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末官场斗争的漩涡中,久侍宫闱的世续,善于观察风势,小心谨慎地驾驶着小舟,终于达到高官厚禄的彼岸。
世续,字伯轩,内务府正黄旗满洲清贤佐领下人,咸丰三年(1853)生。其父曾任内廷行走、总管内务府大臣、副都统等职。
世续自幼即入私熟研读四书五经,习作应制文章,立志通过科举之路考职功名,光宗耀祖。因品学俊秀,他曾被报捐贡生,授与笔帖式之职。光绪六年(1875),他参加顺天乡试,中式第225名举人。此后,他一直在内务府任职,历任郎中、武备院卿等职。光绪二十二年(1896)升为总管内务府大臣,成为皇帝的大管家。光绪二十五年(1899)十月,补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光绪二十六年(1900)七月二十日,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慈禧、光绪仓皇离京西逃。当时恰逢世续父亲去世,在籍守制,便被留下照管宫廷事务。他曾在宫中宴请联军头目,请求保护宫廷、坛庙。慈禧拥有私蓄3000万两,出逃前来不及带走,世续便用日本军队守卫,加以看护。待爱财如命的慈禧回銮,见“私房钱”一无所失,大喜过望,自然对她的“守财奴”感激不尽,备加青睐,当即赏给黄马褂,擢迁为理藩院尚书。内务府三旗旗丁甲米向来由胥吏代领折价,称为“米折”,经过中间盘剥,旗丁所得寥寥无几。世续有鉴于此,便去同仓场侍郎商定让旗丁自领,这样众人就感到实惠多了。后历任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体仁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等要职。光绪三十二年(1906)九月,升迁为军机大臣,位尊至荣,无以复加。
就在世续入参军机的当年,领班军机大臣奕劻之子,农工商部尚书载振受慈禧之命前往东北查办事件,道经天津,见到一个名艺双绝的歌妓杨翠喜,为之倾倒。天津道员段芝贵以为奇货可居,便以1. 2万两银子将翠喜从大观园戏馆赎出,待载振回来时献上,并从商会王竹林处借得10万两作为奕劻寿礼,谋得黑龙江巡抚缺。载振大喜,欣然受之。第二年东北改设行省,段芝贵果然如愿以偿。其以道员升任巡抚,前所罕见,举朝震惊,御史赵启霖起而弹劾,将奕劻父子丑行揭露得淋漓尽致。这就是轰动一时的杨翠喜案。
事发后,慈禧令人查办,奕劻几乎不能免于处分。他跪倒在慈禧面前,痛哭流涕地说: “此事属实,奴才当诛。若不是事实,将怎么办?”慈禧怒容满面地说: “言者有罪。”世续当初并未为奕劻辩白,但当慈禧召对时,却含糊其词,模棱两可,使慈禧阴云密布的“天颜”,不知不觉放了晴。光绪三十四年(1908)十月二十一、二十二日,光绪皇帝、慈禧太后相继“晏驾”。世续曾独自力言国事艰危,宜立长君,但因孤掌难鸣,未被采纳。结果尚在冲龄的溥仪入承大统,改元宣统,其父醇亲王载沣监国摄政。载沣监国后所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其兄长光绪皇帝十载瀛台囚徒之仇,杀掉戊戌政变时出卖其兄的袁世凯。但在被袁世凯重金收买的奕劻挟持下,载沣不敢断然诛袁,只得假借袁患有足疾之名,将其遣回河南彰德老家“养疴”了事。袁世凯放归田里后,奕劻有联带去职之迹象,便假惺惺对世续说: “朝廷如果不用我,我就应该自行引退,不要等到违逆圣上之情而遭驱逐。”世续便为之缓颊,从而使奕劻之贪婪专横得以与大清帝国同归于尽。所以当时有人称之为当今的张禹、孙光。张禹、孙光虽未曾篡汉夺权,然而王莽之篡汉建新实为二人暗中纵容。世续未曾贪婪专横,而奕劻之作恶多端实为他所成就。
宣统二年(1910),世续开去军机大臣,专办内阁事务。同年,充任国史馆总裁。后历任资政院总裁、总管内务府大臣、文华殿大学士、实录馆监修总裁、文渊阁领阁事等职。
宣统三年八月十八日,革命党人在湖北武昌发动武装起义,揭开了辛亥革命的序幕,全国各地,闻风响应,纷纷脱离清政府的统治宣告独立。清廷派出南下镇压革命党人的北洋精锐,不听满族将帅号召,败耗频传。摄政王载沣万般无奈,只得起用了袁世凯。袁世凯初入北京时,把反对实行共和的口号喊得震天价响,经常在人们面前表白: “余深苛国恩,虽时势至此,岂忍辜负孤儿寡妇(指溥仪和隆裕太后)!”一天,在散朝外出的路上,世续指着自己脑后的辫子笑着问袁: “大哥,您对这个打算怎么办?袁肃然回答: “大哥您放心,我还很爱惜它,总要设法保全它!”然而迨至得到南方推举其为总统的确切保证之后,他马上就撕下了假面具,毫不留情地进行逼宫,与皇恩浩荡的清廷刹那间成为势不两立的冤家对头。
