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公元1021—1086年),字介甫,号半山。抚州临川(今江西抚州)人。仁宗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进士。初知鄞县,修筑堤堰,疏治陂塘,兴修水利,方便交通;并将官谷借贷于民,减轻高利贷剥削。后历任舒州通判,常州知州、提点江东刑狱、三司度支判官等。向仁宗上万言书,力主培养人才,变法革新。神宗继位后,深受倚重。熙宁二年(公元1069年),拜参知政事,主持变法。以期富国强兵。次年,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因保守派反对,新法推行受阻,熙宁七年罢相,出知江宁府。第二年复相,熙宁九年,再次罢相,出判江宁府。退居江宁(今江苏南京)半山园。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复拜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封荆国公。神宗死后,太皇太后高氏听政,以司马光为相,尽罢新法,王安石闭门不言政。哲宗元佑元年(公元1086年)去世,赠太傅、谥号“文”。王安石博学多才,曾自注《周官》《当书》、《诗经》又作《字说》。善诗文。诗词清新高峻,散文雄健、简洁。今有《王文公文集》、《临川先生文集》行世。
〔正史〕
王安石字介甫,抚州临川人。父益,都官员外郎。安石少好读书,一过目终身不忘。其属文动笔如飞,初若不经意,既成,见者皆服其精妙。友生曾巩携以示欧阳修,修为之延誉。擢进士上第,签书淮南判官。旧制,秩满许献文求试馆职,安石独否。再调知鄞县,起堤堰,决陂塘,为水陆之利。贷谷与民,出息以偿,俾新陈相易,邑人便之。通判舒州。文彦博为相,荐安石恬退,乞不次进用,以激奔竞之风。寻召试馆职,不就。修荐为谏官,以祖母年高辞。修以其须禄养言于朝,用为群牧判官,请知常州。移提点江东刑狱,人为度支判官,时嘉佑三年也。
安石议论高奇,能以辨博济其说,果于自用,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于是上万言书,以为:“今天下之财力日以困穷,风俗日以衰坏,患在不知法度,不法先王之政故也。法先王之政者,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则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倾骇天下之耳目,嚣天下之口,而固已合先王之政矣。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收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自古治世,未尝以财不足为公患也;患在治财无其道尔。在位之人才既不足,而闾巷草野之间亦少可用之才,社稷之托,封疆之守,陛下其能久以天幸为常,而无一旦之忧乎?愿监苟且因御之弊,明诏大臣,为之为渐,期合于当世之变。臣之所称,流俗之所不讲,而议者以为迂阔而熟烂者也。”后安石当国,其所注措,大抵皆祖此书。
俄直集贤院。先是,馆阁之命屡下,安石屡辞;士大夫谓其无意于世,恨不识其面,朝廷每欲畀以美官,惟患其不就也。明年,同修起居注,辞之累日。阁门吏赍敕就付之,拒不受;吏随而拜之,则避于厕,吏置敕于案而去,又追还之;上章至八九,乃受。遂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自是不复辞官矣。
有少年得斗鹑,其侪求之不与,恃与之昵,辄持去,少年追杀之。开封当此人死,安石驳曰:“按律,公取,窃取皆为盗。此不与而彼携以去,是盗也。追而杀之,是捕盗也,虽死当勿论。”遂劾府司失入。府官不伏,事下审刑、大理,皆以府断以是。诏赦安石罪,当诣合门谢。安石言:“我无罪。”不肯谢。御史举奏之,置不问。
时有诏舍人院无得申请除改文字,安石争之曰:“审如是,则舍人不得复行其职。而一听大臣所为,自非大臣欲倾侧而为私,则立法不当如此。今大臣之弱者不敢为陛下守法;而强者则挟上旨以造令,谏官、御史无敢逆其意者,臣实惧焉。”以母忧去,终英宗世,召不起。
神宗甫即位,命知江宁府。数月,召为翰林学士兼侍讲。熙宁元年四月,始造朝。入对,帝问为治所先,对曰:“择术为先。”帝曰:“康太宗何如?”曰:“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太宗为哉?尧、舜之道,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但末世学者不能通知,以为高不可及尔。”帝曰:“卿可谓责难于君,朕自视眇躬,恐无以副卿此意。可悉意辅朕,庶同济此道。”
一日讲席,群臣退,帝留安石坐,曰:“有欲与卿从容论议者。”因言:“唐太宗必得魏征,刘备必得诸葛亮,然后可以有为焉,二子诚不世出之人也。”安石曰:“陛下诚能为尧、舜,则必有皋、夔、稷、离①;诚能为高宗,则必有傅说。彼二子皆有道者所羞,何足道哉!以天下之大,人民之众,百年承平,学者不为不多。然常患无人可以助治者,以陛下择术未明,推诚未至,虽有皋、夔、稷、离傅说之贤,亦将为小人所蔽,卷怀而去尔。”帝曰:“何世无小人,虽尧、舜之时,不能无四凶。”安石曰:“惟能辨四凶而诛之,此其所以为尧,舜也。若使四凶得肆其谗慝,则皋、夔、稷、离亦安肯苟食其禄以终身乎?”
