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公元前129—前91年)，西汉武帝之子，戾太子，也即卫太子。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立为皇太子，备受武帝宠爱。武帝末年，江充用事，有意陷害戾太子及其母卫后。太子奋起自卫，遂于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发兵捕杀江充，并与丞相部队发生冲突，失败后逃往泉鸠里，自经而死。武帝得知太子非为谋反，追悔莫及，遂灭了江充的家族，并修建思子宫、归来望思台，以怀念太子。宣帝即位，追谥“戾”。

[正 史]

戾太子据，元狩元年①立为皇太子，年七岁矣。初，上②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为立禖，使东方朔③、枚皋作禖祝。少壮，诏受《公羊春秋》，又从瑕丘江公受《谷粱》。及冠就宫，上为立博望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多以异端进者。元鼎四年④，纳史良娣，产子男进，号曰史皇孙。

武帝末，卫后宠衰，江充用事。充与太子及卫氏有隙，恐上晏驾后为太子所诛，会巫蛊事起，充因此为奸。是时，上春秋高，意多所恶，以为左右皆为蛊道祝诅，穷治其事。丞相公孙贺父子，阳石、诸邑公主、及皇后弟子长平侯卫伉皆坐诛。

充典治巫蛊，既知上意，白言宫中有蛊气，入宫至省中，坏御座掘地。上使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助充。充遂至太子宫掘蛊，得桐木人。时上疾，辟暑甘泉宫，独皇后、太子在。太子召问傅石德，德惧为师傅并诛，因谓太子曰：“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氏皆坐此，今巫与使者掘地得征验，不知巫置之邪，将实有也，无以自明，可矫以节收捕充等系狱，穷治其奸诈。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请问皆不报，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将不念秦扶苏⑤事耶?”太子急，然德言。

征和二年⑥七月壬午，乃使客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说疑使者有诈，不肯受诏，客格杀说。御史章赣被创突亡，自归甘泉。太子使舍人无且，持节夜入未央宫殿长秋门，因长御倚华具白皇后，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告命百官曰江充反。乃斩充以徇，炙胡巫上林中。遂部宾客为将率，与丞相刘屈氂等战。长安中扰乱，言太子反，以故众不肯附。太子兵败，亡，不得。

上怒甚，群下忧惧，不知所出。壶关三老茂上书曰：“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阴阳和调，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室家之中，子乃孝顺。阴阳不和则万物夭伤，父子不和则室家丧亡。故父不父则子不子，君不君则臣不臣，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昔者虞舜⑦，孝之至也，而不中于瞽叟;孝己被谤，伯奇放流，骨肉至亲，父子相疑。何者?积毁之所生了。由是观之，子无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太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隶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就蹴皇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谬，是以亲戚之路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上见，退则困于乱臣，独冤结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无邪心。《诗》云：‘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其罪固宜。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辩士不敢说，臣窃痛之。臣闻子胥⑧尽忠而忘其号，比干⑨尽仁而遗其身，忠臣竭诚不顾铁钺之诛以陈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诗》云：‘取比谮人，投界豺虎。’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阙下。”书奏，天子感悟。

太子之亡也，东至湖，臧匿泉鸠里，主人家贫，常卖履以给太子。太子有故人在湖，闻其富赡，使人呼之而发觉。吏围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脱，即入室距户自经。山阳男子张富昌为座，足蹋开户，新安令史李寿趋抱解太子，主人公遂格斗死，皇孙二人皆并遇害。上既伤太子，乃下诏曰：“盖行疑赏，所以申信也。其封李寿为邗侯，张富昌为题侯。”

久之，巫蛊事多不信。上知太子惶恐无他意，而车千秋⑩复讼太子冤，上遂擢千秋为丞相，而族灭江充家，焚苏文于横桥上。及泉鸠里加兵刃于太子者，初为北地太守，后族。上怜太子无辜，乃作思子宫，为归来望思之台于湖。天下闻而悲之。

初，太子有三男一女，女者平舆侯嗣子尚焉。及太子败，皆同时遇害。卫后、史良娣葬长安城南。史皇孙、皇孙妃王夫人及皇女孙葬广明。皇孙二人随太子者，与太子并葬湖。

太子有遗孙一人，史皇孙子，王夫人男，年十八岁即尊位，是为孝宣帝(11)。帝初即位，下诏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其议谥，置园邑。”有司奏请：“《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义也。陛下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制礼不俞闲。谨行视孝昭帝所为故皇太子起位在湖，史良娣家在博望苑北，亲史皇孙位在广明郭北。谥法曰：‘谥者，行之迹也’，愚以为亲谥宜曰悼，母曰悼后，比诸侯王园，置奉邑三百家。故皇太子谥曰戾，置奉邑二百家。史良娣曰戾夫人，置守家三十家。园置长丞，周卫奉守如法。”以湖阌乡邪里聚为戾园，长安白亭东为戾后园，广明成乡为悼园。皆改葬焉。

后八岁，有司复言：“《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悼园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因园为寝，以时荐享焉。益奉园民满千六百家，以为奉明县。尊戾夫人曰戾后，置园奉邑。及益戾园各满三百家。”

《汉书》卷六三

〔注 释〕

①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元狩，西汉武帝刘彻的第四个年号。②上：此指西汉武帝刘彻。③东方朔：公元前154-前93年，字曼倩，平原厌次(今山东惠民东北)人，西汉大臣、文学家。④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元鼎，西汉武帝的年号。⑤扶苏：公元前?-前210年，秦始皇长子。因触怒始皇，被外遣监军。始皇死后，又被赵高、李斯矫诏迫令自杀。⑥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征和，西汉武帝刘彻的第十一个年号。⑦虞舜：传说中有虞氏部落长，炎黄联盟首领。⑧子胥：姓伍名员，春秋末吴国大臣。⑨比干：商纣王之叔。纣淫虐无度，国势衰微，他以死相谏，被杀身亡。⑩车千秋：即田千秋，西汉大臣。(11)孝宣帝：即西汉宣帝刘询，公元前73年-前49年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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