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元子,谯国龙亢(在今安徽怀远县西北)人。父桓彝,宣城太守。生未周年,为温峤(后为中书令)所赏识,遂名之曰温。
咸和三年(公元328年)六月,父为苏峻(原为历阳内史,公元327年起兵反晋)将韩晃所害,泾县令江播曾预其谋。温时年十五,枕戈泣血,志在复仇。六年(公元331年),播死,其子江彪兄弟三人居丧,置刃杖中以防温。温诡称吊丧,杀彪兄弟,时人称之。
温性豪爽,有风采气概,姿貌雄伟,面有七痣。娶南康长公主(明帝长女),拜驸马都尉,迁琅邪太守、徐州刺史。温与征西将军庾翼相友好,翼言于成帝:“温少有雄略,愿陛下勿以常人遇之。”永和元年(公元345年)八月,为安西将军,都督荆、梁六州诸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自是,温志在立功于蜀。
成汉(前蜀)主李势性骄吝,贪财爱色,常杀人夺妻,荒淫不堪;又多诛杀大臣,致上下离心;加之饥馑,人心思变。温奏请伐之。将佐以北有胡,又蜀险远,皆以为不可。独江夏相袁乔以李势无道,臣民不附,且恃其险远,不修战备,可一战而擒之,而胡必不敢动。及温率万余人伐蜀,朝廷仍以蜀道险远,温众少而深入,皆以为忧。
次年十二月,温军至鱼复浦(在今四川奉节县东南)。鱼复平沙之上有诸葛亮造八阵图(古时一种战斗队形),垒石为八行,每行相去二丈。诸将见之,皆莫能识。温曰:“此常山蛇势(一种阵法,《孙子》谓常山蛇: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也。”三年(公元347年)二月,温沿江急进,越犍为(在今宜宾市西南)而至青衣(今青神县)。及至彭模(在今彭山县东),议者以为应分兵为二,异道俱进,以分李势之兵。袁乔(时为前锋)曰:“当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捷。若分两军,则众心不一,万一偏败(两军败一),大事去矣。”温从之,留参军孙盛、周楚率瘦弱兵守辎重,而自将步兵直指成都。李势尽以成都兵出战于笮桥(在今成都市西南)。温前锋不利,参军龚护战死,矢及温马首。众惧,欲退,而鼓吏误鸣进鼓;袁乔拔剑督士卒力战,大破之。温乘胜长驱至成都,纵火烧其城门。成汉军惶惧,无复斗志。势夜开东门走,至葭萌(在今广元县南),使人送降书于温,旋舆榇(以车载棺)面缚(两手反绑),至温军门。温解缚焚榇,送势及其宗室十余人于建康。旋汉故尚书仆射王誓、镇东将军邓定、将军隗文等皆举兵反,众各万人。温自击定,使袁乔击文,皆破之。温留成都三十日,举贤扬善,蜀人悦之。
五年(公元349年)四月,后赵主石虎死,其国大乱。温即出屯安陆(属今湖北省),数上书朝廷,要求乘机北伐。朝廷惧温北伐成功而无法控制,故置之不理。六月,赵之扬州刺史王浃举寿春(今安徽寿县)来降,形势益有利于晋,穆帝遂以扬州刺史殷浩统军北伐。温知此乃朝廷杖浩以抗己,十分忿怒,但知浩乃名士,非将才,亦不惧。
浩连年北伐,屡战屡败,粮械尽失,朝野愤怨。十年(公元354年)正月,温上书数浩之罪,请废之。朝廷不得已,免浩为庶人。自此大权尽归于温。浩虽怨温,但未形于辞色。久之,温以浩有德有才,拟以为尚书令,以书告之。浩欣然,拟作书答之;但恐答书有谬误,开闭十余次,竟空函致温。温大怒,遂绝交。
二月,温统兵数万发江陵以伐秦(前秦,公元351年立国):水军溯汉水入均口(在今湖北均县),直指南乡(在今河南淅川县东南);步骑自淅川向武关(在今陕西商南县西北)。另遣梁州刺史司马勋自梁州(治所在今南郑县东)出子午道(在今长安县南秦岭山谷中,南达汉中,古以北为子,南为午,故名),以攻秦之背。三月,破上洛(今商县)、青泥(在今蓝田县南)。四月二十二日,与秦军战于蓝田,温力战,破之,秦兵大败。温弟桓冲乘胜追击,与苻雄(秦主苻洪子)战于白鹿原(即霸上,在今西安市东),雄军败。温军至长安郊外,男女夹道欢迎,民争持牛酒以劳之。老者垂泣曰:“不图今日复见官军!”三辅郡县皆来降,温抚谕居民,使安居复业。
温虽进展迅速,但士卒疲惫,又军粮不继。原指望收秦麦以为粮,但秦割麦清野,温军乏食,不敢进击。而秦趁机以八万之众,发起反击,温军不利,死者万余人。六月初一,温从长安撤退。及至潼关,又为秦兵所败,损失惨重,乃自洛阳退回。
