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是我的非功能空间
九城都市建筑设计有限公司总建筑师 张应鹏 1964年12月出生,1987年毕业于合肥工业大学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1995年,获东南大学建筑研究所现代建筑设计及其理论专业建筑学硕士学位。2000年获浙江大学博士学位。
2002年创办九城都市建筑设计有限公司。
现任 《世界建筑》杂志社编委、世界华人建筑师协会理事。曾获世界华人建筑师协会优秀设计奖; 上海国际青年建筑师作品展一等奖; 苏州优秀建筑设计一等奖; 江苏省优秀建筑设计二等奖。并在《建筑学报》、《世界建筑》、《建筑师》、《时代建筑》、《新建筑》、《世界建筑导报》等杂志发表论文近20篇。
在中国当代建筑师里,张应鹏的履历是特别的。他因土木工程邂逅建筑学,从此结下不解之缘; 为完善对建筑的理解,在中国建筑业大突进和自己的建筑事业蒸蒸日上之际,他悄然转身,潜心研究哲学,利其器以更善其事。他兴趣广泛,涉猎文学、音乐、宗教、哲学,但毕生的理想就是把建筑做好。土木奠基建筑,哲学思辩建筑,一路走来,旁人看到的是他今天的成功,而他自己却从不讳言个中艰辛。人生没有设计,坚持与生俱来,成功只是坚持的结果,不是目的。
作为一位建筑哲人,张应鹏坚持的,是要对社会负责任,要做好建筑的世界观,同时还有怎样做一个好建筑的方法论: 建筑的非功能空间和空间的非功能性。他认为,一个建筑和一个城市的品质,取决于它的非功能空间,人生亦同此理,非功能性时间决定你是否活得精彩。张应鹏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建筑是他的职业,更是爱好,是非功能性的。
建筑: 是事业,更是生活 考上合肥工业大学时,张应鹏的专业是土木工程,并不是建筑学。他说,选择土木工程是因为自己并不知道建筑学与土木工程的区别,但是,“其实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不论建筑也好,绘画也好,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去了解自己潜在的东西。很偶然的读了土木工程,当时建筑学和我们是一个系,然后我慢慢发现建筑与自己内在的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共鸣,就好像把你的痒痒挠了一下,起先没有察觉,但一旦发现之后,有些诱惑是你无法抵挡的。”
大学毕业之后,张应鹏并没有立刻进入建筑的行当中,他在镇江江苏大学的基建处做了5年的土木方面的工作,看工地,管材料。那是一段比较困苦的时期,工作不顺利,考研也受到阻挠,想做自己心爱的建筑设计,又因为不是科班出身而被人轻视。再加上大环境正处于低潮期,他整个人都很消沉,找不到方向。克服这种状态后,他最终如愿以偿,考入东南大学建筑系,师从建筑学大师齐康教授。他认为,在东南大学这段时光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 “我今天所有对建筑的认识和成果全部得力于那一阶段。”与合肥工业大学相比,东南大学在培养方式和建筑方向上完全不同。“我觉得到东南大学的第一年就有一种很明显的感受,就是东南大学的设计图都画得非常普通,方方正正的,规规矩矩的,后来才知道这个是最难的。它的图你看着觉得很普通,但事实上是很沉稳的,实际上做出来的东西都比较好。建筑的做法其实不仅仅需要看图,这个给我的印象很深的。”
张应鹏在东南大学的研究方向是建筑设计及其理论,但他的论文却是一个国家 “九八五”的重点项目——关于长江三角洲区域科学体系的研究。这是一个由清华大学、同济大学和东南大学合力完成的重点项目,最后获得了国家级的一等奖。他做的是丹阳市的一个小县级市,主要研究的是城市的分布、人口的结构、产业的结构、区域之间的关系以及区域优势。这是一个很宏观的课题,与现实生活有些距离,但是对国家发展的意义重大。“现在这些对我还很有帮助,比如与政府官员打交道的时候,我就会站在一个宏观的层面去想问题,而不仅仅是想到我的空间尺度、比例、形态这些具体的东西。”
学哲学: 内心的需求 1995年研究生毕业后,张应鹏来到当时刚刚成立的苏州新加坡工业园区。这又是一次短暂的工作经历,两年之后,他毅然放弃了工作,考入浙江大学哲学系,攻读西方哲学博士学位。对于自己的这次大跨度的选择,张应鹏解释说: “如果说第一阶段去读研究生是为了工作,迫不得已的话,那么第二阶段去读博士就反映了一种内心的需求,纯粹是为了完善自我。那个时候我并不需要这个文凭,而且读哲学在别人看来是没有用的。不管在经济还是在精力上都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所以很多人不理解。但我认为人一辈子能为自己的一两个兴趣和爱好去付出还是值得的。”
