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斛斯椿,字法寿,广牧富昌(今内蒙古准格尔旗东南)人。北魏末年,社会大动荡,政治腐败,民不聊生,各民族大起义席卷黄河南北。斛斯椿举家投奔秀容川(今山西忻县)的契胡酋长尔朱荣。尔朱荣世受北魏封号,在镇压农民起义中步步高升,成为一大地方割据势力。斛斯椿被尔朱荣任用为都督府铠曹参军。跟随尔朱荣帮助北魏抵抗柔然,镇压内附胡民乞扶莫于、南秀容牧子万子乞真的反抗,又打败敕勒人斛律洛阳和费也头牧子的联合起义。在四处征伐中,多次立功,表授厉威将军,不久又升迁中散大夫,署外兵事。
斛斯椿性佞巧、善媚上,甚得尔朱荣欢心,军政密谋,无不参与。武泰元年(528)春,胡太后和幸臣郑俨、徐纥鸩死孝明帝元诩,立三岁的元钊为傀儡皇帝。斛斯椿意识到飞黄腾达的机会到了,便跟随尔朱荣以讨伐胡太后为名,挥军渡过黄河,直扑洛阳。四月,开进京城,捉住胡太后和元钊,送往河阴(今河南孟津县东)。乙卯日,尔朱荣、斛斯椿将胡太后和元钊投入黄河溺死,又围杀北魏王公卿士2000多人,史称“河阴之变”。另立长乐王元子攸为帝,即孝庄帝。斛斯椿随尔朱荣奉迎孝庄帝有功,被封为阳曲县开国公,食邑千户,不久又升任散骑常侍、平北将军司马,又任尔朱荣大将军府司马。
九月, 斛斯椿又跟随尔朱荣镇压进军洛阳的葛荣起义军,因功拜为上党太守。此时,北海王元颢南奔萧衍。至永安二年(529)春,萧衍派大将陈庆之帮助元颢攻入洛阳,孝庄帝北投尔朱荣,斛斯椿跟随尔朱荣奉迎孝庄帝,并被派去反攻元颢。元颢败死,孝庄帝复位,斛斯椿得以升为安北将军,建州刺史,后转为镇东将军、徐州刺史,又转征东将军、东徐州刺史。
尔朱荣专横跋扈,虽然身居晋阳(今山西太原南),但又遥制洛阳,在皇帝身边广布亲信、安插耳目,伺机夺取政权。元子攸不甘心做傀儡皇帝,与城阳王元徽、侍中李彧、杨侃等人谋划后,于永安三年(530)九月,乘在明光殿觐见的机会,亲手杀死尔朱荣。斛斯椿感到靠山倒了,又怕受到株连,整日惴惴不安。这时,斛斯椿听说萧衍以汝南王元悦为魏王,招兵买马,驻扎在边境,非常高兴,便放弃所辖州郡,率领部下去投奔元悦,被授使持节、侍中、大将军、领军将军、领左右、尚书仆射、司空公等职,封灵丘郡开国公,食邑万户,又为大行台前驱都督。
二
尔朱荣的族弟尔朱世隆和侄儿尔朱兆谋划为尔朱荣报仇。魏永安三年(530)十月,尔朱兆由并州(今山西太原西南)出兵,轻骑倍道,从河梁西渡黄河掩袭洛阳。斛斯椿见尔朱氏东山又起,便背弃元悦,复率部投奔尔朱氏。尔朱兆在斛斯椿的帮助下,很快就攻入洛阳,直奔皇宫。禁卫大都闻风逃散,有的拉弓阻击,却正遇大风,箭难以射出。元子攸仓皇从云龙门逃走,被尔朱兆的骑兵抓获,锁于永宁寺塔中,后来又被送往晋阳,押往并州三级佛寺,于十二月甲子日绞杀。尔朱世隆和尔朱兆扶立长广王元晔为帝。尔朱兆在京城纵兵抢掠、大杀诸王百官后,返回晋阳,尔朱世隆留守洛阳。尔朱世隆对元晔的母亲卫太后干预朝政非常恼怒,又感到元晔日益疏远他,便趁卫太后外出的机会,派遣数十名骑兵伪装成劫贼,于京巷中将她杀死,并于普泰元年(531)二月,废黜元晔,立广陵王元恭为帝,即节闵帝。斛斯椿亲自参与了这起政治阴谋的策划,因而被拜为侍中、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京畿北面大都督,后改封城阳县开国公,增加封邑500户,加上孝庄帝时所封1000户,共1500户,不久又加开府。有讹传他父亲斛斯敦死在秀容,斛斯椿恳求将自己的官阶追赠给他父亲,并由襄威将军超赠车骑将军、恒州刺史。不久又得知他父亲并没有死,尔朱世隆使斛斯椿官复原职,仍拜他父亲为车骑将军、扬州刺史。由此可见,尔朱世隆对斛斯椿是何等宠爱啊!
