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石华(1920—2012),字橐也,号嚼石老人、了空居士,因系齐白石大师的入室弟子,得 “白石门下”之号,兰州市人。甘肃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兰山印社社长。驰骋陇右印坛大半个世纪,不仅是迄今甘肃篆刻史上一面熠熠生辉的印学旗帜,而且被誉为陇上一部鲜活的印学史典。篆刻作品多入国内外展览,不少原作被有关部门收藏。著有《石华篆刻选集》《石华工艺篆刻书法合集》《石华书法》《石华篆刻》等。
骆石华先生的学艺生涯
骆石华先生出身寒门,出于生计,十几岁便开始了自己的学艺生涯。20世纪30年代末,骆石华先生曾做过三年刻版学徒。那时,天资聪颖,学习刻苦,又自砺勖勉,所以很快显露出艺术天赋,得到诸多陇上书画大家的赏识。学徒期满,在诸多师友的资助下,挂牌创办了石华印社,走上了治印营生。在此期间,他先后结识了范振绪、水梓等甘肃当时的一些书画名家,特别是和范振绪先生的相识可谓福来运转,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范振绪不仅资助他开办了印社,后来还建议他去北京拜齐白石学习,并向白石先生写了介绍信。范振绪还把他的情况告诉了邓宝珊将军,期望能予举荐……
1952年,得时任甘肃省省长的邓宝珊亲函举荐和诸多师友的解囊相助,甫过而立的骆石华先生负笈京华,拜入年即九十的齐白石大师门下,成为其入室弟子。齐白石大师接纳了这位来自西北的弟子。骆石华先生操一口兰州话,在门人好奇的眼神中,呈上了介绍信。他回忆说:“还没进入二门,就见白石老人拄着拐杖迎了出來,边走边说;‘远道而来啊,邓将军的信我看到了。’ 白石老人这一句话,顿时让我的眼泪潸然而下。我一个生在偏远西北的穷孩子,儿时家贫如洗,上顿不接下顿,吃了那么多苦。虽从小学艺,但食不果腹,饥寒交迫,七灾八难,其至九死一生,受尽了苦难的折磨……”骆石华先生抹了一把眼泪,慢慢说,“我搀扶着白石老人进了书房,献上见面礼——西北特产葡萄干和果脯。白石老人高兴地说:‘我前夜梦见有仙客从西方而来,带了仙桃送给我,没想到今天你就来了。’尝了一口果脯后,老人又笑着说,‘味道和梦里的一样,酸溜溜的。’当时我那个眼泪啊,又禁不住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讲起恩师,他数次哽咽,又数次克制情绪,可见他对恩师的感念之情。
京华拜师,尽管只待了两个来月,但对他来说,这两个来月让他的印艺发生了“质变”。在齐白石大师的熏陶和耳濡目染下,他对齐派篆刻、吴让之、秦汉印风做了系统的研究,于是深得真旨,厚悟其要。在后来长期的研习实践中,他不断探索总结,认为:“篆刻刀法有十三种,一般多用冲刀和切刀两种,其他多不实用。齐派印的特征是猛力狂悍,大刀阔斧,痛快酣畅,强烈的印化处理,使文字服从于印面需要。从师白石翁,让我从刀法、章法上有了很大的提高和改进,可以说,我摒弃了原来的冲刀法。”
赴京拜师期间,骆石华先生先后结识了齐白石先生的高足、名震京华的篆刻高手刘冰庵先生;后又与丁希农、雷石洲、叶寓尘以及后半生在陇上度过的西泠印人邹梦禅等诸多名家过从甚密,常相往来,切磋交流,研契印艺。勤奋的研习实践,加上名师的指点扶持,他的印艺不断进步,逐渐获得了很深的造诣。
上世纪50年代末,骆石华先生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学习深造。通过聆听老师们的理论课程,和对微雕、玉雕,以及刻葫芦、雕砚、刻瓷等工艺的系统学习,眼界豁然开朗,不仅雕刻技艺大进,而且深刻认识到,艺术相通,只有做到艺术上的兼收并蓄,才能互为补充,不断提升自己的艺术水平。自斯,他对印学、雕刻艺术的刻苦钻研,不断取得新获。有一次,启功先生和绘画大师李苦禅先生看了他所雕制的洮砚、刻葫芦等作品后,欣然命笔,分别题写了 “人巧天工”和 “苦禅拜观”,给予他很大鼓励。
骆石华先生的篆刻风格及师传
我以为,骆石华先生的篆刻风格,总体上是属于传统、工稳一路的;偶也像春燕剪水般踅向写意,于奏刀耕播中漾出烂漫不羁的犁声鞭影。
