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昌人都晓得天要亮的时候,为什么总要先黑一阵子才会亮起来。因为那是老天爷要给叶林一点改正错误的时间。
叶林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经常是袋无一毫银,家无隔夜粮。有 一天,家里又断炊好几天了,大人还能熬一熬,小孩那就有点难趟了。母亲见小孩饿得实在可怜,只得叫叶林到娘舅家去看看,想办法借点杂粮什么的救救急。叶林当时也就是十来岁的样子,再加上肚里没有一粒粮,早上就动身走,等走到协余娘舅家的时候,太阳都快搭到西山岗了。到了娘舅家一看,娘舅还在外面给财主打长工,舅妈看看叶林饿得只剩一把骨头,不由流下了泪来。可自己家里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真的是也拿不出什么来接济。只得把几个番薯种匀出一点,叫叶林拿回家救救急。叶林捧着这几个救命的番薯种转身往回赶。走到协余村口,肚里“咕噜咕噜” 直叫。心想,舅妈给了我三个番薯,家里还有三个人。大人一人吃一个,轮到我妹妹一人还能吃半个。我现在吃和到家再吃都是个吃,既然都是个吃,倒不如现在吃了好,我把肚子填填饱,走路走得快一点,也好让母亲和家里人早点吃到。想到这里,两眼直盯着手中捧着的番薯,不看还好,越看肚子越饿。罢罢罢,我就只吃半个,真的就吃半个。于是,叶林溜到路旁的溪坑里,把三个番薯洗洗干净,小心的分出半个番薯吃了起来。也不知是番薯不大还是肚子太饿,才两三口,半个番薯也就吞下了肚。可是喉咙头就像有只手直挠挠,另外半只也就不知不觉的没了踪影。就这样,半个吃了吃一个,一个吃了吃两个,两个吃了,干脆吃三个。等到三个番薯全吃完,才从迷糊中惊醒过来。这可怎么办? 叶林想想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得回到娘舅家去再看看。山里人晚上睡得早,待叶林回到娘舅家的时候,舅妈已经料理好家务在里屋睡下了。叶林在娘舅家的灶间里转了个遍,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能充饥的东西。看看只有一只铁锅还能换得几文铜钱。不由分说,撬起铁锅扛着就走。这一走走到家时,也就到了半夜时分。
且说叶林母亲自从送儿子到娘舅家借粮食,就倚着门框盼望着。可儿子一走就是一整天,到天黑还没到家,直急得团团转。眼看着人家家里油灯点亮,更夫也敲起了三更,儿子还是没有个影迹。两眼不禁滴下了苦涩的泪珠。靠着门框低声的呜咽起来。哭着哭着,忽然一个头顶着铁锅的人闪了进来,掀开铁锅一看,正是儿子。忙拉过儿子,摸着儿子的双脚,心疼地问起究竟。铁老爷偎在母亲的怀里,把一天的经过向母亲叙述一番。听到舅妈将番薯种匀出来救济,会心的笑了起来。听到叶林把三个番薯都吃下肚,脸上露出了苦涩的浅笑。待到听见叶林撬了娘舅家的铁锅背回来的时候,脸色顿时放了下来。大声的训斥道:“你这个小畜生,平常我是怎样教训你的?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就是饿死,你也不能做偷鸡摸狗的事呀。何况还偷了烧饭的锅,这不是也要让人家烧不了饭都饿死么。赶快给我送回去。”
叶林还从来没有见母亲如此的动怒。立即扛起铁锅就向娘舅家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想,唉,也真的是犯了大错,不该把三个番薯都吃了去,更不该还去撬了娘舅家的烧饭锅。眼看这天渐渐地亮了,这个时候送去,肯定会被人看见,要是叫人看见了,以后可怎么做人呀。但是不送回去,岂不是由犯错变成犯罪了吗。没办法,怪只怪自己犯了混。
也可能是叶林的悔过之心感动了天老爷,渐渐亮了的天却突然黑了下来。叶林赶紧赶到娘舅家,把铁锅安在灶头上就跑。边跑边用双手擦着脸上的汗。手上的锅灰把个小脸染得黑黑的。
从此以后,每到天要亮的时候,总是要再黑一阵子。这就是寿昌人经常讲的 “天亮黑”。原来这是天老爷专门给有错想悔过的人所安排的悔过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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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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