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齐的开国皇帝萧道成共有19个儿子,其中有4个儿子早亡,其余大部分都略具才干,为萧齐政权的创立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剩存的15个儿子中,除长子萧赜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另一位才智双全的便是豫章文献王萧嶷。
萧嶷字宣俨,是萧道成的二儿子,为昭皇后所生,和齐武帝萧赜是亲兄弟。自幼酷爱读书,少时已有良好的封建文化修养,为人宽宏仁义,有雅量,举止行动不违礼法,是成就大业的好材料,深为父亲钟爱。他入仕是从任太学博士开始的,因他博览群书,才学超群,在太学里显得有些屈才。为了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学,他主动要求到地方去长长见识,于是,朝廷派他到长城(今浙江长兴)县任县令。他治理长城县颇有政绩,名声在外,所以他一干就是数年之久,积累了丰富的社会经验,一度被提升到朝中任尚书左民郎。没过多久,派他到以难治著称的钱塘(今浙江杭州)县任县令,正当他走马上任之时,刘宋皇室又一次发生了权力之争,刘彧除掉了侄子前废帝刘子业,做了皇帝,是为明帝,改元泰始。明帝上台后,大杀刘氏宗室,政局很不稳定,在泰始二年(466)十二月,大将薛安都以彭城(今江苏徐州)降魏,其子和从子薛索儿纷纷响应,北魏军再次南下,形势十分危急。明帝派右军将军萧道成率大将张永、垣山宝等人前往平叛。泰始三年五月,在平原(今属山东)与薛索儿的5000人马相战,大败薛索儿。这次出征萧道成是带着儿子们前往的,萧嶷也参战了,这是他首次上战场,表现勇敢。事平后,虽然宋失去了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地,但征讨回来还是论功行赏,以鼓励将士们。萧道成因功升任骁骑将军,封西阳县侯,又以其先爵赐萧嶷为晋寿县侯。此后,萧氏力量逐渐强大起来。
由于这次出征的功绩,萧嶷不仅被赐封侯,而且升任通直散骑侍郎。不幸的是上任没多久,其母病逝,他辞去官职回家守孝,失母之痛,使他毁脊失色,他的至孝感动他人,为时人所赞誉。三年后,起任他为宁朔将军,随其父南征北讨。后废帝元徽二年(474)五月,发生了江州刺史、桂阳王刘休范在寻阳(今江西九江)的反叛。位于长江下游的京都建康城(今江苏南京),顿时充满了惊慌不安的气氛,皇宫内更是人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朝中重臣有萧道成、刘
、刘秉、戴明宝、褚渊、孙千龄、杨运长、阮佃夫、王道隆等人在中书省召开了紧急战前会议,与会者一筹莫展,没有人先发言。看着这沉闷的局面,萧道成开口了,他先分析了敌人的形势和实力,然后作了如下布置: 由他亲率一军驻守在建康城外的新亭,以阻挡刘休范的先锋部队; 由征北将军张永屯兵白下(今江苏南京); 领军将军刘
埋伏在宣阳门内,统一指挥城内的军事行动; 其余人员各守其门,不得擅离其职。其他人员一致同意萧道成的安排,后废帝加任萧道成使持节、都督征讨诸军、平南将军等职,带其兵屯住新亭,萧嶷也随父从征。新亭的防御工事没修好,刘休范的叛军已来到,萧道成镇定自如,以安定将士。分派高道庆、陈显达、王敬则等将军率水军出击叛军水军,大获全胜。叛军的步兵却从新林(今江苏南京西南)登岸,向东进发,逼近新亭。刘休范亲自登车,兵临垒南,发起猛烈的冲锋,萧嶷手持白虎旗,威风凛凛地指挥将士们冲杀,屡次打败刘休范的进攻,刘休范也丢了性命,待叛军被平定后,萧嶷因督战之功,升迁为中书郎。