至于为什么选择西方哲学这个专业,张应鹏说道: “如果要追究到根子上,还是因为我太喜欢建筑了,所以我想把这件事做到最好。我觉得要把建筑做好,如果不去学哲学,不去学文学,不去提高自己的社会学水准,我的建筑设计就会永远停留在形态上。这从我的博士论文《当代西方哲学中的非理性主义倾向对建筑的影响》就能看出来。我写的还是建筑,只不过是把哲学和建筑放在一起来研究。我总结了非理性主义在建筑设计中体现出的不确定性、偶然性、否定性、世俗文化等。所以我读哲学,在别人看来可能是无用的,可是对自己却是有用的。而且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反思建筑教育的一个身体力行的证明吧。我一直认为中国建筑学的培养方向有些问题,它一直被当成一个理工科的方向来培养。中国古代传统认为建筑是‘匠’,其实就是形而下的。到了现代社会,更是把建筑师当成工程师,当成技术人员。我认为建筑学实际上是形而上的,因为建筑设计是很社会化的,对宗教、经济、文学、心理学等各个方面都需要了解。同样,建筑评论与建筑作品说明的写作也不能仅仅拘泥于工程描述,而是在手法与做法上表现自己的设计思想。”
这样的想法在有些人看来或许太学术了一些,但是在张应鹏眼里,建筑师就是需要这样的严谨性。通过对哲学的学习,张应鹏感觉到建筑学是感性的,是有人文气息,有灵魂的。“一个人不能感性地用语言表达建筑,说明你对建筑本身还没有感悟,并没被自己的建筑所打动。如果你不能感受建筑自身所带的这种人文魅力,这种骨子里的气质,那你怎么去做建筑?你最多就会构图,运用空间。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是我就是觉得浅了一点。”
攻读博士的那段时间,张应鹏有意识的和建筑斩断联系,而是更多地和哲学、文学、音乐等门类打交道。“我之前的建筑学习是打基础的。开始时你积极地去获取它,获取它后你必须有能力把它甩掉,才能让新的东西进来。”
坚持: 最难,也最容易 博士毕业后,张应鹏进了设计院。他常说对于自己这样一个不擅长经营的人,他只有一个理想,就是把建筑做好。“我觉得一生能把一件事做好,就很不容易了。”但是,设计院的工作环境很快让他发现了一个与理想针锋相对的矛盾。“我当时是首席建筑师,职位应该是很高的,但是我的奖金还不如一个普通建筑师高。原因是什么?中国建筑业目前大多数都是按产值算奖金,按你完成量的多少算奖金。那问题就出现在这儿了。不是与你的作品好坏有关,而是跟你做的产品量的多少有关。”
苏州沧浪新城规划展示馆
苏州沧浪新城规划展示馆东北角透视
这样的模式驱使建筑师为了经济利益而去做大量千篇一律的住宅,而且这种模式本质上是不主张创新的。张应鹏一直坚持认为最重要是把东西做好,哪怕设计费少一点都是可以的。因此,他决定创业,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我觉得假如一定要讲理由的话,就是我赶上了一个好时机,也就是在这个时期里你不管怎么样都有事做,我们能活下来。一旦活下来了,话语权就在我这儿了。你做得再好,如果你赶不上一个好的时机,早在你被发现之前,你就已经被淘汰掉了。其实项目的好坏和成名是两码事,我们当年就是从做别人根本不愿意做或者说是非常不屑于做的项目做出来的。拿到一个项目,只要你好好去做就可以了。”
面对人们的赞扬,张应鹏回首过去的艰苦和磨难,愈发认为这是自己一路坚持的结果。“只要让我做,我都会做好”的信念,加上“我用你的钱去盖房子,完成自己的作品,那何乐而不为呢”这样的感恩的心情,张应鹏一路坚持,一路走来。“所谓的坚持其实是一个价值观的问题,就是哪怕我‘死掉’,我也要坚持。而且根本不会去想如果坚持就会“死掉”,如果你去想,你就会疑惑你就会放弃,所以我也不要去想。就像马云讲的一句话:人最难得的是坚持。实际上,人最容易的也是坚持。我觉得坚持是很正常的,要想不坚持那太困难了。”
讲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念,张应鹏说道: “一个是对建筑的爱好,这个坚持是针对建筑本身。到了40岁以后,另一个坚持就是一种社会责任。我觉得现在很多建筑师确实是不负责任的。他们只要稍微花一点精力都会做得很好,至少要比现在做得好,但最后都不坚持。业主怎么说就怎么做,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所以我想以实际行动来做表率。当然也不止我一个人,刘家琨那一拨人也都在做这件事,所以前面还有一线希望,还有光亮。”