温曾自以雄风比司马懿、刘琨(西晋将领、诗人)。然有人比之王敦(叛将),温意甚不平。及还师,途中得一巧妇(手巧者),乃刘琨之伎女。巧妇见温,潸然泪下。温问其故,答曰:“公甚似刘司空(琨曾任司空)。”温大喜。继整衣冠,复问之。巧妇曰:“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髯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温即去冠解带,昏然而睡,不乐数日。
十二年(公元356年)二月,拜征讨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诸军事,以讨姚襄。史称桓温第二次北伐。
姚襄,羌族首领。初臣属后赵,又受东晋封号。公元352年,与前秦苻健战,败逃东晋。次年,叛晋北还,投前燕。
七月,温自江陵北伐。进军途中,与僚属登平乘楼(大船之楼),遥望中原,叹曰:“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即王衍,西晋大臣,清谈虚无,信口雌黄,在‘八王之乱’中,攀缘附势,专谋自保)诸人不得不任其责!”
八月,温至伊水(在今河南洛阳市)。襄匿精锐于水北林中,遣使谓温曰:“承亲率王师以来,襄今奉身归命。愿敕三军小却,当拜伏道佐。”温知有诈,曰:“欲来者便前,相见在近,无烦使人。”襄拒水而战,温结阵而进,亲披甲督战。襄军大败,死者数千。襄勇而爱人,虽屡战败,民皆扶老携幼以随之。及传襄死,许、洛士女为温所得者,无不北望而泣。
隆和元年(公元362年)二月,燕(前燕)攻洛阳,温遣兵三千助之,并上书请迁都洛阳。时北土萧条,洛阳残破,众虽知迁都不可,但莫有敢谏者。扬州刺史王述曰:“温欲以虚声威朝廷耳,非事实也;但从之,自无所至。”哀帝乃诏温曰:“诸所处分(处置),委之高算。”温果不行。
兴宁元年(公元363年)五月,加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温遇事必与参军郗超、主簿王二人谋之。有人语曰:“髯参军(超髯长),短主簿(髯短),能令公喜,能令公怒。”次年五月,召入朝参政,温辞不至,复召之。八月,温至赭圻(在今安徽繁昌县北),诏又止之。三年(公元365年)正月,温移镇姑孰(今当涂县)。
太和四年(公元369年)三月,温自领徐、兖二州刺史,命豫州刺史袁真,自寿春(今寿县)自涡河攻谯(今亳县)、梁(今河南商丘市),开石门(在今荥阳县),以通水伐燕。四月初一,温率兵五万,自姑孰出师。郗超曰:“道远,汴水又浅,恐漕运难通。”不听。六月初二,至金乡(属今山东省,天旱,水道不通,温乃使冠军将军毛虎生凿巨野(属今山东省)三百里,引汶水会于清水,以通舟船。温遂引舟师自清水入河,舟船首尾相接数百里。郗超又曰:“清水入河,难以通运,若寇不战,运道又绝,因敌为资,复无所得,此危道也。不若尽举现众直趋邺城(燕都城,今河北临漳县)。”温又不从。六月,战于黄墟(今河南民权县),燕军大败,燕高平太守徐翻(在今山东邹县西南)降。温继破燕军于林渚(在今河南新郑县北)。燕主遣乐安王慕容臧统军拒温,臧不能抗,求救于秦。
八月,秦军二万出洛阳以救燕。燕司徒左长史申胤对温与晋朝廷有着深刻认识,认为:晋室衰弱,温专制其国,朝臣不满,温之得志,众所不愿;温又骄而恃众,怯于应变,若粮运不继,必不战自败。燕主深表同意,遂自邺城南下,以尚书郎悉罗腾为前军,又遣轻骑袭温之后。温以燕降将段思率兵为前军,燕军击斩之;又使故赵将李述进,亦败被斩。由是,温军夺气。史称为晋军枋头(在今汲县东北)之败。
温数战不利,粮储将尽,又闻秦兵将至,乃焚舟,弃辎重、铠仗,出仓垣(在今河南开封市东北),经陈留,自陆路奔还。燕诸将皆欲击之。燕主以温初必严设警备,以精锐为后拒,不宜战,待其力尽气衰击之,乃率八千骑紧随其后。温兼道南走。数日,燕主令击之,追至襄邑(在今雎县西),与埋伏于襄邑东涧中之燕军夹击之,斩首三万。继而又败温于谯,温军死者复以万计。
温耻于失败,乃归罪于袁真(石门不开、粮运不继),免为庶人。真以温诬己,不服,上温罪状;朝廷置之不理(实为不敢处理)。真遂以寿春降燕。