登州妇人恶其夫寝陋,夜以刃斮②之,伤而不死。狱上,朝议皆当之死,安石独援律辨证之,为合从谋杀伤,减二等论。帝从安石说,且着为令。
二年二月,拜参知政事。上谓曰:“从皆不能知卿,以为卿但知经术,不晓世务。”安石对曰:“经术正所以经世务,但后世所谓儒者,大抵皆庸人,故世俗皆以为经术不可施于世务尔。”上问:“然则卿所以施设以何先?”安石曰:“变风俗,立法度,最方今之所急也。”上以为然。于是设制置三司条例司,命与知枢密院事陈升之同领之。安石令其党吕惠卿任其事。而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诸役相继并兴,号为新法,遣提举官四十余辈,颁行天下。
青苗法者,以常平籴本作青苗钱、散与人户,令出息二分,春散秋敛。均输法者,以发运之职改为均输,假以钱货,凡上供之物,皆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预知在京仓库所当办者,得以便宜蓄买。保甲之法,籍乡村之民,二丁取一,十家为保,保丁皆授以弓弩,教之战陈。免役之法,据家赀高下,各令出钱雇人充役,下至单丁、女户,本来无役者,亦一概输线,谓之助役钱。市易之法,听人赊贷县官财货,以田宅或金帛为抵当,出息十分之二,过期不输,息外每月更加罚钱百分之二。保马之法,凡五路义保愿养马者,户一匹,以监牧见马给之,或官与其直,使自市,岁一阅其肥瘠,死病者补偿。方田之法,以东、西、南、北各千步,当四十一顷六十六亩一百六十步为一方,岁以九月,令,佐分地计量,验地土肥瘠,定其色号,分为五等,以地之等,均定税数。又有免行钱者,约京师百物诸行利入厚薄,皆令纳钱,与免行户祗应。自是四方争言农田水利,古陂废堰,悉务兴复。又令民封状增价以买坊场,又增茶盐之额,又设措置河北籴便司,广积粮谷于临流州县,以备馈运。由是赋敛愈重,而天下骚然矣。
御史中丞吕诲论安石过失十事,帝为出诲,安石荐吕公着代之。韩琦谏疏至,帝感悟,欲从之,安石求去。司马光答诏,有“士夫沸腾,黎民骚动”之语,安石怒,抗章自辨,帝为巽辞谢③,令吕惠卿谕旨,韩绛又劝帝留之。安石入谢,因为上言中外大臣、台谏、朝士朋比之情,且曰:“陛下欲以先王之正道胜天下流俗,故与天下流俗相为重轻。流俗权重,则天下之人归流俗;陛下权重,则天下之人归陛下。权者与物相为重轻,虽千钧之物,所加损不过铢两而移。今奸人欲败先王之正道,以沮陛下之所为。于是陛下与流俗之权适争轻重之时,加铢两之力,则用力至微,而天下之权已归于流俗矣,此所以纷纷也。”上以为然。安石乃视事,琦说不得行。
安石与光素厚,光援朋友责善之义,三诒书反覆劝之,安石不乐。帝用光副枢密,光辞未拜而安石出,命遂寝。公着虽为所引,亦以请罢新法出颍州。御史刘述、刘琦、钱、孙昌龄、王子韶、程颢、张戬、陈襄、陈荐、谢景温、杨绘、刘挚,谏官范纯仁、李常、孙觉、胡宗愈皆不得其言,相继去。骤用秀州推官李定为御史,知制诰宋敏求,李大临、苏颂封还词头,御史林旦、薛昌朝、范育论定不孝,皆罢逐。翰林学士范镇三疏言青苗,夺职致仕。惠卿遭丧去,安石未知所托,得曾布,信任之,亚于惠卿。
三年十二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年春,京东、河北有烈风之异,民大恐。帝批付中书,令省事安静以应天变,放遣两路募夫,责监司、郡守不以上闻者。安石执不下。
开封民避保甲,有截措断腕者,知府韩维言之,帝问安石,安石曰:“此固未可知,就令有之,亦不足怪。今士大夫睹新政,尚或纷然惊异;况于二十万户百姓,固有蠢愚为人所惑动者,岂应为此遂不敢一有所为耶?”帝曰:“民言合而听之则胜,亦不可不畏也。”
东明民或遮宰相马诉助役钱,安石白帝曰:“知县贾蕃乃范仲淹之壻,好附流俗,致民如是。”又曰:“治民当知其情伪利病,不可示姑息。若纵之使妄经省台,鸣鼓邀驾,恃众侍幸,则非所以为政。”其强辩背理率类此。
帝用韩维为中丞、安石憾曩言,指为善附流俗以非上所建立,因维辞而止。欧阳修乞致仕,冯京请留之、安石曰:“修附丽韩琦,以琦为社稷臣。如此人,在一郡则坏一郡,在朝廷则坏朝廷,留之安用?”乃听之。富弼以格青苗解使相,安石谓不足以阻奸,至此之共、鲧。。文彦博言市易与下争利,致华岳山崩。安石曰:“华山之变,殆天意为小人发。市易之起,自为细民久困,以抑兼并尔,于官何利焉。”阏其奏,出彦博守魏。