被袁世凯假戏真做的“逼宫”戏吓得举止失措的隆裕连忙召集王公亲贵商量对策。世续首先赞成退位,这对结束清军与民军的对抗战争起了积极作用。隆裕令世续与袁世凯磋商优待条件,拟订了《优待条例》,其中主要条款规定,清帝自行退位后,“尊号仍存在不废”,暂居紫禁城,以后移居颐和园,新建民国政府负责保护清帝原来私产,并每年拨出400万两以供皇帝享用。为此世续被授与太保衔。不久,接修崇陵工程,加授太傅衔,真是荣宠无比。
宣统三年(1912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隆裕太后以皇帝的名义颁布了退位诏书。统治中国长达268年之久的清王朝至此覆没了。
清帝退位后,世续继续任逊清皇帝总管内务府大臣,他仍然是忠心耿耿,总管清室事务,奔波斡旋,支撑残局,鞠躬尽瘁,始终如一,实为难能可贵。
窃国大盗袁世凯得到总统宝座后并未心满意足,竟然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登极当皇帝,并秘密和清室进行接触。因世续与袁世凯交结甚密,眼见称帝即将成为事实时,便突然跑到总统府求见袁,袁热情接见。世续说: “听说大总统就要即位称帝,我们都很高兴。我们想从宫里迁出来,让新皇帝居住。
我们是不是可以迁到颐和园居住?再者,听说大总统有几位小姐,像五小姐、六小姐,跟宣统皇上年龄相仿,是不是可以联个姻亲?”世续出言甚为委婉,大概是因为逊清王室中人见袁氏称帝在即,对自身安全不无戒心,依然蛰居后宫,颇有不妥,故作此姿态,一探袁氏风色。联姻计划如能实现,对溥仪未来地位也多一重保障。
袁世凯自然也洞察到世续这种企图,当即一口回绝: “后宫院落,现在尚不急于需要,以后有机会再说,不必迁颐和园了。至于联姻的事,我的几个女孩子年纪都很小,现在还谈不上。”
1917年7月1日,“辫帅”张勋率数千辫子军入京,驱逐总统黎元洪,拥戴溥仪“重登大宝”。一时北京城内龙旗飘荡,皇宫内外翎顶辉煌,一派复辟景象。然而,这场复辟丑剧,仅上演12天便草草收场了。
世续竭力反对张勋复辟,认为复辟无望,只会给皇帝带来祸害,不如保个优待条件,能安静地生活下去。然而事变到了紧急关头,他投身宿卫,随身携带殓服,准备以死报效清室。复辟失败以后,清室为掩人耳目,逃避罪责,让世续致函段祺瑞政府,把小朝廷宣布“临朝听政,收归大权”的复辟罪责,推得一干二净。总统冯国璋即把该信函宣布中外,以此搪塞人民的诘责,包庇清室过失,维持优待条件不变。逊清皇室复辟的罪行就这样一笔勾销,溥仪仍然过着那苟延残喘的小朝廷生活。
冯国璋、段祺瑞上台之后,孤臣孽子们的目光曾一度集中到这两位新的当权者身上。段祺瑞也和世续有过接洽,透露出复辟也无不可的意思,但经过张勋复辟事件变得更加谨慎的世续,摸不透这位靠讨伐复辟而上台的总理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敢接过话头。
1919年,徐世昌就任大总统之前,曾在紫禁城进行过不可告人的活动。冯国璋任总统时,世续让徐世昌拿走了票面总额值360万元的优字爱国公债券。徐世昌能当上总统,这笔活动费起了一定作用。徐当选总统已成定局的时候,由内务府三位现任大臣世续、绍英、耆龄作主,两位前任大臣增崇、继禄作陪,宴请了徐世昌。在什刹海水滨的会贤堂饭庄楼上,酒过三巡,世续问道: “大哥这次出山,有何抱负?”徐世昌慨然道: “慰亭(袁世凯)先不该错过癸丑年的时机(指1913年袁扑灭“二次革命”),后不该闹什么洪宪(指复辟帝制)。张绍轩(张勋)在丁巳(1917)又太鲁莽灭裂,不得人心。”然后举杯,谦逊地说: “咱们这次出来,不过为幼主摄政而已。”后来徐世昌送了世续一副对联: “捧日立身超世界,拔云屈指数山川。”上联是恭维世续,下联则是自况其“拔云见日”之志。然而,徐上台一年后,他自己的情形就很不如意,自顾不暇。他即使复辟心愿有多么高,也是无能为力了。
世续从丁未复辟起,越来越泄气,后来成了完全灰心悲观的人。他甚至对人说,就算复辟成功,对皇帝也没有什么好处,因为那些不知好歹的年轻王公,必定会闹出一场比辛亥年更大的乱子。他又说: “就算王公出不了乱子,这位皇帝也保不了险,说不定给自己会弄个什么结局。”他的主张,是让溥仪和蒙古王公结亲,以便必要时跑到老丈人家里去过日子。
世续在其晚年,鉴于八旗生计日益艰辛,主张兴办工艺厂,以便旗人能参加劳动,学习工艺,自谋衣食,赡养家口。他还主持纂修了《德宗皇帝本纪》、《德宗实录》等书,始终其事。及《德宗实录》大功告成之际,他已病入膏肓,卧床不起。撒手人世之前,他曾给溥仪上了一封遗折,折中说: “惟愿我皇上修德自励,勤学为先,远佞亲贤,知人善任。作事务取和平,居心常怀警惧,希望于当世时局有济也。”“作事务取和平,居心常取警惧”,这不仅是对溥仪的劝谏,也是世续一生的处世格言。
世续死于1922年1月19日,溥仪闻讯后,痛哭流涕,加谥“文端”,晋赠太师,赏给陀罗经被,派贝勒载瀛带领侍卫10员,前往奠醊,赏银8000圆治丧。其身后恩宠,可谓登峰造极,无人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