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大观三年(1109)六月四日,蔡京罢相,万众欢腾。然而事隔4天,六月八日,又传出了中书门下侍郎何执中拜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即正宰相的消息,人们听了莫不摇头叹息,大感失望。
太学生陈朝老当即慨然率众上书反对: “陛下自即位迄今,已经五次命相了,前四个宰相韩忠彦庸懦,曾布赃污,赵挺之愚蠢,蔡京跋扈。陛下知蔡京之奸邪,解其相印,天下之人欢欣鼓舞,仿佛获得新生。但现在换上的却是何执中,人们顿时默然失望。何执中虽说不敢象蔡京那样为非作歹,蠹国害民,但他碌碌平庸,毫无过人之才。天下败坏到这等地步,就如同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人,岂是庸庸之医所能治疗的?何执中靠着夤缘攀附,能当上中书门下侍郎已属万幸了,让他当宰相,犹如蚂蚁背山,是肯定不会胜任的!”
京城百姓当中还很快流传开了这样的童谣: “杀了穜蒿割了菜,吃了羔儿荷叶在。”穜蒿指的是童贯,菜是蔡京,羔儿是高俅,荷叶就是何执中。前三个人都是出了名的奸贼坏蛋,在人们的心目中,何执中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人们没有想到,何执中不仅堂而皇之地做上了宰相,而且稳稳当当一连做了8年之久。
何执中到底有什么做官秘诀呢?
何执中,字伯通,庆历四年(1044)出生于处州龙泉(今属浙江)。他的祖上世代务农,家境贫寒,为了让何执中有所出息,全家人节衣缩食供他读书。何执中脑瓜并不怎么聪颖,但凭着拼命勤奋刻苦,终于在熙宁五年(1072)高中进士甲科第五名,授为台州判官,后调为亳州(今属安徽)判官。
这之前,亳州因几次更换长官,政务废殆不修。名臣曾巩来担任知州后很想大力整治一番,但仔细看看全州僚吏,基本找不出有点生机活力的。唯独何执中办起事来比较勤快谨慎,算是一个可以信赖之人,曾巩便把州中政务事无巨细委托给何执中全权处理。
州里抓了一伙秘密结社的成员,很久审理不清,被株连者越来越多。何执中审讯诸囚时,听他们相互说话,每说到牛羊角都改成“牛羊股”。何执中很是奇怪,起初还以为是方言,问他们为什么这样讲,他们都缄口不语,脸上却显出十分敬畏的样子。何执中回去捉摸了好几天,终于明白这伙人可能是信奉汉末黄巾起义领袖张角的,所以要避讳角字。第二天他开堂重审,挑明此事,众人皆叩头服罪。这件秘案终于水落石出,说明何执中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这件事使曾巩对何执中更加欣赏,到处替他延誉。后来素有精明严厉之称的蒋之奇奉使淮南检查庶政,官吏们都望风震惧,怕被他挑出什么毛病。蒋之奇见到何执中却高兴地说:“一州六县,全仰仗你了。”何执中因此被提拔为海盐知县。
海盐任满,何执中入朝任太学博士,不久因母亲去世,离职守丧,寓居于苏州。有一天夜里,邻家突然起火,火势熊熊。何执中孤身一人,怎么也搬不动棺材,眼看大火就要漫延过来,他急得爬在母亲的棺材上嚎啕大哭,横下一条心要与母亲俱焚。幸亏大火很快被扑灭,何执中才保全性命,母亲的棺材也未受损。人们对他的孝心赞佩不已。
绍圣年间,何执中被选为端王赵佶的记室、侍讲,亦即赵佶的老师。这为他后来平步青云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元符三年(1100),赵佶即位,是为徽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执中以随龙之臣被越级提拔为宝文阁待制,历迁中书舍人、兵部侍郎,工部吏部尚书兼侍读。崇宁四年(1105)二月,何执中升拜尚书左丞。大观元年(1107)正月升中书侍郎,三月加门下侍郎。步步登高,骤然而起,至大观四年拜相。