十二月,温发徐、兖二州民筑广陵城(今扬州市),征役既频,加之瘟疫,死者十之四五,百姓怨声载道。秘书监孙盛作《晋春秋》,直书其事。温怒而谓盛子曰:“枋头实为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言!若此史遂行,自是关君门户事(意欲灭门)!”盛性刚严,子孙虽已头发班白,而待之愈峻。至是,诸子号泣,跪于盛前,请以百口计改之。盛大怒,不许;诸子遂私改之。而盛早已写别本,传之于外。史言:温虽以威逼改孙盛之书,终不能没其实。
五年(公元370年)二月,袁真死,其子袁瑾为扬州刺史。温率军二万讨之,擒瑾,并其宗族数十人斩之;瑾所侍养者数百人,悉坑之。
温恃其才略威望,阴怀不臣之志。曾抚枕叹曰:“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曾问术士(巫祝占卜者)杜炅禄位所至。炅曰:“位极人臣。”温志不止于此,故不悦。遂欲立大功以收时望,及枋头之败,威名顿挫。既克寿春,谓郗超曰:“足以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明公不为伊、霍(伊尹,商汤辅臣,放逐太甲;霍光,西汉大司马大将军,废昌邑王刘贺帝位)之举者,无以立大权威,镇压四海。”温深以然,决心废帝(司马奕)。然帝素谨慎无过,乃播谣言于民间:“帝早有痿疾(阳痿),嬖人相龙、计好、朱灵宝等,参侍内寝。二美人田氏、孟氏生三男,将建储立王,倾移皇基。”时人莫能审其虚实。
次年十一月,温至建康,集百官于朝堂议废立。然废立乃晋代所无,又无有知其典故者,百官震惧;温亦色动,不知所为。尚书左仆射王彪之谓温曰:“当倚傍先代。”乃命取《汉书》霍光传。于是宣太后令,废帝为东海王,以会稽王司马昱为帝,是为简文帝。及引见,简文帝便泣下数十行,温惧,竟不能一言而出。
自是,温大权独览,生杀任情。太宰武陵王司马曦(简文帝兄)好习武事,为温所忌,上表固请诛之,辞甚酷切。简文帝赐温手诏曰:“若晋祚灵长,公便宜奉行前诏(免官之诏);如其大运去矣,请避贤路。”温览诏,流汗变色,但野心不死,大除异己,以着作郎殷涓、散骑常侍庾柔等五人谋反,杀之。温既诛殷等,威振内外。侍中谢安见温遥拜。温惊曰:“卿何事乃尔?”安曰:“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简文帝虽处天子之位,亦只能拱默而已,常惧被废,咏庾阐(元帝时为给事中)诗云:“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以至泪下。
咸安二年(公元372年)七月,简文帝病,急召温入辅,一日一夜发四诏;温辞不至。及死,遗诏:“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王导)故事。”温原望简文帝会禅位于己,至是,甚为愤怒,与弟桓冲书曰:“遗诏使吾依武侯、王公故事耳。”疑侍中王坦之和谢安所为,恨之。
宁康元年(公元373年)二月,温来朝,京师人情喧扰,谣传温将诛王、谢,以移晋室。坦之惧甚,安神色不变。温既至,大陈兵卫,延见朝士。朝臣皆战悚;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版。安从容就席,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壁后置人邪!”温笑曰:“不能不尔。”命左右撤之。郗超为温谋主,安与坦之见温,超卧帐中窃听之;风吹帐开,安笑曰:“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
三月,温病还姑孰。七月,死。时年六十二。
桓温生活简朴,有军政才能,但性骄,又有政治野心,企图通过北伐,树立个人威信,取晋而代之。朝野上下皆知之,故对温之北伐并不全力支持。此乃温三次北伐皆未能如愿之重要原因,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如攻秦不渡霸水,攻燕而徘徊枋头,也是原因之一。其次是缺粮。其三是不听意见,盲目冒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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