尔朱兆举兵入洛阳时,曾召高欢同行,高欢推辞不去。当时有葛荣降户20余万流入并州一带,横遭契胡凌暴,因而发生了大小26次起义,尔朱兆对此深感忧虑,向高欢问计,高欢取得了尔朱兆的信任,尔朱兆让他统领六镇降卒,高欢则趁机率领这些降户就食山东(太行山以东地区),摆脱尔朱氏,又联合汉人大户,在信都(今河北冀县)起兵攻打尔朱氏,并立安定王元朗为帝,以对抗尔朱氏控制的洛阳政权。此时,尔朱家族中,尔朱天光控制陇右(今甘肃陇山以西地区)、尔朱仲远占据大梁(今河南开封西北)、尔朱兆在并州、尔朱世隆守洛阳,拥兵自重,各霸一方。斛斯椿看到尔朱兆暴戾专恣,惧怕自己遭祸,就对贺拔胜说: “天下人都怨恨尔朱氏,我们却依附于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大祸临头,不如早下手为强,除掉尔朱。”贺拔胜认为尔朱家族掌握着强大的政治军事力量,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没有答应。
永熙元年(532)二月,尔朱氏联合20余万兵力大会于邺城(今河北临漳西)讨伐高欢。斛斯椿随同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尔朱兆与高欢决战于韩陵山(今河南安阳东北)。高欢当时有骑兵不满三千,步兵不到三万,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高欢破釜沉舟,摆下圆形军阵,并将很多牛驴连接起来,堵塞败退的道路,将士四面出击,全力死战。尔朱氏内部矛盾重重,互相猜忌,贺拔胜临阵叛降高欢。韩陵一战,尔朱氏的联合瓦解,斛斯椿和尔朱度律一败涂地。斛斯椿看到尔朱氏大势已去,就对贾显智等人说: “如果不先抓获尔朱氏,我们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夜间和贾显智等人在一棵大桑树下盟约,共同起事。当夜,斛斯椿抄小路连夜飞奔北中城(在洛阳北)。但没能入城,这时恰逢尔朱世隆派外兵参军阳叔渊单骑到达北中城,收编整顿败军。斛斯椿诈言: “尔朱天光的部下都是河西之人,我听说他们要掠夺京师,迁都长安,你应该先收编我的部下,在内部作为防备。”阳叔渊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使之得以进入北中城,抢先占据河桥(在洛阳北)。韩陵战败后,尔朱兆仍回并州、尔朱仲远奔东郡(今山东聊城一带)、尔朱天光和尔朱度律则率领残兵败将赴洛阳,但河桥已被斛斯椿的人马据守,不能渡河。尔朱度律想攻打斛斯椿,已不能挽回败局,又逢天降大雨,昼夜不停,军士疲顿、弓箭不能用,尔朱度律只得败走灅波津(在河桥西),后与尔朱天光都被擒获,囚禁起来。斛斯椿杀尽尔朱部曲,又令行台长孙稚入阙奏状,派贾显智、张幼和其弟斛斯元寿率领骑兵掩杀尔朱世隆的军队,活捉尔朱世隆和尔朱彦伯,一并在阊阖门外处斩。斛斯椿进入洛阳后,把尔朱世隆、尔朱彦伯的首级挂在家门前的树上示众。斛斯椿的父亲见到,说: “你与尔朱约为兄弟,现在怎么竟忍心把他们的首级挂在门前呢?难道不愧对天地良心吗?”斛斯椿捆缚尔朱度律、尔朱天光,连同尔朱世隆、尔朱彦伯的首级,一起献于高欢邀功。
三
