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孙腾，字龙雀，咸阳石安(今陕西咸阳聂家沟)人。他的祖父孙通，曾任北凉沮渠氏的中书舍人，沮渠被灭后，并入北魏，于是举家迁至北方边境。北魏正光年间(520—525)，北魏政治腐败，剥削残酷，卖官鬻爵，土地兼并，加上连年水旱饥荒，民不堪命，纷纷铤而走险，举起义旗，起义席卷了今河(今山西临汾东北)刺史，孙腾也被任为长史，加后将军、石安县伯。

尔朱荣相继镇压了葛荣、万俟醜奴等起义，进封为柱国大将军、天柱大将军，掌握了北魏的大权，树置亲党，专横跋扈，并阴谋攫夺北魏政权，孝庄帝不甘心大权旁落，二人矛盾目趋尖锐。永安三年(530)九月，趁尔朱荣进宫时，孝庄帝亲手杀死尔朱荣。他的侄子尔朱兆因此从晋阳(今山西太原)大举进军洛阳，要为尔朱荣报仇，途中，派人召高欢一同去，高欢找来长史孙腾说： “尔朱兆图谋不轨，我不能随他去，但不去他一定会怀恨于我，你前去推辞，就说稽胡(山西北部山区的一个少数民族)想要谋反，不能脱身。”孙腾一路推敲字句，见到尔朱兆后委婉地申明了高欢的意思。尔朱兆听后很不悦，说：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吉梦，此去必能成大事。”孙腾回去复命说： “尔朱兆手握军权，怕是能成功呢。”高欢对他说： “尔朱兆进犯朝廷，是大逆不道，我们不能长久跟从他。”

尔朱兆进入洛阳后，大杀皇子、妃嫔，幽禁孝庄帝。高欢听后，震惊万分。半月后，孝庄帝被携去晋阳，尔朱兆在后面押运财货。高欢知后又召孙腾商订，派他假装前去敬贺尔朱兆，秘密观察孝庄帝在哪里，并装作邀请孝庄帝来晋州逗留，高欢随后率军劫驾救帝。孙腾身负重任，镇静自若，星夜疾驰，在中途听到皇帝已渡水而去，他失望地又驰回报信。高欢见他汗流浃背，风尘仆仆的样子，深为有这样一个尽忠尽力的部下而欣慰。高欢未获成功，又写信给尔朱兆，说不能杀害天子，在天下受恶名。尔朱兆没有听他的劝告，杀孝庄帝，与尔朱世隆等另立长广王元晔为帝。当时，葛荣降户流入并(今山西北部和东南部)、肆(今山西忻县西北)两州达二十多万，倍受契胡凌辱暴掠，又因为连年霜旱，因而发生了“大小二十六反”，尔朱兆深为忧患，向高欢询问计策，高欢乘机诱使尔朱兆让他统领六镇兵马，并请率领这些降户就食山东。高欢从晋阳(今山西太原)出发，路过滏口(今河北磁县西北石鼓山)时，遇到尔朱荣的妻子乡郡长公主，携带三百匹马从洛阳来。高欢把人马全都留下。尔朱兆听后，非常恼怒，亲自率军追到襄坦(今河北襄坦北)，当时漳水暴涨，桥被冲坏，高欢隔岸而拜并尽力辩白，尔朱兆渡过河后，高欢大哭说：“自从天柱大将军去后，我高欢还仰仗谁呢?现在他人离间你我，我只能以死来表白心迹。”于是，拿刀让尔朱兆砍自己的头，尔朱兆被他的诚意所感动，二人立誓结为兄弟。尔朱兆留下，并在河岸边通夜饮欢，黎明时才各自回到本营。次日一大早，尔朱兆又召高欢过去。高欢就想过河听命，消除尔朱兆的猜疑之心。孙腾发觉情势不妙，认为准是一计，在高欢就要上马时，越众出列，抢上一步，拉住高欢的衣角诚恳地说： “香火誓言虽重，但不可轻信，反反复复的事情，恐怕有不测，凭您现今手中兵势，况且还有一水之隔，他也奈何不了，还是不去为妙!”高欢听后，觉得有理，于是没有过河见尔朱兆。尔朱兆隔河肆意大骂，悔丧地回到晋阳。高欢与孙腾相顾会心地一笑，带军从襄坦向东而去。从此，高欢把他倚作心腹左右。