七年春,天下久旱,饥民流离,帝忧形于色,对朝嗟叹,欲尽罢法度之不善者。安石曰:“水旱常数,尧、汤所不免,此不足招圣虑,但当修人事以应之。”帝曰:“此岂细事,朕所以恐惧者,正为人事之朱修尔。今取免行钱太重,人情咨怨,至出不逊语。自近臣至后族,无不言其害。两宫泣下,忧京师乱起,以为天旱更失人心。”安石曰:“近臣不知为谁,若两宫有言,乃向经、曹佾所为尔。”冯京曰:“臣亦闻之。”安石曰:“士大夫不逞者以京为归,故京独闻此言,臣未之闻也。”监安上门郑侠上疏,绘所见流民扶老携幼困苦之状,为图以献,曰:“旱由安石所致。去安石,天必雨。”侠又坐窜岭南。慈圣、宣仁二太后流涕谓帝曰:“安石乱天下。”帝亦疑之,遂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江宁府,自礼部侍郎超九转为吏部尚书。
吕惠卿服阕,安石朝夕汲引之,至是,白为参知政事,又乞召韩绛代已。二人守其成模不少失,时号绛为“传法沙门”,惠卿为“护法善神”。而惠卿实欲自得政,忌安石复来,因郑侠狱陷其弟安国,又起李士宁狱以倾安石。绛觉其意,密白帝请召之。八年二月,复拜相,安石承命,即倍道来。《三经义》成,加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以子雱为龙图阁直学士。雱辞,惠卿劝帝允其请,由是嫌隙愈着。惠卿为蔡承禧所击,居家俟命。雱风御史中丞邓绾复弹惠卿与知华亭县张若济为奸利事,置狱鞫之,惠卿出守陈。帝曰:“闻民闻殊苦新法。”安石曰:“祁寒暑雨,民犹怨咨,此无庸恤。”帝曰:“岂若并祁寒暑雨之怨亦无邪?”安石不悦,退而属疾卧,帝慰勉起之。其党谋曰:“今不取上素所不喜者暴进用之,则权轻,将有窥人间隙者。”安石是其策。帝喜其出,悉从之。时出师安南,谍得其露布,言:“中国作青苗、助役之法,穷困生民。我今出兵,欲相拯济。”安石怒,自草敕榜诋之。
华亭狱久不成,雱以属门下客吕嘉问、练亨甫共议,取邓绾所列惠卿事,杂他书下制狱,安石不知也。省吏告惠卿于陈,惠卿以状闻,且讼安石曰:“安石尽弃所学,隆尚纵横之末数,方命矫令,罔上要君。此数恶力行于年岁之间,虽古之失志倒行而逆施者,殆不如此。”又发安石私书曰“无使上知”者,帝以示安石,安石谢无有,归以问壻,壻言其情,安石咎之。壻愤恚,疽发背死。安石暴绾罪,云“为臣子弟求官及荐臣壻蔡卞”,遂与亨甫皆得罪。绾始以附安石居言职,及安石与吕惠卿相倾,绾极力助攻惠卿。上颇厌安石所为,绾惧失势,屡留之于上,其言无所顾忌;亨甫险薄,谄事壻以进,至是皆斥。
安石之再相也,屡谢病求去,及子壻死,尤悲伤不堪,力请解几务。上益厌之,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宁府。明年,改集禧观使,封舒国公。屡乞还将相印。元丰二年,复拜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换特进,改封荆。哲宗立,加司空。元佑元年卒,年六十六,赠太傅。崇宁三年,追封舒王。
初,安石训释《诗》《书》《周礼》既成,颁之学官,天下号曰“新义”。晚居金陵,又作《字说》。
《宋史》卷三二七
〔注 释〕
①禼(xie屑):亦作“卨”,商代妱祖名,通作“契”。②斮:“斫”的异体。本义为大锄,引申为砍(zhuo)。③“帝”句:巽(xun):八卦之一。此“帝为巽辞谢”,犹:“帝为顺辞谢”,有“同意”,“安慰”之意。
〔相关史料〕
王荆公父名益,故其所着《字说》无“益”字。
《老学庵笔记》
昔与小王先生曰:“王舒公介甫何至于无后?”小王先生曰:“介甫天上之野狐也,又安得有后?”归白鲁公,鲁公曰:“有是哉!顷有李士宁者,异人也。一旦因上七日八醴泉观,视卿大夫络绎登阶拜,睹一衣冠,亟问之曰:“汝非獾几乎?”衣冠者为之拜,乃介甫也。士宁谓介甫:“汝从此去,逾二纪为宰相矣。”盖士宁出入介甫家,识介甫之初诞,故竟呼小字曰獾儿也。”
《铁围山丛谈》
萧注熙宁间上殿奏对罢,上问:“今臣僚孰贵?”曰:“文彦博。”又问其次,曰韩琦。”又问王安石何如,注曰:“牛形人,任重而道远。”又曰:“安石牛耳虎头,视物如射,意行直前,敢当天下大事。”
《清波杂志》
黄庭坚尝言:“人心动则目动。”王介甫终日目不停转。
《道山清话》
