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建筑成为关注现实社会的手段
MAD建筑事务所 马岩松 1975年出生于北京。2002年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获建筑学硕士学位。2002至2003年在伦敦的扎哈·哈迪德事务所和纽约埃森曼事务所工作。2004年回国成立北京MAD建筑事务所。
他曾获得2006年度纽约建筑联盟青年建筑师奖,2001年美国建筑师学会(AIA)建筑研究奖金。作品包括: “浮游之岛”——重建纽约世界贸易中心方案、加拿大多伦多 “梦露大厦”、上海现代艺术公园(S-MAP) 概念设计、广州生物岛太阳系广场国际竞赛一等奖中标作品、“Net+Bar” 概念设计竞赛一等奖作品等。艺术装置作品 “鱼缸”、“墨冰” 曾分别在中国国家美术馆和中华世纪坛展出。
2006年春,伴随着 “梦露大厦” 在加拿大多伦多ABSOLUTE超高层国际竞赛中标,那个自称为 “婴儿建筑师” 的马岩松一下子被推至风口浪尖。才过而立之年的他,用一种先锋、独立的姿态冲击中国、乃至世界建筑界。
在科幻电影般的前卫设计,如红螺会所、浮游之岛、广州太阳城以及 “螺旋动感上升有机体” 梦露大厦的背后,直面马岩松,人们可以发现他的性格是自由、独立的,不囿于世俗的观念和固有的标准,因而更容易接近事物的本质。在建筑本身的物质特性外,他对建筑所关联的文化、历史与政治因素,对建筑的城市背景,对建筑师的 “话语权”,一直在观察、反思。在不同的设计项目中,能够发现他独立的思考和对当下城市建设与建筑设计的批判态度,发现他所做的多个实验性极强的方案背后,有着参与城市进程的勇气,有着 “实验是为了更好地避免浪费” 的考量。或许,这就是另一面的马岩松。
“我想争取一个话语权! ” 回顾拿下“梦露大厦”这一让他声名鹊起的案子,马岩松说,自己当时的第一感觉是“好多年轻人可以自由了”。因为这给了那些坚持做自己作品的人更多的信心。“年轻人对于我们是好奇,喜欢我们那些争议性的东西,又踌躇这样做对不对,(和主流)和不和谐。获得承认之后,他们就明白了有时候不和谐不是坏事。”
处于锐利的青年时代,马岩松并不缺乏利刃般介入建筑界的勇气,也具备充沛的创作冲动。而在他看来,年轻一代设计师要有自己的发言权。“如果没有人能与你对话,说明他们落伍了。团结,我认为就是新的一代年轻设计师起来了,并且拥有自己的发言权。这是完全不同的一代。”马岩松非常推崇 “大声展”。当年这个展览汇集了众多年轻的华人设计师,涉及平面设计、服装、建筑等领域,他们分别用自己的语言大声说出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马岩松所渴望的发言权,也包括“标准制定”的问题。他认为,国外的评论界对城市影响很大,就是因为他们在定一个标准,但他们的标准却存在很大的问题,永远只是西方人眼中被 “异化”的东方。中国现在的城市问题其实远不是他们认为的那些。“他们定了一个奖,给中国年轻人误导。但就我所知,没有一个外国人是真正了解中国当代城市问题的,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亲自去观察。” 因之,“我们希望用自己的声音说中国的问题是什么。不要让人觉得中国没有人关心自己的问题”。在马岩松看来,“中国自己的问题”,其中一个重要的部分就是普通人的生活。他说,自己本身也是平民化的人。
在城市 “同质化” 时代,更需要设想未来 城市的同质化在全球化的模式盛行多年之后愈发明显,这种“同质化”已经引起了许多文化研究学者的警惕。他们提示人们看看纽约、伦敦、首尔、东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街头,差别越来越少,充斥着一样的流行符号。“千城一面”的景象将在建筑上更明显、更剧烈,这就不禁让许多人对中国文脉如何延续,中国特色如何凸显忧心忡忡。
梦露大厦(效果图)
马岩松有着西方学习的背景,他的设计方案也大都充满了西方后现代特质。他面对中国城市丧失本土特征的危机,说得坦然: “我觉得,完全一样和保持绝对的个性,这两种想法都是乌托邦的。”正如本雅明认为机械复制时代的到来使得艺术光晕消失,马岩松也认为是工业社会的巨变让什么都开始复制。建筑师虽然在提倡地域性,但是一个村庄演变为城市,必将与其他城市联系紧密。
现在有很多城市,为了寻求特色,就回到过去寻找可识别性。马岩松并不认同,他坚信——了解过去并不是为了模仿过去,了解历史唯一的作用就是设想未来!
