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主编 时间：2023年01月03日 阅读：1452 评论：0

邓艾(公元197—264年)，原名范，字士则，后改为士载，义阳棘阳(今河南新野东北)人，三国时期魏国着名将领。邓艾出身贫寒，少年丧父。成年后相继任都尉学士、稻田守丛草吏、典农纲纪、上计吏。后得到司马懿赏识，擢为掾，转升尚书郎。邓艾主张屯田两淮，且田且守，积谷备战，并着《济河论》加以阐述，从而保证了魏军的粮饷供应，升南安太守。嘉平元年(公元249年)，邓艾与征西将军郭淮抗击蜀将姜维，因功被封关内侯，加封讨寇将军，后升城阳太守。正元二年(公元255年)，蜀将姜维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经于洮水之西，陇右震动。邓艾奉命任安西将军。全权负责陇右抗蜀，彻底击败姜维的进攻，为最终灭蜀作好了准备，因功升镇西将军，被封为邓侯，次年再迁征西将军。魏景元四年(公元263年)，邓艾胁同大将军司马昭，数路并进，一举灭蜀。邓艾为灭蜀建立奇功，但功高震主，遭到元帝的疑忌。钟会等人借机诬陷邓艾谋反，邓艾父子惨遭冤杀，其家室被发配西域。直至晋武帝时才得以平反昭雪。