骆石华先生治印大半生,雕石逾万,惜很多印章原石已经散轶,特别是在 “文革”中损失颇多,令人扼腕。就他目前存世的篆书、隶书等印章作品略作分析,其风格特点大体上可用 “质朴古雅、圆润通畅”八个字来做概括。他的早期印章,为应酬生计,多系快捷、漂亮的世俗风格; 同时,他为了篆刻的艺术创作,倾心探索秦汉以来的风格模式,力追古法,表现出一种古雅质朴的风格。他的隶书印,在学习总结前人特点的基础上,参以简牍汉瓦等书法意蕴,努力融入自己的刀下,因此,我们在欣赏他的隶书印时能捕捉到一种拙朴、舒展、洒脱的风范。骆石华先生作为齐派印风在西北的传人,中、晚年也刻过不少齐派印章。他深谙白石翁治印以浅冲法为主,很少切刀,即一边任其进残,一边却光滑齐整,所以他试以改为冲切兼施,而且埋刀沉稳,刻刀入石较深,挥刀如剑,使转灵动,又讲究奏刀韵律,追求老辣线条和润泽的印面效果,所以形成颇见个性的风格。如林经文先生在 《石华先生的篆刻艺术》序文中所说,“其一是他善于借鉴,他学齐由近而远,而对冰庵先生学齐的特点以及与齐派有别的细微之处,他都善思量;其二是他深谙齐派篆法;其三是刀法精熟。”
骆石华先生治印不仅对自己要求高,同时注意培养篆刻新人。他的篆刻作品多次在全国 (含香港)以及日本等国大展中展出并获奖,在不少专业和地方报刊发表书法、篆刻作品与论著,事迹被收入《中国印学年鉴》、《中国印谱》、《当代篆刻家大辞典》、《香港 ·收藏天地》、《墨海遗珠》、《甘肃省书法集》及 《兰州书画长卷》等多部书刊。更为重要的是,先生曾多次举办陇上篆刻学习班,金箴渡人,影响了省内不少中青年作者,像翟万益、史颜明、左和平、王大钧、林经文、钱默君以及秋子、夏天公、童定家、汪志刚等。他们都塑造出各自不同的风格,努力创作出具有时代审美特征的印艺作品,在多方面取得了丰硕成果。
骆石华先生对甘肃篆刻发展的影响
这里,我们有必要对甘肃篆刻的历史做一个简要回顾。
在清以前,除了从各地博物馆和民间个人收藏能够看到一些历代印章实物和印蜕外,几乎没有一个像书法家张芝、索靖那样留下名姓的印人。直到清中叶,甘肃篆刻才算有了足以谈论的印人——以承法皖浙二派遗绪、力追明代文彭印风的唐琏为代表,开启了甘肃篆刻的新纪元。此后,逐渐产生了像会宁张鉉、泾川吴俊三、定西张敬行等一批印人,并有了陇人的第一本印学专著——张鉉的《金石考略》;著名学者、在浙江长兴做官时与孙星衍同撰《寰宇访碑录》的邢澍,也以其《金石文字辨异》等著作声叩印坛。近现代以来,更涌现出了丁希农、刘冰庵、叶寓尘、后半生在陇上度过的西泠印人邹梦禅以及骆石华、李更生、陈少亭、度北辰、靳鉴、陈伯希、应中逸、罗雪樵、蔡建邦等一大批篆刻家。从20世纪初到五六十年代,甘肃篆刻走向新高,雷石洲、丁希农、邹梦禅、刘冰庵、叶寓尘、李泽夫、李更生、陈少亭、度北辰、骆石华以及应中逸、靳鉴、华民、郑铁林等印人,为促进甘肃篆刻的进一步繁荣和发展付出了艰辛的努力。进入80年代,以骆石华为旗手,带动甘肃篆刻事业日益兴盛。1987年,先生举纛成立了甘肃第一个印学团体——兰山印社,举办展览,开设讲座,命题创作,编辑印谱……为甘肃的篆刻艺术事业做出了有目共睹的贡献。在他的指教、培养、奖掖和提携下,涌现出一大批具有较高造诣的中青年印人,活跃于印坛书苑,使甘肃篆刻呈现出一个可喜的局面。
如果说清代唐琏开一代印风,使甘肃篆刻起死回生有了希望的话,那么,正是由于骆石华先生等前辈的共同努力,则让甘肃印坛出现了一个繁荣发展的局面。“半生坎坷半生笑”。骆石华先生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学徒,到今天被誉为印坛尊师,正是他锲而不舍、孜孜以求得到的人生之获。
倘若站在全国角度宏观地来看,客观地说,虽然近年来也一直有人在全国入展、获奖,甚至在印坛最高殿堂西泠印社的展览中也频频亮相,但与江、浙、沪、京等先进地区相比,即使同邻省陕西相比,甘肃的篆刻发展也同经济的发展一样,仍然处于相对落后的态势。但我们相信,有像骆石华先生这样的一代前辈的带动、鼓励和提携,有一大群甘肃印人不懈努力,坚持实践,勇于创新,甘肃的篆刻艺术事业一定会开创一个新的局面,走向灿烂的明天。
(作者本名申晓君,系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编审)
骆石华 篆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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