“作为设计师表现出来的,就是未来的。我要说的是了解过去,是为了做一个完全不同于过去的东西。”马岩松的眼中,不论是过去的辉煌,还是西方的强势,都不能成为他的标准,他将全球如今往一个方向上走,归因为崇拜一个标准,所有人将这一标准奉为金科玉律的结果,就是实现它。倒是古人没有那么多的标准,马岩松钦佩的是中国古人“前卫”的心态,敢于尝试没人做过的事情,敢于打破固有的规则——“四大发明”不都是面向未来的吗?现在的人反倒缺乏这样的精神。“如果今天中国还有这样的精神,也许就能创造一个新的标准,中国的标准,有别于其他地方的标准。”
北京2050(效果图)
关注城市,设计 “批判” 近年来,马岩松频频参与具有强烈城市意识的设计活动,如北京“2050”方案、三亚凤凰岛建筑设计方案、贵阳市的“花溪CBD城市中心设计”等。相比较于2004年他在广州的“800米”这样的单体建筑方案,不难发现马岩松介入城市新文化构成的意识。正如另一位具有海内外求学与实践背景的建筑师马清运在评价马岩松的“三亚凤凰岛”项目时所说: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做的是一个物件,是某种时尚的但又容易消退的物件,现在他要塑造一个新的城市空间。在这样大的尺度下,马岩松愿意站出来做这样一件事,我觉得体现了他试图解决城市问题的一种尝试。”
通过大量的设计工作,包括许多建成机会也许并不大的方案提交、落实到实践层面上的设计,马岩松使设计和规划的整体过程本身就构成一个批判性的个案,不遮不掩地宣扬其立场与态度。
由于自幼生活在北京四合院,马岩松对北京城区改造的过程关注颇多。北京先是大举拆除四合院,盖三层的小别墅; 随后四合院被认为是文化象征,需要保护。但是这种保护并非马岩松所期望的。四合院成了 “主题公园”,这个“城”已经不是人住的城,只是去满足游客的观赏欲。另一部分是有钱人,将四合院当成是一种奢侈的地位身份象征,对四合院进行彻头彻尾的改造,和古老的东西已不搭界。
“中国的传统不认为城市的改变可以改变人们的生活,但在西方认为城市改变,人就会改变。”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马岩松曾说过他希望通过建筑改变未来人们的生活态度,更希望能够消除建筑的阶级性。
2007年设计的内蒙古鄂尔多斯博物馆也体现了马岩松对城市的观察与隐喻。博物馆坐落在鄂尔多斯的新城区。MAD事务所这样介绍项目的背景:新城建设依照一个被命名为“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的总体规划进行,一个由空荡的城市中心广场发散出的一系列象征阳光四射的绿化景观,构成了一幅对政府行为心领神会的壮观图像。
因此,博物馆以不规则的、由抛光金属百叶缠绕而成的壳体对城市规划作出回应,周围的城市景观在博物馆的表皮上被消解成为无意义的碎片图像。而在这个现代金属穹隆之内,则是一个被天窗过滤后的光线所笼罩着的、纯净而宁静的流动室内世界。马岩松称:“因为是不规则的曲面,周围的建筑被反射后都扭曲起来。我并不认为其他建筑会很好看——扭曲一下也许变好了。”
从2008年起,MAD建筑事务所策划并组织了11位国际青年建筑师,在花溪CBD城市中心设计中展开一次以“高密度城市自然”为主题的城市及建筑设计实践。2009年开始,第一轮概念设计方案公布,后来它们被否决了。马岩松承认,第一轮是一次“不怎么成功的概念设计”,但他和建筑师们还要做第二轮、第三轮,甚至更多的尝试。
在马岩松看来,“实验”在多种层面上均具有重要意义。“我强调的是实验,而不是直接犯错误,更不是随便来一个外国建筑师,做一个很不靠谱的设计,然后就开始盖——都已经盖成了,还算什么实验呢?那就叫直接犯错误,不是实验。”他说,“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我宁可只做设计。”
红螺会所