〔正史〕

邓艾字士载，义阳棘阳①人也。少孤，太祖②破荆州，徙汝南③，为农民养犊。年十二，随母至颍川④，读故太丘长陈寔碑文，言“文为世范，行为士则”，艾遂自名范，字士则。后宗族有与同者，故改焉。为都尉学士，以口吃，不得作干佐。为稻田守丛草吏。同郡吏父怜其家贫，资给甚厚，艾初不称谢。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后为典农纲纪、上计吏⑤，因使见太尉司马宣王。宣王奇之，辟之为掾，迁尚书郎。
时欲广田畜谷，为灭贼资，使艾行陈、项已东至寿春。艾以为“田良水少，不足以尽地利，宜开河渠，可以引水浇溉，大积军粮，又通运漕之道”。乃着《济河论》以喻其指。又以为“昔破黄巾，因为屯田，积谷于许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军征举，运兵过半，功费巨亿，以为大役。陈、蔡之间，土下田良，可省许昌左右诸稻田，并水东下。令淮北屯二万人，淮南三万人，十二分休，常有四万人，且田且守。水丰常收三倍于西，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于淮上，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以此乘吴，无往而不克矣。”宣王善之，事皆施行。正始二年⑥，乃开广漕渠，每东南有事，大军兴众，��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艾所建也。
出参征西军事，迁南安⑦太守。嘉平元年⑧，与征西将军郭淮拒蜀偏将军姜维。维退，淮因西击羌。艾曰：“贼去未远，或能复还。宜分诸军以备不虞。”于是留艾屯白水⑨北。三日，维遣廖化自白水南向艾结营。艾谓诸将曰：“维今卒还，吾军人少，法当来渡而不作桥。此维使化持吾，令不得还。维必自东袭取洮城。”洮城⑩在水北，去艾屯六十里。艾即夜潜军径到，维果来渡，而艾先至据城，得以不败。赐爵关内侯，加讨寇将军(11)，后迁城阳(12)太守。
是时并州右贤王刘豹并为一部，艾上言曰：“戎狄兽心，不以义亲，强则侵暴，弱则内附，故周宣有猃狁之寇，汉祖有平城之围。每匈奴一盛，为前代重患。自单于在外，莫能牵制长卑。诱而致之，使来入侍。由是羌夷失统，合散无主。以单于在内，万里顺轨。今单于之尊日疏，外土之威浸重，则胡虏不可不深备也。闻刘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为二国，以分其势。去卑功显前朝，而子不继业，宜加其子显号，使居雁门。离国弱寇，追录旧勋，此御边长计也。”又陈：“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大将军司马景王新辅政，多纳用焉。迁汝南太守，至则寻求昔所厚己吏父，久已死，遣吏祭之，重遗其母，举其子与计吏。艾所在，荒野开辟，军民并丰。
诸葛恪(13)围合肥新城，不克，退归。艾言景王曰：“孙权已没，大臣未附，吴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建命。恪新秉国政，而内无其主，不念抚恤上下以立根基，竞于外事，虐用其民，悉国之众，顿于坚城，死者万数，载祸而归，此恪获罪之日也。昔子胥、吴起、商鞅、乐毅皆见任时君，主没而败。况恪才非四贤，而不虑大患，其亡可待也。”恪归，果见诛。迁兖州刺史(14)，加振威将军(15)。上言曰：“国之所急，惟农与战，国富则兵强，兵强则战胜。然农者，胜之本也。孔子曰‘足食足兵’，食在兵前也。上无设爵之劝，则下无财畜之功。今使考绩之赏，在于积粟富民，则交游之路绝，浮华之原塞矣。”
高贵乡公(16)即尊位，进封方城亭侯。母丘俭作乱，遣健步赍书，欲疑惑大众，艾斩之，兼道进军，先趣乐嘉城，作浮桥。司马景王至，遂据之。文钦以后大军破败于城下，艾追之至丘头。钦奔吴。吴大将军孙峻等号十万众，将渡江，镇东将军诸葛诞遣艾据肥阳，艾以与贼势相远，非要害之地，辄移屯附亭，遣泰山太守诸葛绪等于黎浆(17)拒战，遂走之。其年征拜长水校尉(18)。以破钦等功，进封方城乡侯，行安西将军。解雍州刺史王经围于狄道，姜维退驻钟提，乃以艾为安西将军(19)，假节、领护东羌校尉。议者多以为维力已竭，未能更出。艾曰：“洮西之败，非小失也;破军杀将，仓廪空虚，百姓流离，几于危亡。今以策言之，彼有乘胜之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彼上下相习，五兵犀利，我将易兵新，器杖未复，二也。彼以船行，吾以陆军，劳逸不同，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守，彼专为一，我分为四，四也。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麦千顷，为之悬饵，五也。贼有黠数，其来必矣。”顷之，维果向祁山，闻艾已有备，乃回从董亭趣南安，艾据武城山(20)以相持。维与艾争险，不克，其夜，渡渭东行，缘山趣上邽，艾与战于段谷，大破之。甘露元年(21)诏曰：“逆贼姜维连年狡黠，民夷骚动，西土不宁，艾筹画有方，忠勇奋发，斩将十数，馘首千计;国威震于巴、蜀，武声扬于江、岷。今以艾为镇西将军(22)、都督陇右诸军事，进封邓侯。分五百户封子忠为亭侯。”二年，拒姜维于长城，维退还。迁征西将军(23)，前后增邑凡六千六百户。景元三年(24)，又破维于侯和，维却保沓中。四年秋，诏诸军征蜀，大将军司马文王皆指授节度，使艾与维相缀连;雍州刺史诸葛绪要维，令不得归。艾遣天水太守王颀等直攻维营，陇西太守牵弘等邀其前，金城太守杨欣等诣甘松。维闻钟会诸军已入汉中，引退还。欣等追蹑于强川口(25)，大战，维败走。闻雍州已塞道，屯桥头，从孔函谷入北道，欲出雍州后。诸葛绪闻之，却还三十里。维入北道三十余里，闻绪军却，寻还，从桥头过，绪趣截维，较一日不及。维遂东引，还守剑阁。钟会攻维未能克。艾上言：“今贼摧折，宜遂乘之，从阴平由邪径经汉德阳亭趣涪，出剑阁西百里，去成都三百余里，奇兵冲其腹心。剑阁之守必还赴涪，则会方轨而进;剑阁之军不还，则应涪之兵寡矣。军志有之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虚，破之必矣。”