很显然,官运之星之所以专注地青睐于何执中,首先就在于他和宋徽宗间极深的私人关系,同时还在于他做事小心谨慎,善于逢迎附会宋徽宗的旨意。
宋徽宗为了粉饰太平,崇宁元年在汴京城南营建了辟雍,作为太学的外学。其建筑华丽,规模宏大,外圆内方,有屋1172楹,可容纳各路贡士3000余人。何执中上书说,辟雍如此宏伟,真乃千古奇观,应该打开学殿,让京城士女百姓都进去参观这一盛世胜景,以使陛下圣德普施教化。于是辟雍之中天天像赶大集一般人头拱动、闹闹哄哄,弄得不像个学校的样子。
有一次,御史李彦章上书说,士大夫作诗有害于对儒经的研习,请求立法禁止。恰好这年宋徽宗没有按惯例向新科进士们赐诗,而是改赐箴言,何执中就下令凡是朝廷命官传习诗赋者杖打一百。知枢密院事吴居厚在参加御宴向宋徽宗进诗祝贺喜雪时便不敢称诗而改称“口号”。但宋徽宗是个自诩风流儒雅的皇帝,经常要作诗的,而且这些御诗还不断从宫中流传出来,于是士大夫们也就根本不去理会那条禁令,何执中更是不再提禁令的事了。有人后来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制定那条禁令呢?何执中期期艾艾半晌才说: “嗯嗯,禁的不是现在的诗,只是旧科场的诗罢了。”
不让文人作诗,这简直是荒唐透顶的千古奇闻! 事实上何执中制定这条禁令的依据,仅仅因为宋徽宗破例没向新科进士赐诗这么一点非常偶然的事件。从此可以看出何执中追随宋徽宗亦步亦趋到了何等程度,还可以看出何执中蠢到了什么地步。对于这样一个满腔愚忠的臣子,宋徽宗自然既赏识又信任了。
所以,尽管何执中当宰相遭到了人们的强烈反对和辛辣讽刺,宋徽宗却不仅对这些反应毫不理会,反而对何执中更加宠眷。本来,宋徽宗已在信陵坊赐给何执中一处宅第,现在宋徽宗却嫌它太狭窄太简陋了,为了更进一步表示自己对何执中的宠幸,又在金顺坊另赐了一区豪华宅第,并特别在里面新建了一座嘉令成功阁,亲笔书写了一块巨匾挂上去。
何执中不仅刻意逢迎宋徽宗,还曲意媚奉其宠臣蔡京。
蔡京后来复为次相,所有谋划,何执中都参与其间,同流合污,助纣为虐。蔡京把元符三年因出现彗星上书言事颂扬元祐之政的人定为“邪党”,起初并没有禁止他们朝觐皇帝及进入京师的规定。何执中顺竿而爬建议蔡京加上这条,还请求把“邪党”中有京朝官职衔的一律罢免。
大观四年六月,张商英拜为右相,因素与蔡京对抗颇有刚直贤能之名。何执中见他的声誉在自己之上,嫉妒得要死,遂与知枢密院事郑居中合谋排挤张商英。恰好贬官居于台州的陈瓘著了一部《四明尊尧集》,在序中对何执中开放辟雍供人游览的事大加嘲讽,而张商英为修撰《皇宋政典》又曾向陈瓘索取过《尊尧集》。何执中便起用同党石悈担任台州知州,阴谋让他害死陈瓘,同时倾陷张商英。陈瓘几经迫害都没死去,何执中一怒之下又把石悈罢免。
政和二年(1112)十一月,宋徽宗更改宰相之名,何执中以左仆射改称太宰。八月,迁为少师,封荣国公。这时何执中已年逾古稀,老迈多病。从政和五年(1115)起,病情更重。政和六年(1116)六月,遂以太傅之职致仕。但宋徽宗依然舍不得他离开,仍令他每月初一、十五上朝,薪俸待遇一如平时。北宋自从张士逊在宰相的位置上致仕之后,七十余年间,只有何执中享受了这种极其特殊的恩宠。
何执中显达之后,生活上倒还比较简朴,虽居富贵,未尝忘贫贱之时。还曾拿出数万贯钱财设置义庄,赡养贫困的族人。也确实没有为非作歹到蔡京那样的程度。但他庸碌昏聩,除了在客观上加深了朝政的腐败之外,并没有起到什么积极的作用。
政和七年(1117)十一月,何执中死,宋徽宗亲临其家祭奠,辍视朝三天,追赠他为太师、追封清源郡王,谥号正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