弱化空间规则 早年,在还未曾拥有一个已建成项目时,马岩松曾表示:“虽然有可能我的建筑生涯还没真正开始,但是很可能最有价值的就是前面这些没建成的。”他并不认为建筑是一个工程,因其与文化、历史、政治的关系太大。“传统上一般认为建筑是工具,或者政治、权利决定怎么做,用建筑实现这种场景,人们按这个规则在里面生活。”他认为,今天的情况可以不一样,建筑师能够从可支配的层面里提出某些观念,“我们喜欢自由,我们希望建筑是一个舞台,人在里面可以不停地自由发挥”。他说,这个概念如果能实现的话,一个房子建成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有必要从MAD近年来陆续建成或在建的项目,去观察马岩松如何在建筑中表现对当下问题的关注,如何企图发挥建筑自身的影响,如何去弱化不同个案中的空间规则。
MAD第一个建成的项目是红螺会所。会所坐落在位于北京密云地区湖光山色中的红螺湖别墅区。建筑主体是一片仿佛由流动的水面凝固而成的银色三维曲面,它在水平和竖直方向之间延伸扭转,模糊了屋顶和墙壁、室内与室外、固态和液态之的界限。跟随这个银色表面的运动,人们可以进入两个方向的分支空间——一个位于水平面下1.3米的下沉庭院和一个漂浮在湖水中的游泳池。下沉庭院连接着水岸的另一端,当人们从岸边拾阶而下步入这里,视线与湖面在同一水平面上,身体的一半仿佛在水下。游泳池的水面和湖水也在同一平面上,使人工和自然的界限再次出现模糊。设计是对于现代主义城市建筑的工业属性的叛逃,它鼓励人们有选择地去体验空间。
2006年,马岩松在内蒙古乌兰布统区一处私人马场设计了由8座度假屋组成的草原别墅。设计的起点在于对当地景观与气候的尊重与回应——从起伏的地形中发现的洞穴、树、山坡、谷底,成为8座别墅与周围环境相结合的自然元素,并由此决定每个建筑各自的形态与细部设计。第一座建成的草原度假别墅外部形态取自基地环境中一棵白杨树,整个建筑如同手臂环绕着它,并以白色作为印衬这棵树的背景。这座度假屋坐落在山边,可以远眺周围的山谷。巨大的、带斜度的玻璃窗跟随着山形的坡度以及建筑的走势。
在建中的“梦露大厦”(The Absolute Tower),位于加拿大多伦多地区的密西沙加市,是一栋50层的地标性公寓建筑。“高塔的设计一直是对地理和社会环境的一种有力的陈述”,高层建筑在现代建筑发展史中,最初乃是以突破与挑战的姿态出现。马岩松则取消了传统高层建筑中用来强调高度的垂直线条,让连续的水平阳台环绕整栋建筑,来对应不同高度的景观文脉。在这个高层建筑普遍失去先锋意义的时代,新的设计语汇随之产生。
另一栋在建中的MAD设计的高层建筑——天津中钢国际广场,试图建立一个具有有机形态的全新地标。设计的概念是将建筑形态、结构受力以及文化符号统一在“蜂巢”状的六边形原型。“蜂巢”既是建筑的外表皮,也是建筑结构的受力主体。外立面由五种不同尺寸的六边形窗构成,是对“六棱窗”的发展与创新。富于变化的六边形“蜂巢”窗为方正简洁的塔楼体形带来了如生物细胞般的自然肌理。六边形窗的尺寸和形态变化依照当地的日照和风向特征而设计,综合了日照指数和太阳高度角变化以及全年风速风向特征,这样的表皮设计有助于在夏天获得最大限度的能量,在冬天损失尽可能少的能源。
上海数码媒体实训基地(效果图)
而在位于广西北海海滨区域的一处居住建筑,马岩松试图去做一个拥有既高密度、又经济可行,有地标性的特色住宅。设计概念结合了两种常规定义的元素,即高层长形的塔楼和低层板楼,在长形结构基础上大胆创造出新型结构。这种结构可以最大程度地实现建筑内的远景观,但是它也一定程度地阻挡了海滨与内陆之间的视线。为此,设计师在塔楼中间切出像山一样的造型,并在建筑的结构上面开洞,使空间、海滨景观以及采光都能通过这些洞渗透进城市中,使建筑本身成为一座供人们居住的 “假山”。
人有两种接近真实的方式,一种是模仿,一种是创造,前者是接近既有的,后者是接近理念的。值得关注的是,马岩松在坚持“创造”,并且以他的建筑创作越来越多地直面现实、介入现实。
新宫俱乐部 (效果图)
广州太阳城(效果图)
浮游之岛 (效果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