冬十月，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又粮运将匮，频于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由，蜀守将马邈降。蜀卫将军诸葛瞻自涪还绵竹(26)，列陈待艾。艾遣子惠唐亭侯忠等出其右，司马师纂等出其左。忠、纂战不利，并退还，曰：“贼未可击。”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举，何不可之有?”乃叱忠、纂等，将斩之。忠、纂驰还更战，大破之，斩瞻及尚书张遵等首，进军到雒。刘禅(27)遣使奉皇帝玺绶，为笺诣艾请降。
艾至成都，禅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余人面缚舆榇诣军门，艾执节解缚焚榇，受而宥之。检御将士，无所虏略，绥纳降附，使复旧业，蜀人称焉。辄依邓禹故事，承制拜禅行骠骑将军，太子奉车、诸王驸马都尉。蜀群司各随高下拜为王官，或领艾官属。以师纂领益州刺史，陇西太守牵弘等领蜀中诸郡。使于绵竹筑台以为京观，用彰战功。士卒死事者，皆与蜀兵同共埋藏。艾深自矜伐，谓蜀士大夫曰：“诸君赖遭某，故得有今日耳。如遇吴汉之徒，已殄灭矣。”又曰：“姜维自一时雄儿也。与某相值，故穷耳。”有识者笑之。
十二月，诏曰：“艾曜威奋武，深入虏庭，斩将搴旗，枭其鲸鲵，使僭号之主，稽首系颈，历世逋诛，一朝而平。兵不逾时，战不终日，云彻席卷，荡定巴蜀。虽白起破强楚，韩信克劲赵，吴汉禽子阳，亚夫灭七国，计功论美，不足比勋也。其以艾为太尉(28)，增邑二万户，封子二人亭侯，各食邑千户。”艾言司马文王曰：“兵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吴人震恐，席卷之时也。然大举之后，将士疲劳，不可便用，且徐缓之;留陇右兵二万人，蜀兵二万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豫顺流之事，然后发使告以利害，吴必归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刘禅以致孙休(29)，安士民以来远人，若便送禅于京都，吴以为流徙，则于向化之心不劝。宜权停留，须来年秋冬，比尔吴亦足平。以为可封禅为扶风王，锡其资财，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坞，为之宫舍。爵其子为公侯，食郡内县，以显归命之宠。开广陵、城阳以待吴人，则畏威怀德，望风而从矣。”文王使监军卫瓘喻艾：“事当须报，不宜辄行。”艾重言曰：“御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恶既服，至于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谓合权宜。今蜀举众归命，地尽南海，东接吴会，宜早镇定。若待国命，往复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今吴未宾，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兵法，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钟会、胡烈、师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变衅以结。诏书槛车征艾。
艾父子既囚，钟会至成都，先送艾，然后作乱。会已死，艾本营将士追出艾槛车，迎还。瓘遣田续等讨艾，遇于绵竹西，斩之。子忠与艾俱死，余子在洛阳者悉诛，徙艾妻子及孙于西域。
初，艾当伐蜀，梦坐山上而有流水，以问殄虏护军爰邵。邵曰：“按《易》卦，山上有水曰《蹇》。《蹇》繇曰：‘《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曰：‘《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往必克蜀，殆不还乎!”艾怃然不乐。
泰始元年(30)，晋室践阼，诏曰：“昔太尉王凌谋废齐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征西将军邓艾，矜功失节，实应大辟。然被书之日，罢遣人众，束手受罪，比干求生遂为恶者，诚复不同。今大赦得还，若无子孙者听使立后，令祭祀不绝”三年，议郎段灼上疏理艾曰：“艾心怀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夷灭之诛，臣窃悼之。惜哉，言艾之反也!艾性刚急，轻犯雅俗，不能协同朋类，故莫肯理之。臣敢言艾不反之状。昔姜维有断陇右之志，艾修治备守，积谷强兵。值岁凶旱，艾为区种，身被乌衣，手执耒耜，以率将士。上下相感，莫不尽力。艾持节守边，所统万数，而不难仆虏之劳，士民之役，非执节忠勤，孰能若此?故落门、段谷之战，以少击多，摧破强贼。先帝知其可任，委艾庙胜，授以长策。艾受命忘身，束马县车，自投死地，勇气陵云，士众乘势，使刘禅君臣面缚，叉手屈膝。艾功名以成，当书之竹帛，传祚万世。七十老公，反欲何求!艾诚恃养育之恩，心不自疑，矫命承制，权安社稷;虽违常科，有合古义，原心定罪，本在可论。钟会忌艾威名，构成其事。忠而受诛，信而见疑，头悬马市，诸子并斩，见之者垂泣，闻之者叹息。陛下龙兴，阐弘大度，释诸嫌忌，受诛之家，不拘叙用。昔秦民怜白起(31)之无罪，吴人伤子胥之冤酷，皆为立祠。今天下民人为艾悼心痛恨，亦犹是也。臣以为艾身首分离，捐弃草土，宜收尸丧，还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绍封其孙，使阖棺定谥，死无余恨，赦冤魂于黄泉，收信义于后世，葬一人而天下慕其行，埋一魂而天下归其义，所为者寡而悦者众矣。”九年，诏曰：“艾有功勋，受罪不逃刑，而子孙为民隶，朕常愍之。其以嫡孙朗为郎中。”
艾在西时，修治障塞，筑起城坞。泰始中，羌虏大叛，频杀刺史，凉州道断。吏民安全者，皆保艾所筑坞焉。