苏州沧浪新城规划展示馆之硬地广场全景
苏州沧浪新城规划展示馆之东南角雪景透视
非功能空间与空间的非功能性 在设计方法上,张应鹏一贯提倡的,尤其是这两年逐渐清晰的,是非功能空间的功能性。在建筑学里,工作室里的会议室,学校里的教室和办公室,这些都是功能性空间; 而非功能性空间则是指走廊、楼梯、门厅等空间设施。在张应鹏看来,“你要一棵树,你不能只要花和果实而把叶子都剪掉,叶子就是辅助的功能,你看着它好像没有用,其实它非常有用,可能更有用。”延伸到建筑学上,这就是非功能空间的意义。
功能空间由于具有明确的功能,往往忽视使用者的体验性感受,它不是一个体验空间。而人在非功能空间里是自由的,是没有目的的,只有在这个时候,体验才能发生。张应鹏认为,功能空间和设计师没有多大关系,设计师不能在功能上做文章,非功能空间才是设计师最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在他的定义里,非功能空间由于没有特定的功能,所以它具有许多潜在的功能。确定性是无意义的,非确定性才是有意义的。“那么我们建筑师的责任就是要把你工作中的辛苦释放出来。就是在进入工作状态之前,你是在非功能空间里经过的,你工作完以后,释放心情也是在非功能课空间里。非功能空间才能反映一个建筑的性格,也是反映我们建筑特点最直接的通道。它是我们建筑表达中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张应鹏将自己的理论完整阐述成两个方面,即非功能空间的功能性和空间的非功能性。“今天房子的功能是这样,但能保证10年后还是这样么?可能在你房子没盖好时需求就已经变了。所以说空间的非功能性就是一种兼容性。兼容性实际上来讲就是一种不确定性或者说是通用性。我认为重视功能是对的,但唯功能主义是错的。我并不反对功能,我认为功能本身很简单。建筑要上升到形而上的‘学’,靠的就是非功能。研究非功能并不是代表我不注重功能,而是我默认功能已经解决掉了。”
苏州沧浪新城规划展示馆之硬地广场局部
一直以来,张应鹏坚持将这个理论应用到自己的实践中。尤其是现在,他的理论已经成熟,在设计时不仅仅只是自己思想的表达,同时也可以很好地满足客户的需要。“这就是一个理论成熟的程度。比如说我们最早盖的一个房子它要求功能很简单。但如果就那么做,那就是一个工业建筑了。我怎么做呢?我就把它的楼梯、卫生间全部拿出来,把走道也拿出来,这些都是原先业主所不关心的,而我恰恰把它当作一个很重要的表现空间,我把功能空间都弄到一块放中间,然后把非功能的拿出来,就成了这个房子的重要特征,功能空间反而成了背景,非功能空间成了表现。那这是一个很成功的案例。”张应鹏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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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南洋学院信息楼立面
在他主要的教育性项目中,张应鹏认为现在的学校学生的非功能空间太少了。老师在上,学生在下的空间方位决定了他们的地位是不平等的。在张应鹏的设计中,他有意打乱了这种模式,让老师和学生之间有交叉,以增进他们的沟通和交流。“在非功能空间里,本来你遇到老师一直是在课堂上,你上他的课能碰到,后来他上别人的课你也能碰上。第一次碰上他你可能打招呼,也可能不打招呼,一个人过去了,你可能比较拘谨。第二次打招呼的时候,你可能比较害羞,第三次打招呼你可能就比较轻松了。这就是两个人建立起来的关系。它与功能没关系,你的功能是反映不出来的。建筑不是通过一个设计来满足一种功能,建筑是你通过一个设计来诱导一种行为。”
张应鹏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他并不将现在取得的成果看作自己辛苦打拼赚来的,而是归功于他赶上了好的时代。“我们事务所工作开展还没几年,一切才刚开始,但发展还算顺利。我很感谢社会,感谢它给我的这些机会。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很幸运,恢复高考开始考大学,工作以后,国家正处在改革开放中,我们一切都赶上了。下一步就还需要自我完善,然后希望中国建筑界的地位能进一步提高,这也是我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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