荆公之生也,有獾出于市。一道人首常戴花,时人目为戴花道人,来访其父曰:“此文字之祥,是儿他日以文名天下。俟望执政,当见之。”荆公文书于册,自后不少差,荆公甚神之。洎拜两地①,道人果来曰:“自此益得君,谨无复仇。”荆公扣之,曰:“公前身李王也,戒之!”遂辞去。
《云麓漫抄》
荆公在钟山读书,有一长老曰:“先辈必做宰相,但不可念旧恶,改坏祖宗格法。”荆公曰:“一第未就,奚暇问作宰相,并坏祖宗格法?”老僧云:“曾坐禅入定,见秦王入寺来,知先辈秦王后身也。”
《贵耳集》
王介甫乃进贤饶氏之甥,锐志读书。舅党以介甫理如蛇皮,目之曰:“行货亦欲求售耶?”介甫寻举进士,以诗寄之曰:“世人莫笑老蛇皮,已化龙鳞衣锦归。传语进贤饶八舅,如今行货正当时。”
《坚瓠集》
庆历三年,御试进士,时晏元献为枢密使。杨察,晏婿也,弟寘②时就试毕,负魁天下望。未放榜,寘以小赋求察问晏公已之高下。晏公入,见寘之赋考在第四人,出以语察,察密以报寘。寘与酒徒饮酒肆,闻之,以手击案曰:“不知那个卫子夺吾状元矣!”不久唱名,再三考量以第一人卷进御,赋有“孺子其朋”之言。不怿曰:“此语忌,不可以魁天下。”即王荆公卷子。第二即王珪。以故事官人不为状元。令取第三人,即殿中丞韩绛。遂取第四人卷子进呈。上欣然曰:“若杨寘可矣。”复以第一为第四。寘方骂时,不知己为第一人也。然荆公生平未尝略语曾考中状元,其气量高大,视科第为何等事耶。
《默记》
王荆公于杨寘榜下第四人及第。是时晏元献为枢密使,上令十人往谢,晏公俟众人退,独留荆公,再三谓曰:“廷评乃殊乡里,久闻德行乡评之美。殊备位执政而乡人之贤者取高科,实预荣焉。”又曰:“休沐日相邀一饭。”荆公唯唯。既出,又使直省官相约饭会,比往时,待遇极至。饭罢,又延坐,谓荆公:“乡人他日名位如殊坐处。”且叹慕之。最后曰:“有二语欲奉闻,能容于物,物亦容矣。”荆公但微应之。归至旅舍,叹曰:“晏公为大臣而教人者以此,何其卑也。”心颇不平。荆公后罢相,其弟和甫知金陵时,说此事,且曰:“当时我大不以为然,我在政府,平生交友,人人与之为敌,不能其终。今日思之,不知晏公何以知之。”
《默记》
天台县桃源洞,千山万山,人烟断绝。其间古桃树,年深化为精魅,常迷人。王介甫夜坐,梅月照轩窗,读《易》,忽有一姝,容颜姝丽,见介甫,自言知《易》,遂相与谈论,实能发人所未发,介甫喜甚。间得报司马君实来访,介甫出迎,至轩,彼姝即隐身不出。及司马去,彼姝复来,怪而问之,对云:“妾乃此梅花月之妖,君实丑人,妾不敢相见。”介甫爽然。
《枣林杂俎》
韩魏公知扬州,介甫以新进士佥书判官事。韩公虽重其文学,而不以吏事许之。介甫数以古义争公事,其言迂阔,韩公多不从。介甫秩满去。会上韩公书者,多用古字,韩公笑曰:“惜乎王廷评不在此,此人颇识难字。”介甫闻之,以公为轻己,由是怨之。及介甫知制诰,言事复多为韩公所沮,会遭母丧,服除,时韩公犹当国,介甫遂留金陵不欲参。曾鲁公知介甫怨忌韩公,乃力荐于上,强起之,其意欲以排韩公耳。
《涑水纪闻》
韩魏公知扬州,王荆公初及第为佥判,每读书达旦,略假寐,日已高,急上府,多不及盥漱。魏公见荆公少年,疑夜饮放逸,一日从容谓荆公曰:“君少年无废书,不可自弃。”荆公不答。退而言曰:“韩公非知我者。”魏公后知荆公之贤,欲收之门下,荆公初不屈。故荆公《日录》短魏公为多,每曰:“韩公但形相好尔。”作画虎图诗以诋之。
《邵氏闻见录》
荆公与魏公论事不合,曰:“如此则是俗吏所为。”魏公曰:“公不相知,某真一俗吏也。”
《晁氏客语》
王荆公性不修饰,经岁不洗沐,衣服虽敝,亦不浣濯。与吴仲卿同为群牧判官。时韩持国在馆,三数人尤厚善,因相约每一两月即相率洗沐定力院。家各出新衣为荆公番,号拆洗王介甫。公出浴,见新衣,辄服之,亦不问所从来也。
《石林燕语》
司马温公尝曰:“昔与王介甫同为群牧司判官,包孝肃为使。一日群牧司牡丹盛开,包公置酒赏之,举酒相劝。某素不喜酒,亦强饮。介甫终席不饮,包公不能强也。某以此知其不屈。
《邵氏闻见录》
仁宗朝王安石为知制诰,一日赏花钓鱼宴,内侍各以金楪盛钓饵置几上,安石食之尽。明日帝谓宰辅曰:“王安石诈人也,使误食钓饵一粒,则止矣。食之尽,不情也。”帝不乐之。后安石《日录》厌薄祖宗,于仁宗尤甚,每谓汉武帝,其心薄仁宗也。”
《邵氏闻见录》
王荆公为小学士时,尝访蔡君谟。君谟闻公至,自取绝品茶。”亲涤器烹点以待。公于夹袋取消风散一撮投茶瓯饮之。君谟失色,公徐曰:“大好茶味。”君谟大笑。
《墨客挥犀》
有献砚于王荆公者云:“呵之可得水。”公笑而欲之曰:“纵得一担水,能直几何?”