二

普泰元年(531)二月，尔朱度律、尔朱兆又废元晔立广陵王元恭为帝，即节闵帝。六月，高欢为了完全摆脱尔朱兆，在信都(今河北冀县)起兵。孙腾凭着忠诚有谋，常常出入高欢帐内，出谋划策，表现了不俗的才华，在军中颇有名气。当时，高欢军队威力大振，彻底背弃了尔朱氏。孙腾认为，现今与朝廷已隔绝联系，军队号令无法统一发施，各地方势力纷纷割据称雄，如果不建立一个政权，那么大家的愿望会无处寄托，军心涣散，众将虽多，但不是长久之策，因此多次向高欢请求建立政权。一次，孙腾又对高欢说： “我们必须抓紧拥立一主，社会混乱无序，只有这样才能稳定军心，求得进一步发展壮大，成就大业。请赶快定酌吧。”高欢因其它大将也屡次进谏过，便说： “拥立皇帝，还是在魏室各王中选一个吧，他们在民心中尚有些威信。”孙腾点头称是。于是十月立章武王融之子元朗为帝，年号中兴。孙腾被拜为侍中，不久加封使持节、六州流民大都督、北道大行台。

十一月，高欢进军攻取邺城(今河北临漳西)，开始留段荣守信都，不久又派他镇守中山(今河北定县)，于是又命孙腾据守信都。孙腾知道坐镇后方，名轻实重，所以行事公正谨慎，很得人心，军需供应充足，高欢在前方得以全力以赴，从容作战。永熙元年(532)，高欢攻占邺城后，尔朱氏集中20万兵力，与高欢决战于邺城附近的韩陵。当时，高欢战马不及二千，步兵不满三万，却出奇制胜，大败尔朱氏。威振四方的高欢又带军进洛阳，废节闵帝和元朗，另立广平王怀之子元修为帝，是为孝武帝。孙腾授为相州(今河北磁县)刺史，又封为咸阳郡公，增加户邑达1300户，仍担任侍中。频繁的王位更替，使衰微的魏室各王整日忧心忡忡，节闵帝被废后，曾赋诗说： “朱门久可患，紫极非情观。颠覆立可待，一年三易换。时运正如此，唯有修真观。”由此可见，傀儡皇帝虚有其权的苦衷。当时，魏京兆王愉的女儿平原公主丧夫后寡居，孙腾的妻子战乱时病死，至今未再娶。他想，虽然公主相貌平平，但若娶公主为妻，就有了皇亲国戚为后盾，更利于自己飞黄腾达。于是，备了厚礼托人去说合，但公主却不答应，原来相貌堂堂的侍中封隆之丧妻后没再娶，公主想嫁给他，并且魏帝也有此意。孙腾没想到黄粱一梦转头成空，因此很妒忌封隆之，产生了离间之心。孙腾私下对斛斯椿说： “封隆之很苦恼呢。” “为什么?被公主看中了，应该高兴才是啊! ”孙腾于是一本正经地说： “正为此事呢，他嫌公主相貌不美，不愿娶公主为妻，可又怕得罪魏帝。唉! ”斛斯椿信以为真，就把此事告诉了魏帝，魏帝听后大为不悦，公主更是又羞又恼，气愤至极，一时弄得满城风雨。封隆之有口难辩，因而辞官回乡。孙腾没料到事情搞得这么大，心里又觉惭愧，高欢知道此事真相后，一气之下免了孙腾在朝中的官职，让他到外地任职。孙腾自知理亏，在地方上踏实做事，不久就恢复了原官。

