：“卿去国十年，每切思贤(42)。”乃以《大学衍义》进，复陈祈天永命之说，谓“敬者德之聚。仪狄之酒，南威之色，盘游弋射之误，禽兽狗马之玩，有一于兹，皆足害敬。”上欣然嘉纳，改翰林学士、知制诰，时政多所论建。逾年，知贡举，已得疾，拜参知政事，同编修敕令、经武要略。三乞祠禄，上不得已，进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辞。疾亟，冠带起坐，迄谢事，犹神爽不乱。遗表闻，上震悼，辍视朝，赠银青光禄大夫。
德秀长身广额，容貌如玉，望之者无不以公辅期之。立朝不满十年，奏疏无虑数十万言，皆切当世要务，直声震朝廷。四方人士诵其文，想见其风采。及宦游所至，惠政深洽，不愧其言，由是中外交颂。都城人时惊传，倾洞奔拥(43)出关曰：“真直院至矣!”果至，则又填塞聚观不置。时相益以此忌之，辄摈不用，而声愈彰。及归朝，适郑清之挑敌，兵民死者数十万，中外大耗，尤(44)世道升降治乱之机，而德秀则既衰矣。杜范方攻清之误国，且谓其贪黩更甚于前，而德秀乃奏言：“此皆前权臣玩愒(45)之罪，今日措置之失，譬如和、扁继庸医之后，一药之误，代为庸医受责。”其议论与范不同如此。然自侂胄立伪学之名以锢善类，凡近世大儒之书，皆显禁以绝之。德秀晚出，独慨然以斯文自任，讲习而服行之。党禁既开，而正学遂明于天下后世，多其力也。
所着《西山甲乙藁》、《对越甲乙集》、《经筵讲义》、《端平庙议》、《翰林词草四六》、《献忠集》、《江东救荒录》、《清源杂志》、《星沙集志》。既薨，上思之不置，谥曰文忠。

《宋史·真德秀传》四三七

[注 释]

①卒妻以女：最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为妻。②日者：以前;行人：行者，使臣。③根括：搜求;归
明：归顺我朝。④得无滋嫚我乎：那样不是欺侮我朝吗?嫚，轻侮。⑤资吾岁赂：借我朝每年的岁贡。⑥贷：宽恕。⑦上恬下嬉：君臣上下安于逸乐，不以国事为意。⑧喑嘿：沉默不言。⑨楮令：宋时称纸币为楮币或楮券。⑩告讦：告奸兴讼。(11)亏：短少，陌：钱一百文。(12)配民藏楮：分配民众藏纳货币。(13)永命：长命。(14)縻：羁縻，网罗。(15)撙节财计：节省钱财。(16)微：非，没有。(17)私匿：私吞。匿，藏。(18)自概：自己量米。概，古代量米麦时刮平斗斛的器具。(19)禽：通“擒”。(20)弭：消除。(21)榷酤：宋代官府经营或干预产酒、售酒的制度。(22)苏：舒缓，恢复。(23)回易：回货贸易。宋代地方政府的赢利手段。宋中叶以后，沿边州郡及各经略、安抚司多设回易库，以军资库钱物或朝廷拨赐钱物为本，经营商业、典当、借贷、营运、制药等，以所获赢利充军用。(24)霅川之变：宋宁宗无子，便以皇侄赵竑为皇子，竑不满史弥远与杨后的专权，欲即位后将史决配，事机泄漏。宁宗死，史弥远与杨后另立理宗为帝，以竑为济王，出居湖州。后潘壬等人发动政变，欲立竑为帝，史乘机遣人逼赵竑自缢。湖州别名霅川，故称“霅川之变”。(25)阃：阃外，郭门以外，后因称军事职务为“阃外”;佥论：众论。(26)包苴：指馈赠的礼物。包，通“苞”。(27)褒：褒扬。(28)密迩：靠近。(29)浸：逐渐。(30)小祥：父母丧后周年之祭。(31)服纯吉：穿纯白之服。(32)率情变古：任情变革古制。(33)衰服：居丧之服。衰，通“縗”。(34)大祥：父母丧后两周年的祭礼。(35)枋政：执政。枋，通“柄”。(36)格：放下。(37)窜殛：流放诛戮。(38)郡计：郡县的财政;赤立：空无所有的样子。(39)革：革除。(40)次第禽殄之：按次序擒捉消灭了他们。(41)露布：又称“露版”。古时讨敌檄文或文书，不加检封，公开宣布，以便播诸视听，此类文书称之为露布。(42)每切思贤：常迫切地思念贤才。(43)倾洞奔拥：倾室奔拥。洞，洞房，深邃的内室。(44)尤：尤其。(45)玩愒(kai)：苟且偷安，蹉跎岁月。

〔相关史料〕

真文忠公德秀，负一时重望。端平更化，人徯①其来，若元佑之涑水翁也。是时楮②轻物贵，民生颇艰，意真儒之用，必有建明，转移之间，立可致治。于是民间为之语曰：“若欲百物贱，直待真直院。”及入朝敷陈之际，首以尊崇道学，正心诚意为第一义，而复以《大学衍义》进。愚民无知，乃以其言为不切于时务，复以俚语足前句云：“吃了西湖水，打了一锅面。”市井小儿，嚣然诵之。继参大政，未及有所建置而薨③。

《宋人轶事汇编·癸辛杂识》卷一八

史同叔之死，天下之人皆曰：“真直院入朝，天下太平可望。”及入，前誉小减。省试主文，为轻薄子作赋曰：“误南省之多士，真西山之饿夫。”

《宋人轶事汇编·贵耳集》卷一八

〔注 释〕

①徯：等待。②楮(chu)：钱币。③薨：泛称高爵显位者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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