《三国志》卷二八

〔注 释〕

①棘阳：今河南新野东北。②太祖：三国时期魏太祖曹操。③汝南：今河南鲁山以东、宝丰以南、叶县西北一带地区。④颍川：郡名。秦置。以颍水得名。治所在今河南禹县。⑤上计吏：汉代上计制规定，每年年终，各地方政府要将户口、恳田、钱谷出入逐级上报，凡入京执行上计的人员称为“上计吏”，也称“上吏”。⑥正始二年：正始，三国时期魏齐王曹芳年号，公元240—248年使用。二年，即公元241年。⑦南安：郡名。东汉中平五年(公元188年)分汉阳郡置。治所在今甘肃陇西东南。⑧嘉平元年：嘉平，三国魏齐王年号，公元249—253年使用。元年，即公元249年。⑨白水：即今四川、甘肃交界处嘉陵江支流白龙江。⑩洮城：今甘肃岷县东北。(11)讨寇将军：将军名号。三国魏、蜀二国均置，统兵出征，或为太守等地方长官的加官。(12)城阳：郡名。治所在今山东诸城县。(13)诸葛恪：字元逊，郎邪(今山东临沂)阳都人。三国吴大将诸葛瑾长子，在吴官至大将军。(14)兖州刺史：兖州，西汉武帝所置十三刺史部之一。三国魏移治今山东郓城县西。刺史，一州之长，掌管一州军政大权，位居太守之上。(15)振威将军：武官名。三国魏置，统兵，职掌同将军，而地位略低。(16)高贵乡公：即魏文帝曹丕之孙，东海子曹霖之子曹髦。嘉平六年(公元254年)被迎立为帝继明帝嗣，朝政相继为司马师、司马昭所把持。甘露五年(公元260年)五月，攻司马昭失败，被废为庶人。(17)黎浆：即黎浆亭。在今安徽寿县东南。(18)长水校尉：魏晋中军统军机构武官名。源于汉制，与步兵、屯骑、越骑、射声校尉合称“五校”。秩两千石，职统长水宣曲胡人骑兵。(19)安西将军：武官名号。曹操始置，三国魏沿置。是镇守西部某一地区的军事长官，或作为刺史兼理军务之加官，权任甚重。(20)武城山：位于今甘肃武山县西南。(21)甘露元年：甘露，三国魏高贵乡公年号，公元256—259年使用。元年，即公元256年。(22)镇西将军：武官名号。东汉末置，三国魏沿置。多为持节都督出镇方面，权势显重，二品。与镇东、镇北、镇南将军合称四镇将军。(23)征西将军：武官名号。东汉末置，三国魏沿置。与征东、征北、征南将军合称四征将军，二品，位次三公。(24)景元三年：景元，三国魏元帝曹奂年号，公元260—263年使用。三年，即公元262年。(25)强川口：在今甘肃南部西倾山南。(26)绵竹：县名。西汉置。治所在今四川德阳北。(27)刘禅：三国蜀刘后主，刘备之子。章武三年(公元223年)即帝位，由诸葛亮总理政务，继由蒋琬、费祎、宦人黄皓继之。后降魏，被封安乐县公。(28)太尉：全国军政首脑，与丞相、御史大夫并称三公。(29)孙休：三国吴景帝。公元258—263年在位。(30)泰始元年：泰始，晋武帝司马炎年号，公元265—274年使用。元年，即公元265年。(31)白起：见本书《白起》。