高欢拥立元修后，被封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今河北定县)刺史，他凭着晋阳地势的险要，在这里修建了华丽的大丞相府，遥控北魏政府。孙腾被看作心腹之人，在朝中与斛斯椿共同执掌机密大事。高欢灭掉尔朱氏后，责备桥宁、张子期追荣逐利，擅变其节，不忠不义，于是斩杀了二人。斛斯椿想想自己也是数次反复，见桥宁、张子期被杀，日夜担心，魂梦不安，深怕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于是想出一计，高欢远在晋阳，便借机离间魏帝与高欢，说高欢大权独握，定有不臣之心。魏帝此时也不堪被专权的高欢凌辱，心存忌恨。斛斯椿很快受到魏帝信赖。于是让斛斯椿兼领军事等重要职务，军谋朝政，一时取决于斛斯椿。他又劝魏帝出兵，诡称南讨黑獭宇文泰，实际要讨伐高欢。孙腾作为高欢的亲信，也受到猜疑和忌妒。此时又空居其位，不谋其政，见斛斯椿已生异心，蠢蠢欲动，分析考虑了一番，如果大祸来临，必然会连及自己，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秘密找来十多个精骑兵将，连夜一同驰往晋阳。随从们见孙腾面色严肃，不敢多问，一路无话，只是加鞭疾驰，到达丞相府后，孙腾立即去见高欢，急切而中肯地说： “魏帝听信斛斯椿的谗言，情势危急，为了不负丞相的知遇之恩，我特地冒险赶来，请丞相早日发兵，清除异己，稳定大局，以免被动。”永熙三年(534)，高欢以斛斯椿乱政的名义，督兵南下讨伐斛斯椿。孙腾被留下行并州(今山西北部、东南部)事，又派他为冀、相(今河北磁县一带)、殷、定、沧、瀛(今河北河间)、幽(今北京西南)、安(今河北密云)八州行台仆射，行冀州事，仍然行相州事。征战之时，孙腾总揽十州大事，任务艰巨，权位重要，孙腾不负高欢的信任，凭着多年经验，事情做得井井有条，民心安定，保持了正常的生产。

高欢攻入洛阳后，魏帝元修和斛斯椿等逃奔长安，高欢另立清河王亶之子元善见为帝，即东魏孝静帝，改年号天平，迁都于邺。高欢居晋阳，总揽大权，“自是，军国政务，皆归相府。”孙腾升为尚书左仆射、兼司空尚书令，朝政内外之事，无所不知，官高位重，真可称春风得意。东西魏对峙时，屡次交争，祸害很大，造成这一带生产的破坏和人民生活的痛苦。当时，“野无青草，人马疲瘦。”元象元年(538)，西魏派遣大将侵占南兖(今安徽西北部、河南东部)，东魏政府下诏命孙腾为南道行台，率大军前去讨伐。此时的孙腾锐气已大减，性情变得怯懦，也没有了威武权略。战场上，西魏将士摇旗呐喊，一再奋战，孙腾却不敢贸然向前，不料后方又遇伏兵，结果失败而归。次年，东魏发动十万人修筑邺城，改元兴和，孙腾又拜为司徒。

三

当初，北方边境动荡离乱时，孙腾丢失了一个女儿。等到家室显贵时，派人四处寻找，查户籍，访乡里，终也没有找到。因为战乱时，地方豪族占田荫客更加严重，孙腾就怀疑女儿给他人作奴婢了。看看全家人都身享荣华，而女儿却为被人呼来唤去的贱人，心里很是不安，决定想方设法找到女儿。到了身为司徒时，心想这正是一个大好时机。因此，凡是有奴婢告发主人的，愿意成为良民的，不查问虚实情况，全都免去了奴婢身份，共免了一千多人，希望得到他的女儿。这种做法，引起了一些大族的强烈不满。高欢入朝时，有人就告诉了他这件事，高欢听后大怒，免除了他的司徒职。孙腾最终也没有找到女儿。

