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在北魏孝文帝初年，有一大族举家自遥远的高丽国风尘仆仆地向西赶路。为首的长者是位已有七个孩子的父亲。这一天，他们来到营州龙城镇(今辽宁朝阳)，拜见了营州刺史。当他们进到州府以后，州刺史的眼睛突然盯着二女儿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这远离中原的边境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 他的心活起来，这不是自己得以升迁的最好的“贡品”吗?他和颜悦色地接待了这一家人，以上宾之礼相迎，又连夜上了一表，称赞这是他所见到的最有姿色的美女，要求献给当今皇上。接到奏表，皇太后亲自到北部曹去审视，果然是个姿色绝佳的女子，于是同意这千里迢迢而来的小女子入掖庭侍候皇上。

这小女子是何许人氏呢?这小女姓高，其父高颺、其母蓋氏都是出生在高丽国土上的汉人。据父亲讲，他们家本是渤海蓚(今河北景县)人，在西晋永嘉之乱的时候，他的五世祖高顾携家东迁避乱来到高丽，此后就定居在此。到北魏孝文帝初年，由于归乡之心日益强烈，就这样他和弟弟乘信还有同乡的韩内、冀富等举家回国。没想到一踏上国土，女儿的幸运就来了，年仅13岁的乖女儿得见龙颜，自此他们高家变成了皇亲国戚。

这小女子不仅长得好，而且善解人意，很快得到了孝文帝的宠爱。因为女儿得宠，所以身为其父的高蓋也来了好运。拜任为厉威将军、河间子，其弟乘信拜为明威将军。朝廷对他家是以宾客之礼相待，赐给他们奴婢、牛马、彩帛。后来，这小女子为孝文帝生了儿子元恪，在此后的几年里她还生了广平王元怀和长乐公主。古人有这样的话说： 子以母贵，母以子荣。元恪在孝文帝所有的儿子中是次子，还排不上长子的位，所以按嫡长子继承制来说，他是没有资格当皇位继承人的。可偏巧由于皇太子元恂谋反，被废为庶人。元恪理所当然地成了皇太子的人选。这就是后来的世宗宣武帝。

由于年轻漂亮的冯昭仪的出现，元恪的母亲失宠了，而且后来突然暴亡。据说是被冯昭仪害死的。随着高氏的暴亡，深爱女儿的父亲悲伤过度，一病不起，也早早地离开了人世。高家虽为皇亲，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显山露水。

太和二十三年(499)，孝文帝去世，元恪继位。在景明初年(500)，宣武帝元恪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一家人。这时高家只有兄弟们当家做主了，宣武帝的大舅高琨早早地离开人世，留下一个儿子高猛。他的二舅便是我们的主人公高肇。宣武帝的心思，为臣下所知，于是，录尚书事、北海王元详等辅政的重臣上奏说： “高蓋适宜赠左光禄大夫、赐爵渤海公，谥曰敬。他的妻子蓋氏适合追封为清河郡君。”宣武帝诏令同意。又诏令高蓋的嫡孙高猛袭封渤海公爵，封高肇为平原郡公，肇的弟弟显为澄城郡公。这三个人在同一天受封，甚是隆重。早先的时候，宣武帝从没和他的舅父们接触过，到他们将要拜爵时，才令他们进宫，赐给他们衣帽。在华林都亭接见了高肇、高显。高肇兄弟从未见过宣武帝，对突然降临的富贵不知所措，去见宣武帝时，惊恐失措，举动失礼。就这样，几天之间，高家就富贵天下了。同一年，咸阳王元禧被诛，他家的财物、珍宝、奴婢、田室大部分都归属了高家。不久，高肇出任尚书左仆射，领吏部、冀州大中正，还娶了宣武帝的姑姑高平公主为妻，升迁为当朝宰相——尚书令。

