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年,外祖父章八元、老师徐凝以及父亲方肃相继去世。方干除了游山玩水,作诗吟对,其他一概不会。坐吃山空,家境日渐衰落。这年,母亲央人寻到在外游玩的方干,劝说他赴京考取功名。结果考了十来次,却一次都没有考中。这倒不是因为方干无能,而是那年一跌跌成个缺唇造成的后果。当年就有个主考官这样议论,方干虽然有才,但是个缺唇,不能给他科名,不然,外人还以为堂堂中原大国没有读书人了呢。这事在 《鉴戒录》 中这样记载着:“连应十余举,有司议干,才则才矣,不可与缺唇人科名,四夷所闻,为中原鲜士矣。”
方干连考了好多次,虽没有得中,但仍不死心,并认为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攀上一个能赏识自己的大官。于是,就随同其他举子一起,去拜会当时名骚天下的钱塘太守,以求到时能把自己举荐给朝廷。这天,方干和一班同考举子,来到杭州的钱塘府衙求见。
且说这个太守名姚合,乃陕州 (今河南陕县) 人。元和十一年 (816) 进士,授武功主簿。姚合在当时诗名很盛,交游甚广,与贾岛友善,世称 “姚贾”。门子将他们的求见帖子往里一送,这个太守老爷倒是立刻在客厅里召见了他们。一班举子战战兢兢地围站在太守左右。姚太守一看众位举子,不由暗叹,苏杭果然是鱼米之乡,出来的人就是和北方汉子不同。一个个衣着光鲜华丽。于是从座上站了起来,招呼手下让座。众举子见太守如此礼遇众人,欣喜万分。依次呈上各自的得意之作,静听教诲。姚合是看一个放一个,眉头的纠结跟着多一个。待得方干呈上诗稿时,姚合不由向方干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哎呀,嘴上那偌大的一块瘢痕,实在是有点大倒胃口。出于礼貌,只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手将方干的诗稿往桌案上一放,顾自喝起茶来。
方干一看太守如此以貌取人,倒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于是,先向姚合双手一拱,行了个礼,随即指着墙上一幅仕女画说:“大人,此画中人虽美,却不能为大人添茶研磨。吾虽貌陋,亦能作得几句诗文,博大人一笑。不妨略作浏览,便知优劣矣。”姚合接触的天下文人骚客可谓万万千,还没有见过敢用此等言语讥讽人的。也罢,且待看过诗稿,再来训斥几句不迟。于是,白了方干一眼,重新拿起方干的诗稿。谁知一看,眉头马上舒展了开来。良久,姚合才从诗稿上收回沉浸于诗句中的元神,站了起来,对众人说:“老夫有些累了,诸位请回吧。”话一说完,背着还拿着诗稿的手,顾自走进书房。
这下,可把众人吓坏了,纷纷指责方干不该冲撞了太守。方干也在想,这太守未免太小气了吧,一句实话也听不进去。就在大家怏怏不乐,正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师爷赶过来叫住方干,说:“这位小爷且慢行,大人有请。”方干跟着师爷来到姚合书房,姚合指了指那张带着兰花清香的素笺,有点不相信地问:“此乃君之作否?”方干点了点头,答道:“此为旅居洋州时所作。”只见那素笺上写着几行清秀小楷:“举目纵然非我有,思量似在故山时。鹤盘远势投孤屿,蝉曳残声过别枝。凉月照窗攲枕倦,澄泉绕石泛觞迟。青云未得平行去,梦到江南身旅羁。”
姚合读了方干这首 《旅次洋州寓居郝氏林亭》 诗,仿佛从中看到一个落魄文人身处异地,情怀故乡的失意及苦涩。但更看出作者极具驾驭文字的深厚功底,尤其是 “鹤盘远势投孤屿,蝉曳残声过别枝”一联,上句写鹤,将白鹤收腿 “盘”飞水中孤岛的情景描写的惟妙惟肖。下句写蝉,树上的知了,拖着余音颤息的鸣叫,从这棵树枝飞到另一树枝,其声宛如还在耳旁残留。如此绝妙好词,实实打动了读诗之人的心。姚合满心欢喜,凡登山临水,总把方干带在身边,留在府衙里尽心款待,不忍放归。
方干成了钱塘太守姚合的座上宾,却没有得到他的提携。原来姚合自有他的规矩,要想当官,全靠自己努力。决不会轻易向朝廷推荐。就是连他的女婿李频,也照样没有揩到他的油,更不用说相貌带残的方干了。方干再有才,也不会破了规矩,不顾貌陋而向朝廷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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