东魏年间，土地兼并一直很严重，户口失实，赋役不均。“强弱相凌，恃强侵夺，富有连畛亘陌，贫无立锥之地。”武定三年(544)，高欢着手整顿均田制，派孙腾为括户大使，到青州(今山东临淄、益都一带)检括户口。孙腾到达青州后，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地严查隐占、浮游人户，把他们固定在土地上从事生产，并下令侨居他乡的人们迁回本土，收效很大。这次孙腾与封隆之共括出无籍户60多万。孙腾随而升为太保。

当初，博陵(今河北安平)人崔孝芬收养了贫穷人家的孩子贾氏作为养女，崔孝芬死后，他的妻子又改嫁给郑伯猷，带着贾氏一块儿去了郑家。贾氏正值妙龄，颇有姿色，脸若三月桃花，凤眼柳眉，纤腰袅娜。孙腾听说后悄然心动，不惜厚礼纳她为妾。贾氏备受孙腾的宠爱。孙腾的妻子袁氏不幸病死后，因为贾氏生有一个儿子，孙腾就把她立为正妻。后来，东魏政府下诏封他为丹阳郡(今安徽东南部及南京一带)君，他又上书请求以袁氏的爵位授给贾氏。皇帝竟答应了这种非份要求。

四

孙腾开始依附高欢时，两人默契相处，一直保持圆满的合作，同患难，共甘苦。孙腾更是勤勤恳恳，尽忠尽力，恭谨从事，深受高欢的赏识和礼遇。高欢另立东魏时，地方豪强纵横，吏治败坏，这是历史上早已存在的问题。加上高欢的纵容，强宗豪族、官僚权官更为嚣张。当时有个叫杜弼的大臣认为朝中文武官员很少有廉洁的，就告诉了高欢，高欢说： “天下浊乱，习俗已久。我若急作法网，不相饶借，恐督将尽投黑獭(宇文泰)，士子悉奔萧衍，则人物流散，何以为国?”由于高欢要依靠这些文官武将替他出谋划策，效命疆场，因而放任官吏贪纵不法。当时，从中央到地方贪污成风。孙腾作为高欢的心腹，在朝中任高官，也不能清廉守道，而是居功自傲，日益骄横，平时的起居生活更是华靡奢侈。聚敛财物，无法无纪。有想做官或升官的，不问才能如何，只看红包有多重。当时有规定，凡是父亲死后所追赠的官职，儿子可以承袭。所以，很多人从中大作文章而攀上高官，孙腾更是中饱私囊。藏署所珍藏的贵重银器，他却盗窃为家中器物，还拿来炫耀自己的富有，并亲狎一些阿谀奉迎、投机取巧的小人。小人们更是为虎作伥，推涛助浪，专门谋取不义之财。当时的政治就是这样腐败，和光混俗，惟其利欲是前; 随方逐圆，不以廉职为重。在邺城，孙腾与高岳、高隆之、司马子如号称“四贵”。贪赃枉法，恣意妄为最为严重的是孙腾。高欢看他做得过甚，几次劝告他应收敛些，孙腾却置若罔闻，始终不思悔改，朝野内外无人不怨，无人不讥。武定(548)四年，孙腾病死邺城，享年68岁。朝廷追赠他为使持节、都督冀、定等五州诸军事、冀州刺史、太师、开府、录尚书事，谥号为“文”。他的儿子凤珍承袭其位，凤珍平庸暗弱。天保初年(550)，高欢的儿子高洋继掌大政，夺取东魏帝位，改国号为齐，史称北齐。追封高欢为神武帝，因为孙腾是开国元勋，辅佐高欢建立大业，竭尽忠诚，高洋下诏到他的墓前，亲自去祭告。皇建年间(561)，配享于高欢之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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