《五总志》
王荆公知制诰,吴夫人为买一妾,荆公见之曰:“何物女子?”曰:“夫人令执事。”安石曰:“汝谁氏?”曰:“妾之夫为军将,运米失舟,家资尽没,犹不足,又卖妾以偿。”公愀然曰:“夫人用钱几何得汝?”曰:“九十万。”公呼其夫,令为夫妇如初。
《邵氏闻见录》
安石在仁宗时,论立英宗为皇子,与韩魏公不合,故不敢入朝。安石虽高科有文学,本远人,未为中朝士夫所服,乃深交韩、吕二家兄弟。韩、吕,朝廷之巨室也,天下之士不出于韩,即出于吕。韩氏兄弟,子华与安石同年高科;持国学术尤高,大臣荐入馆。吕晦叔亦与安石同年进士。子华、持国、晦叔,争扬于朝,安石之名始盛。又结一时名德如司马君实辈,皆相善。先是治平间,神宗为颍王,持国翊善,每讲经义,神宗称善。持国曰:“非某之说,某友王安石之说。”至神宗即位,乃召安石,以至大用。
《邵氏闻见录》
神宗初即位,犹未见群臣,王乐道、韩持国等以宫僚入慰于殿西廊。既退,独留持国,问王安石见在何处,维对在金陵,上曰:“朕召之肯来乎?”维言:“安石盖有志经世,非甘老山林者。陛下以礼致之,安得不来?”上曰:“卿可先作书与安石,道朕意,行即召矣。”维曰:“若是必不来。”上问何故?”曰:“安石平日每欲以道进退,若陛下先使人以私书道意,安肯遽就?然安石子雱见在京师,数来臣家,臣当以陛下之意言之,彼必能达。”上曰“善!”于是荆公知上眷待之意。
《石林燕语》
荆公知制诰,丁母忧,已五十矣,哀毁过甚,不宿于家,以稿秸为荐,就厅上寝于地。是时潘夙方知荆南,遣人下书金陵。急足至,升厅见一人席地坐,露颜瘦损,愕以为老兵也。呼令送出入宅,公遽取书就铺上拆读,急足怒曰:“舍人书而院子自拆可乎?”喧呼怒叫,左右曰:“此即舍人也。”急足惶恐趋出曰::好舍人,好舍人。”
《默记》
荆公与唐质肃公同为参政,议论未尝少合。荆公稚爱冯道,尝谓其能屈身以安人,如诸佛菩萨之行。一日于上前语及此事,质肃曰:“道为宰相,使天下易四姓,身事十主,此得为纯臣乎?”荆公曰:“伊尹五就汤,五就桀,正在安人而已。”质肃曰:“有伊尹之志则可。”荆公为之变色。
《东轩笔录》
公在侍从时,每为人言,唐太宗令谏官随宰相入阁,最切于治道,后世所当行也。及入政府、孙莘老、李公择在谏职,二人熟闻公此论,遂列奏请行,公不可曰:“是又益两参政也。”
《吕氏家塾记》
熙宁庚戌冬,荆公自参政拜同平章事。是日百官造门奔贺者无虑数百人,荆公以未谢恩不见,独与余坐西庑小阁,荆公忽颦蹙久之,取笔书窗曰:“霜筠雪竹钟山寺,投老归欤寄此生””放笔揖余而入。后三年,公罢相知金陵,又乞宫观。元丰癸丑春,余谒公于第,公邀余同游钟山,憩法云寺,坐于僧房,余因为公道平昔之事,及书窗之诗,公怃然曰:“有是哉。”微笑而已。
《东轩笔录》
安南不灭,议者归咎王荆公进郭逵而退李宪,荆公笑曰:“使逵无功,胜宪有功。使宦者得志、吾属异日受祸矣。”他日有朝士在中书称李宪字,荆公厉声叱之曰:“是何人!”即出之。
《孙公谈圃》
王荆公初参政事,下视庙堂若无人。一日争新法,怒目诸公曰:“君辈坐不读书耳。”赵清献同参政事,折之曰:“君言失矣,如皋、夔、稷、契之时,有何书可读?”荆公默然。
《邵氏闻见录》