高欢初入洛阳,屯兵于邙山(在洛阳西北),斛斯椿对贺拔胜说: “当今天下能成就大事的是我和你,若不先发制人,将为人所制,高欢初来乍到,制服他并不难。”贺拔胜说: “你既有心投靠他,又想谋害他,这不好。这几夜你与高欢同宿,具叙往日情怀,受恩甚多,怎么可以害他呢?”斛斯椿默止。这时,高欢废掉元恭,又以血统疏远为由废元朗,想另立皇帝,但北魏诸王逃的逃、藏的藏,很难找到。当时,元修在农舍中躲藏了50天,高欢派斛斯椿为使前去劝进,元修得立,即孝武帝。拜斛斯椿为侍中、仪同开府、城阳公。高欢让他和长史孙腾同掌机密。其父斛斯敦亦加开府,其子斛斯悦拜为太中大夫,都在同日受拜,荣耀一时。后来,尔朱仲远帐下都督桥宁、张子期自滑台(今河南滑县东)来投奔高欢。高欢指责他们说: “你们跟随尔朱仲远,靠他占尽好处,海誓山盟,要生死与共。以前尔朱仲远渐为叛逆,你们为首响应。如今他战败南逃,你们却背叛他。按为臣的名节来说不忠,论事则没有信义,犬马尚且知道报答豢养之恩,你们不忠不义,犬马不如!”将桥宁、张子期斩首。斛斯椿看到桥宁、张子期的下场,想到自己多次反复,内心非常不安,决心培植自己的势力,以抵抗高欢。他与南阳王元宝炬、武卫将军元毗、魏光、王思政等,暗地里离间孝武帝和高欢,使孝武帝和高欢矛盾与日俱增。
为加强实力,斛斯椿劝孝武帝设置阁内都督部曲数千人,增加禁卫武装人员,皆选武功高强的人充任。斛斯椿被任命为领军。分置都将及河南、关西诸刺史。斛斯椿常随孝武帝外出游猎,借机号令部曲,排练军阵,完全由斛斯椿自己控制,从此以后,军事朝政大权,由斛斯椿总揽。
魏永熙三年(534)五月,正值盛夏季节,斛斯椿又劝孝武帝征发河南各州兵马,假称南伐萧梁,实则准备北讨高欢。并下令京师戒严,陈兵洛阳城西,驻扎在北接邙山、南至洛水一带。孝武帝日夜身着戎装,和斛斯椿亲临检阅。高欢虽在晋阳,但很了解洛阳政局的底细,知道斛斯椿擅权乱政,怂恿元修,盛暑征兵,民怨沸腾,士气不壮。便先发制人,率24万大军分路南下,声言诛杀斛斯椿。孝武帝知高欢有变,于是下诏列举高欢的罪状,为北伐高欢作舆论宣传。七月,孝武帝集结大军十余万屯兵河桥。斛斯椿奏请率领骑兵2000夜渡黄河,趁其疲顿,掩袭高欢。黄门郎杨宽对孝武帝说: “现在把兵权交给别人,恐怕会有变故,如果斛斯椿渡河袭击高欢立功,则是灭一高欢又生一高欢。”孝武帝于是改派斛斯椿与大行台长孙承业、大都督颍川王元斌之镇守虎牢关(今河南荥阳汜水镇)、汝阳王元进镇石济(今河南延津东北)、行台长孙子彦率前恒农太守元洪略守陕(今河南三门峡西)、贾显智率豫州刺史斛斯元寿守滑台。斛斯椿叹道: “现在皇上相信别人的离间,不用我计,灾祸不久就会来到,这难道是天意吗?”高欢派相州刺史窦泰进击滑台,贾显智暗降窦泰,被军师元玄发觉,请求援军,孝武帝派大都督侯几绍援助,杀贾显智,但终不能挽回败局,滑台失陷。高欢引军进攻洛阳,形势非常紧迫,孝武帝向群臣问计,有的主张南依贺拔胜,有的认为应西入关中,有的坚持守洛阳死战。这时,都督元斌之与斛斯椿争权不睦,放弃关口径自还归洛阳,威胁孝武帝说: “高欢兵至! ”情急之下,斛斯椿随孝武帝逃出洛阳,西入长安(今陕西西安),投奔宇文泰。斛斯椿仍被拜为尚书令、侍中,封常山郡公,历任司徒、太保等职。后来又升迁太傅,不久病死,享年43岁。皇帝亲临吊唁,百僚赴哭,下诏赐东园秘器,又派尚书、梁郡王元景略监督丧事,赠大将军、大司马,谥号文宣,祭以太牢。斛斯椿一生狡猾多事,好乱乐祸,于时败国,遭朝野仇疾,却得寿终正寝,享尽荣华,可谓历史的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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