〔相关史料〕

邓艾，字士载，棘阳人也。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之，唯司马懿见而奇之，辟①以为掾②。时，魏欲于寿春等处广田蓄谷，为灭吴资。艾以为“良田水少，不足以尽地利，宜开河渠，引水灌溉，又通运漕之道”。乃着《济河论》以谕其旨。又以为“昔破黄巾，因屯田积谷于许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军出征，运兵过半，功费巨亿。请于淮北屯二万人，淮南屯三万人，且田且守。岁收五百万谷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于淮上，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以此乘吴，无不克矣”。司马懿善之，事皆施行。每东南有事，大军兴众，泛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艾所建也。
嘉平元年，艾与郭淮拒蜀姜维。维退，淮因西击羌。艾曰：“敌去未远，或恐复来，宜分军以备不虞。”淮乃留艾屯白水。比三日，维遣廖化自白水南向艾结营。艾谓诸将曰：“维今卒还，吾军人少，法当来渡而不作桥。此维使化持吾，令不得还，维必自东取洮城。”洮城在水北，去艾屯六十里。艾即夜潜军径到，维果来袭，而艾先至据城，得以不败。
是时，并州右贤王刘豹并为一部，艾上言曰：“夷狄兽心，不可义视，强则侵暴，弱则内附，故周宣有玁狁之寇，汉高有平城③之困。今单于之尊日疏，处士之威浸重，则胡人不可不深备也。闻刘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为二国，以分其势，此御边长计也。”司马懿纳之。
姜维退驻钟提，议者皆以为维力已竭，未能更出。艾曰：“洮西之败，非小失也。今以策言之，彼有乘胜之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彼上下相习，五兵犀利，我将易兵新，器仗未复，二也。彼以船行，吾以陆运，劳逸不同，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守，彼专为一，我分为四，四也。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趋祁山，熟麦千顷，以为之饵，五也。彼有此数者，其来必矣。”顷之，维果向祁山，闻艾已有备，乃回。
甘露四年秋，魏攻蜀，司马懿使艾与维相缀连于雍州④。维闻钟会诸军已入汉中，乃引兵还，守剑阁。钟会等攻维不能克，艾因上言：“敌势已折，宜遂乘之，从阴平由邪径趋涪，出剑阁四百里，去成都三百里，以奇兵冲其腹心。剑阁之守若还赴涪，则会方轨而进;剑阁之军不还，则应涪之兵寡矣。军志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虚，破之必矣。”艾因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最为艰险，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由，蜀将诸葛瞻自涪还绵竹，列阵拒守。艾遣子邓忠出其右，司马师纂出其左。忠、纂战不利，并退还，曰：“贼未可击。”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举，何不可之有?”乃叱忠、纂等，将斩之。忠、纂驰还更战，乃大破之，斩瞻。进军到绵竹，刘禅遣使请降。
艾至成都，禅诣军门，艾受而宥之。命将士无掳掠，纳降附，蜀人皆服。艾深自矜伐，辄依邓禹故事，承制拜禅行骠骑将军，于绵竹筑台以为京观，用彰战功。士卒死事者，皆与蜀兵同共埋葬。又谓蜀士大夫曰：“诸君赖遭某，故得有今日耳。如遇吴汉之徒，已殄灭矣。”又曰：“姜维自一时雄儿也，与某相值，故穷耳。”有识者笑之。又言于司马懿曰：“兵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吴人震恐，席卷之时也。然大举之后，将士疲劳，不可便用，且徐缓之;留陇右兵三万人，蜀兵二万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预为顺风之事，然后发使告以利害，吴可不征而定也。”司马懿使监军卫瓘喻艾曰：“事当须报，不宜辄行。”艾又言曰：“御命征行，奉指受之策，元恶既服;至于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谓合权宜。今蜀举众归命，宜早镇定。若待国命，往复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专之可也。今吴未定，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兵法：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钟会、胡烈、师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变衅已结。诏书槛车⑤召艾，艾本营将士追出艾槛车，迎还。瓘遣田续等讨艾，遇于绵竹西，斩之。子忠俱死。
断曰：
艾凡遇境，规度其宜。不知者笑，知者惊奇。魏蓄田谷，破吴用之。田无水利，将何以滋。艾请开导，妙论皆施。偕淮拒蜀，揣度姜维。当渡不渡，袭洮无疑。急往先备，方不受欺。计蜀五利，料难直驰。阴平斜径，腹心所依。拚死涉险，舍命乘危。裹毡死战，方得济师。奇功异绩，成于一时。惜居不善，身首皆夷。算人妙矣，苦不自知。

明·黄道周《广名将传》卷六

〔注 释〕

①辟：征召。②掾：音院。古代属官的通称。③平城：县名。秦置，治所在今山西大同市东北古城。④雍州：东汉置，治所在今甘肃武威，后移治今陕西西安市西北。⑤槛车：装载猛兽或囚禁罪犯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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