熙宁初,王介甫当轴,神庙一切委听。号令骤出,于人情适有难合。于是故臣名士,往往力陈其不可,多被降黜,后来者结舌矣。当时以君相威权而不能帖服者独一教坊使丁仙现。丁仙现时俗但呼之丁使。丁使遇介甫法制一行,必因燕设于戏场作为謿诨,肆其诮难,介甫不堪,遂发怒欲斩之。神庙密诏二王,取丁仙现匿诸王府,故一时谚语有“台官不如伶官。”
《铁围山丛谈》
王荆公书清劲峭拔,飘之不凡,世谓之横风疾雨。黄鲁直谓学王蒙,朱元璋谓学杨凝贰,以余观之,乃天然如此。
《墨庄漫录》
荆公棋品殊下,每与人对局未尝致思,随手疾应,其势将败,便敛之,谓人曰:“本图适性忘虑,反苦思劳神,不如且已。”与叶致远敌手,尝赠致远诗云:“垂成忽破坏,中断偶接连。”是知公棋本不高。
《遁斋闲览》
吕惠卿尝语荆公曰:“公面有䵟,用园荽洗之,当去。荆公曰:“吾面黑耳,非䵟也。”吕曰:“园荽亦能去黑。”荆公笑曰:“天生黑于予,园荽其如予何?”
《东轩笔录》
王荆公病喘,药用紫团山人参,不可得。时薜师政自河东还,有之,赠公数两。公不受,人有劝公曰:“公之疾非此药不可治,药不足辞。”公曰:“平生无紫团参,亦活到今日。”竟不受。
《梦溪笔谈》
王荆公作《字说》时,用意良苦,置石莲百许枚几案,咀嚼以运其思。遇尽未及益,即啮其指,至流血不觉。
《蒙斋笔谈》
王荆公为执政,或言其喜食獐脯者,其夫人闻而疑之曰:“公平日于食肴未尝有所择,何独嗜此?”因令问左右执事者曰:“何以知公嗜獐脯也?”曰:“每食不顾他物而獐脯独尽,是以知之。”复问其食时置獐脯于何所,曰:“近在匕箸处。”夫人曰:“明日姑易他物近匕箸。”既而果实他物尽,而獐脯固在。然后知其特以近故食之。人见其太甚,或多疑为伪云。
《曲洧旧闻》
荆公以次女适葵卞。吴国夫人吴氏骤贵,又爱此女,乃以锦为帐,未成礼而华俊之声已闻于外。神宗一日问介甫曰:“卿大儒之家,用锦帐嫁女?”介甫愕然无所对,归问之果然。乃舍之开宝寺福胜阁下为佛帐,明日再对,惶惧谢罪而已。
《南游纪旧》
陈莹中尝言,寻常学者须知得王介甫一分不是,即是一分好人,知得王介甫十分不是,便是十分好人。
《师友杂志》
熙宁八年,荆公再秉政。既逐吕惠卿,而门下之人复为谀媚以自安,而荆公求去尤切。有练亨甫者,谓邓绾曰:“公何不言于上,以殊礼待丞相,则庶几可留也。所谓殊礼,以丞相子雱位枢密使,诸弟皆为两制,婿侄皆馆职,京师赐地宅田邸,则为礼备矣。”绾一一如戒而言。上察其阿党,亦颔之而已。一日荆公复求去,上曰:“卿勉为朕留,朕当一一如卿所欲,但未得一稳便第宅耳。”荆公骇曰:“臣有何欲?何为赐第?”上笑而不答。翌日,荆公请其由,上出绾章,荆公即乞推劾,遂落绾中丞,亨甫夺校书。
《东轩笔录》
东坡中制科,王荆公问吕申公,见苏轼制策否。申公称之,荆公曰,全类战国文章,若安石为考官,必黜之。
《邵氏闻见录》
东坡初为赵清献公作《表忠观碑》,或持示王荆公。公读之沈吟曰:“此何语也?”时有客在傍,遽诋訾之,公不答,读至再三,又携之而起,且行且读,忽叹曰:“此《三王世家》也。”客大惭。
《却集》
世传王介甫《咏菊》有“黄昏风雨过园林,残菊飘零满地金”之句,苏子瞻续云:“秋花不比春花落,为报诗人仔细吟。”因得罪王介甫,谪子瞻黄州。菊惟黄州落瓣,子瞻见之,始愧服。后二句又传为欧公作,介甫闻之曰:“欧九不学之过也,不见《楚词》“夕餐秋菊之落英”乎?