二

高肇字首文，因他生长在异国他乡，所以他的习惯、行为都不合世流，为时人所轻视。但他是个很有心计又肯于吃苦的有志之人。到他身居要职时，特别留心政事，孜孜不倦地处理政务，用实际行动赢得了世人的赞誉。宣武帝初年，由北海王元详、尚书令王肃、广阳王元嘉、吏部尚书宋弁、太尉公元禧、任城王元澄六位宰臣辅政，政无论大小皆决于六大臣。后来，因咸阳王元禧叛逆、使宣武帝对辅宰大臣失去了信任，这件事反成了高肇得势的起点。高肇因自己是个外来户，从中央到地方没有任何亲族可为其左膀右臂，所以，他要立足朝廷必得有人为他的枝辅。他先是多方结纳朋党，凡是依附他的人，在十天半月内便可破格给以提拔重用; 凡是背弃他的、不依附于他的人就以大罪之名来陷害。为确立自己在朝廷百官中的威势，他首先拿了地位高、权力大的北海王元详开刀。北海王元详虽说是宣武帝的叔父，可他荒淫无度，又贪图财宝，和佞臣茹皓的大姨子通奸，俩人行为多为世人所恨，高肇借此告发元详和茹皓谋反，为宣武帝所信后，便派兵收捕了元详并毒死才罢休。接着，高肇又力劝宣武帝对诸王特别是叔父们，要严加防范，以达到自己独得皇帝信任的目的。只是他才起步，宣武帝不可能专听他一个人的。高肇又生一计，他决定在皇帝的枕头边安上自己的耳目。就这样，他把弟弟高偃的女儿献给了宣武帝，纳为贵人，生了皇子却夭折了，又生建德公主，为宣武帝所礼重。可是高氏性善妒，她想独得宣武帝的宠爱。早在宣武帝开始亲政之初，领军于烈为其心腹之人，于烈的弟弟于劲有个美如仙女的女儿，被迎立为贵人，当时14岁，甚得皇帝的宠爱，立为皇后。于后性宽和，在皇宫里人缘还不错，正始元年(504)生了皇子元昌，更为皇帝亲爱。引起了高氏的不满，正始三年(506)，元昌病死，人们都说是御医王显秉持高肇之意没有及时服药致死的。正始四年，于皇后也突然死去。后来高氏被立为皇后。对于皇后的死，人们议论纷纷，都认为是高肇和侄女合谋干的。谣传四起，使朝中百官对高肇更是畏惧。但是，使上下完全畏惧他的是他谮言杀害了彭城王元勰。

彭城王元勰是孝文帝的弟弟、宣武帝的叔父，性仁义至孝，颇有文才。早在孝文帝改革之时，他任光禄大夫、侍中，长期当值于禁中，参决军国大政。到孝文帝南征时，他为抚军将军，领宗子军，宿卫左右，封彭城王，食邑2000户。此后多次随驾南征。孝文帝病重时，他内侍医药，外总军国之务，远近安定，时人没有异议。诏以元勰为司徒、太子太傅。萧齐北侵时，孝文帝亲征，诏以元勰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总摄六师。孝文帝驾崩，因咸阳王元禧等作手脚，使他没能入六辅大臣之中。宣武帝对他却格外敬重，要他辅佐，但他坚持不肯，这样，以他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幽、瀛、营、安、平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定州刺史，增加他的食邑1500户。景明初年(500—503)，齐又北侵，诏以元勰都督领南征诸军事，其余官职不变，和尚书令王肃共讨伐。他在淮南为政宽和，秋毫不犯，为淮南百姓所追念。回朝后，升录尚书事，侍中、司徒不变。当时咸阳王元禧骄横严重，又无视法律。北海王元详密报宣武帝，宣武帝深以为恨。元详又说元勰大得人心，不适宜长期在宰辅之任。恰巧元禧想排挤为宣武帝所信任的于烈，于烈坚决回击，于烈的儿子于忠劝宣武帝： 诸王意不可测，最好自己亲揽大权。就这样诸王丧失了权力。元勰为太师。此后宣武帝虽然多次到他府上，但他们心里已有了隔阂。到京兆王元愉等不法，宣武帝对诸王更是怀疑不信，诏令宿卫队主率羽林虎贲、将诸王幽禁于各自府第。元勰虽上表劝谏也无用。但元勰的才学、德望为朝野所钦佩。可是，人总有失误的时候，他也不例外。当初，他的舅舅潘僧固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当上了冀州乐陵太守。到京兆王元愉反叛时，强逼僧固参加。这件事成为高肇攻击他的把柄。又因高肇的侄女入为夫人，顺皇后崩逝，宣武帝想以高夫人为皇后，遭到元勰的强烈反对。由此大大地得罪了高肇，高肇虽多次谮言，但宣武帝不听，但高肇不甘心，他又以潘僧固与元愉同逆，诬告元勰与元愉通谋，并提前收买了人证，迫使宣武帝在“人证”面前听信了谎言。永平元年(508)元勰被“御酒”毒死。京兆王元愉和弟弟元怀谋逆也是因为害怕高肇擅权逼迫才不得已为之。自从高肇入居显职后，诸王们个个被清除。由此，朝野人士皆侧目以待，全都对他恨之入骨，但又十分畏惧他。高肇已基本实现了自己专权的目的，给予和剥夺全由他说了算。他曾经与清河王元怿在云龙门外的庑下吵起架来，俩人各不相让，太尉、高阳王元雍路过来调和才算制止住争吵。此时的高肇已不把他人放在眼里，昔日的那份贫贱已抛在了脑后，他被自己的权势冲昏了头脑，不知大祸即将来临。