《坚瓠集》
介甫与子瞻初无隙,吕惠卿忌子瞻,辄间之。神宗欲以子瞻同修起居注,介甫难之,又意子瞻文士,不晓吏事,故用为开封府推官以困之。子瞻益论事无讳,拟廷试策万言书,论时政甚危,介甫滋不悦。子瞻外补官。中丞李定,介甫客也。定不服母丧,子瞻以为不孝,恶之。定以为恨,劾子瞻作诗谤讪。下御史狱欲杀之,神宗终不忍,贬散官,黄州安置。移汝州,过金陵,见介甫甚欢,子瞻曰:“某欲有言于公。”介甫色动,意子瞻辨前日事也。子瞻曰:“某所言天下事也。”介甫色定曰:“姑言之。”子瞻曰:“大兵大狱,汉唐灭亡之兆。祖宗以仁厚治天下,正欲革此。今西方用兵,连年不解,东南数兴大狱,公独无一言以救之乎?介甫举两指示子瞻言:“二事皆惠卿启之,某在外安敢言?”子瞻曰:“固也。然在朝则言,在外则不言,事君之常礼耳。上所以待公者非常礼,公所以事上者,岂可以常礼乎?”介甫厉声曰:“某须说。”又曰:“出在安石口,入在子瞻耳。”孟介甫尝为惠卿发其无使上知私书,尚畏惠卿,恐子瞻泄其耳。介甫又曰:“人须是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乃可。”子瞻戏曰:“今之君子,争减半年磨勘,虽杀人亦为之。”介甫笑而不言。
《邵氏闻见录》
东坡自黄徙汝,过金陵。荆公野服乘驴,谒于舟次,东坡不冠而迎,揖曰:“轼今日敢以野服见大丞相。”荆公笑曰:“礼岂为我辈设哉!”东坡曰:“轼亦自知相公门下用轼不着。”荆公无语,乃相招游蒋山,在方丈饮茶次,公指案上大砚曰:“可集古人诗联句赋此砚。”东坡应声曰:“轼请先道一句。”因大唱曰:“巧匠斫山骨。”荆公沈思良久,无以续之,乃起曰:“且乘此好天气穷览蒋山之胜,此非所急也。”田书承君是日与一二客从后观之,承君曰:“荆公寻常好以此困人,门下士往往多辞以不能,不料东坡不可以慑伏也。”
《曲洧旧闻》
东坡闻荆公《字说》成,戏曰:“以竹鞭马为笃,不知以竹鞭犬,有何可笑?”又举坡字问荆公曰:“何又?”荆公曰:“坡者土之皮”。东坡曰:“然则滑亦水之骨乎?”荆公默然。荆公又问曰:“鸠字从九鸟亦有证乎?”东坡曰:“《诗》云:‘鸤鸠在桑,其子七兮。和爷和娘,恰是九个。”荆公欣然而听,久之,始悟其谑也。
《调谑编》
荆公罢相后,所用之人多有卖之者。公性不杀物,至金陵,得生鱼,多放于池。有门生作诗曰:“直须自到池边看,今日谁非郑校人。”
《续墨客挥犀》
荆公凡处事必要据经,托人卖金,零卖了铢两不足,甚怒,元泽曰:“铢铢而较之,至两必差。”遂解。
《晁氏客语》
王荆公不耐静坐,非卧即行。晚居钟山谢公墩,自山距城适相半,谓之半山。尝畜一驴,每旦食罢,必一至钟山,纵步山间,倦则叩定林寺而卧,往往至日昃③乃归。有不及终往,亦必跨驴半道而还。
《避暑录话》
王荆公领观使,归金陵,居钟山下,出即乘驴。余尝谒之,既退,见其乘驴而出,一卒牵之而行。问其指使,相公何之。指使曰:“若牵卒在前听牵卒,若牵卒在后即听驰矣。或相公欲止则止,或坐松石之下,或田野耕凿之家,或入寺随行。未尝无书,或乘而诵之,或憩而诵之,仍以囊盛饼十数枚。相公食罢,即遗牵卒。牵卒食罢,即饲驴矣。或田野间人持饭饮献者,亦为食之。”盖初无定所,或数步复归,近于无心者也。”
《闻见近录》
陈秀公罢相,以镇江军节度使判扬州。其先茔④在润州,而镇江即本镇也。每岁十月旦寒食,诏许两往镇江展省,两州迎送,旌旗舳舰,官吏锦绣,相属于道。是时王荆公居蒋山,骑驴出入。会荆公病愈,秀公请于朝,许带人。从往省荆公,诏许之。舟楫衔尾,蔽江而下,告街于舟内喝道不绝,人皆叹之。荆公闻其来,以二人肩鼠尾轿迎于江上,秀公鼓旗舰舳正喝道,荆公忽于芦苇间驻车以俟。秀公令就岸,大舟回旋久之,乃能泊而相见。秀公大惭。其归也,令罢舟中喝道。
《黜记》
荆公好乘江州车,坐其一箱。其相对一箱,苟无宾朋,即使村仆坐焉。
《吕氏杂记》
王和甫守金陵,荆公退居半山,每出跨驴从二村仆。一日入城,忽遇和甫之出,公亟入编户家避之。老姥自言病痁求药⑤,公随行偶有药,取以贻之。姥酬以麻线一缕云:“相公可将归与相婆也。”荆公笑而受之。
《高斋漫录》
荆公退居蒋山。学佛者俗姓吴,日供洒扫,山下田家子也。一日风堕旧乌巾,吴举之,复置于壁,公谓曰:“乞汝归遗父。”数日,公问幞头安在,吴曰:“父老无用,货于市。得钱供父,感相公赐也。”公叹息。因呼一仆以原价往赎以归。公取小刀,自于巾角剖磨,粲然黄金,盖禁内所赐者,乃复遗吴。吴后不能祝发⑥,以竹工居真州。予尝令作竹器,亲说如此。
《墨庄漫录》
王荆公退居金陵,一日与门人山行,少憩松下,公忽回顾周穜曰:“司马十二,君子人也。”穜默不对。公复前行,言之再四,人莫知其意,公此时岂真悔为惠卿辈所误耶!
《独醒杂志》
王荆公晚年于钟山书院多写“福建子”三字,盖恨为惠卿所陷,悔为惠卿所误也。每山行,多恍惚独言若狂者。田书承君云:“荆公尝谓其侄防曰:“吾昔好交游甚多,皆以国事相绝。今居闲,复欲作书相问。”防欣然为设纸笔案上,公屡欲下笔作书,辄长叹而上,意若有所愧也。”公既病,和甫以邸吏状视公,适报司马温公拜相,公怅然曰:“司马十二作相矣。”盖二公素相善,荆公以新法作相,温公以不行新法辞枢密使,反复相辨论,三书而后绝。荆公知温公长者,必不修怨也。至荆公薨,温公在病告,闻之,简吕申公曰:“介甫无他但执拗耳。赠恤之典宜厚。”
《邵》
元佑初,温公拜相,更易熙丰政事。荆公在钟山,亲旧恐伤其意,不敢告语。有举子自京师归,公问有何新事,对曰:“近有指挥不得看《字说》”。公曰:“法度可改,文字亦不得作乎?”是夜闻公绕床行至达旦,于屏上书“司马光”三字,凡数百。甚胸次不平之气,概可见也。
《高斋漫录》
半山晚年所至处,书窗屏间云:“当时诸葛成何事?只合终身作卧龙。”盖痛悔之词。此唐薛能诗也。
《观林诗话》
(熙宁七年夏四月丙戌)礼部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王安石,罢为吏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史、知江宁府。仍诏出入如二府仪,大朝会缀中书门下班。(略)先是,上一日侍太后,同岐王颢至太皇太后宫,太皇太后谓上曰:“吾闻民间甚苦青苗、助役钱,盍罢之?”上曰:“此以利民,非苦之也。”太皇太后曰:“王安石诚有才学,然怨之者甚从,上欲保全,不若暂出之于外,岁余复召可也。”上曰:“群臣中惟安石能横身为国家当事耳。”颢曰:“太皇太后之言,至言也。陛下不可不思。”上怒曰:“是我败坏天下耶?汝自为之。”皆不乐而罢。安石益自任,时论卒不与。他日,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又流涕为上言新法之不便者,且曰:“王安石变乱天下。”上流涕,退,命安石议裁损之。安石重为解,乃已。会久旱,百姓流离,上忧见颜色。每辅臣进对,嗟叹恳恻,益疑新法不便,欲罢之。安石不悦,屡求去,上不许。而吕惠卿又使其党日诣匦函⑦,假名投书乞留安石,坚守新法。上乃遣惠卿以手诏谕安石:“欲处以师傅之官,留京师。”而安石坚求去。又赐手诏曰:“继得卿奏,以义所难处,欲得便郡休息。朕深体卿意,更不欲再三邀卿之留,已降制命,除卿知江宁,庶安心休息,以适所欲。朕体卿之诚,至矣,卿宜有以报之。”又赐手诏曰:“韩绛恳欲得一见卿,意者有所谘议,卿可为朕详语以方今人情政事之所宜急者。”安石荐绛代己,仍以惠卿佐之。于安石所为,遵守不变也。时号绛为:“传法沙门”,惠卿为“护法善神”。
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二
(以上均录自丁传靖辑《宋人轶事汇编》卷一○)
〔注 释〕
①洎(ji记)拜两地:洎,及、到,“地”:通“第”,犹相府,此指拜相。②寘:“置”的异体字。③日昃:日西斜。昃音ze。④茔(ying营):墓地。先茔:祖先墓地。⑤痁(shan):疟疾。病痁:患疟疾。⑥祝(zhu)发:削发。⑦匦函:唐武后时设匦使院,隶中书省。于朝堂置方函,四边分别涂青丹白黑四色,凡臣民有冤滞和匡正补过、进献赋领者,皆投状于匦。宋太宗时改匦院为鼓院,而以四匦为桥院。匦函的作用犹如今之“意见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