三

自高肇的侄女被立为皇后，他就更得宣武帝的宠信了。高肇虽已处中枢之任，每事必由他来决断，可是他本来就没受过什么教育，学识浅薄，辄则违背礼度，又喜好变更先朝旧制，作事没有什么根据，而且经常削减别人的封秩，抑制罢黜有功于朝廷的重臣，由此引起百官的反对和怨恨。

延昌初年(512)，他迁为司徒。他虽贵为司徒，登台辅之位，却没有一点深沉的风度，言词中常常向皇上要这要那，被众人所嗤笑。他的父亲和兄长虽已封赠很长时间了，他也不把父兄的坟迁回老家埋葬。延昌三年(514)，宣武帝诏令迁葬，高肇自己不去，却只派侄子高猛改服代行，迁葬于乡里。当时人认为高肇不通道理，对他的愚莽举止见怪不怪，对他的残忍无情怨声载道。

同年，魏大举征蜀，诏以高肇为大将军，都督诸军。和都督甄琛等20多人一起到东堂向宣武帝辞别，亲自听奉战略部署。不知是何故，当他进东堂后，他所乘的那匹骏马本是在神虎门外停候的，不一会儿，这匹马无缘无故地惊叫一声倒在地上，全身抽颤不安，卧在路旁水渠之中，马鞍等用具全都摔了个粉碎。众人无不惊愕。高肇从东堂出来看到惨状心里一阵恶心。

转过年来，延昌四年(515)，当高肇西征未归时，他收到了孝明帝写给他和征南将军元遥等人的信，说宣武帝已驾崩，罢远征之军。顿时，高肇悲伤得难以自制，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之所以这样悲痛，不只是宣武帝去世，更是忧虑到他失去了靠山，会大祸临头。所以他接信后，朝夕悲泣，饭不下咽，身体很快憔悴下去。当他回到京郊附近时，家里人连夜来迎他，都不敢认他了。回到洛阳，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阙下，服丧嚎哭，升太极殿，他奉丧尽哀。

当此之际，太尉、高阳王元雍居在西柏堂专决政务，与领军于忠秘密商议图谋高肇。待他入殿奉哀之时，于忠等已暗中埋伏了壮士直寝邢豹和伊瓮生等10余人于舍人省下面。当高肇对着宣武帝的灵柩哭罢，在百官陪同下，他走在西廊的前面，在两侧的清河王元怿、任城王元澄及诸王等私下议论交头接耳，有人还向他眨眼暗示他，可他昏昏沉沉没有任何反应。他一迈进舍人省，埋伏在舍人省的壮士立即将他捆住，用绳子缢拉，结束了他的生命。

诏令下来，称其罪恶滔天，又说处置他的刑令未送到，他便自尽了。削其官职和爵位，以士礼埋葬。对他的亲党一概不加追问。傍晚，才从宫廷侧门把他的尸体运回家中，家人这才见到他。到胡太后临朝执政时，特别下令赠他为营州刺史。孝庄帝永熙二年(533)，赠他为使持节，侍中、中外诸军事、太师、大丞相、太尉公、录尚书事、冀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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