叛军虽被平定,可刘宋的统治更不稳当了,萧道成加紧了篡宋的步伐。为了争取地方百姓的支持,他更愿把自己的儿子派到地方就职,以扩大影响。萧嶷上任中书郎没几个月,便调任安远将军、武陵(今湖南常德)内史。当时,荆州刺史沈攸之向其境内少数民族征收财货,其中规定: 可用财物赎其罪。结果许多没有罪的人也被抓起来,被强硬地指控为有罪,然后,让他的家人交财物赎他。沈攸之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大肆搜刮钱财,加强自己的实力,以便有朝一日图谋大业。而且,他还经常派兵去攻打少数民族,祸及到郢州境内的五溪族,并断绝了他们的鱼盐供应,这更加引起少数民族的不满和愤怒。五溪族中的西溪族王田头擬首先起来反抗,将沈攸之派来的使者杀掉。为此,沈攸之要田头擬交1000万财物方可赎其罪,但他只有500万,沈攸之派人全部收走,仍不放过他,田头擬气闷而死。田头擬的弟弟娄侯抢了王位,而田头擬的儿子田都不得已逃亡到獠人中,于是,引起各少数民族的大乱。他们组成队伍,到处抄掠地方贵族,一直攻打到武陵郡城下,沈攸之镇压不了。这时,萧嶷站出来,他派军队主张莫儿率领将士出城大破之。田都乘机请求汉政权帮助自己夺回王位。娄侯见势不妙,也归顺了朝廷。萧嶷乘机将娄侯逮捕入狱,处以死刑,立田都为王。自此,各少数民族才算平定下来,境内晏然。这次平定诸蛮,使萧氏影响很大,萧嶷由此名扬西土。因其功,召入朝,任宋顺帝的车骑咨议参军,府掾,又转任骠骑将军,从事中郎。当时,司徒袁粲是大名士,见到萧嶷后,对人们称赞说: “此儿将是后来的佳器!”
当各地乱军被平定后,萧道成实际上掌握了整个政局,其篡宋的目标日益明朗,后废帝对他的怀疑更重,经常找他的毛病,想除掉他。有一次,萧道成在领军府,萧嶷居清溪宛。后废帝夜访萧道成,想来个夜中偷袭,打他个措手不及。萧嶷得知消息后,为保护父亲,令手下人在庭院中舞刀练剑,后废帝在墙隙中窥到后,以为早有防备,便悄悄撤回。元徽五年(477),萧道成与后废帝的矛盾更为激化,当时,萧道成是散骑常侍,中领军,都督南兖、徐、兖、青、冀五州军事,镇军将军,南兖州刺史、持节、进爵为公。按常规,他应到南兖州州镇主持工作。可他担心京城有变,不到州镇广陵(今江苏扬州)去。这时,广陵的军府长史萧顺之,对形势的发展十分担心,就给萧道成写信建议他定好时间,立即渡江北上广陵再举兵。正当萧道成拿着来信犹豫不决时,萧嶷来拜见父亲,称:“如今皇上凶残疯狂,人人自危,如果趁他单骑巡行时下手,很容易成大事。要是到地方起兵,很少有最后成功的。又何况目前人心浮动,我们又倍受怀疑,如不先发制人,一定会被人所制。今天在此定下大计,万不可泄露。”萧道成听完儿子一席话,点点头说: “好计策,就这样办!”于是,萧道成和儿子等亲信密布了一场宫廷政变。
元徽五年七月戊子这天,后废帝又微服出北湖,他亲自骑马跑在最前面,而禁卫兵只能尾随其后。他和往常一样,在外面又胡作非为,杀人狂赌,到傍晚才回到仁寿殿休息。萧道成令王敬则勾结宫内官吏杨玉夫,杨玉夫又与陈奉伯等25人同谋,围困了仁寿殿,后废帝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撞门声惊醒,未等他明白过来,只见一人冲到他的床边,一把宰牛刀插入了他的胸膛; 接着,来人取下了他的首级送到萧道成处,当时后废帝年仅15岁。当夜,萧道成布置了诸位儿子各自的任务,令萧嶷第二天早些时候入朝,处理大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萧嶷便起身赶往宫殿,召集刘秉、褚渊、袁粲来商议立帝之事。由萧道成提议,到东城迎立刘准为帝,是为宋顺帝。接着萧嶷的身份大变,他被提升为侍中,总管宫内的警卫。
萧氏的掌权引起了州郡的不满,其中荆州刺史沈攸之便是积极的反对者。说起来,这沈攸之与萧道成还在前废帝时共过事,并且关系处得也很好,萧道成的大女儿和沈攸之的侄子结为政治性姻亲。明帝时,沈攸之出任郢州刺史,横行无道,心怀异图。尤其是升为荆州刺史后,又多方聚敛财力人力,又在州内实行连坐法,他还将整个荆州的赋税据为己有,不向朝廷纳贡,美其名曰是讨伐“蛮人”的军费。明帝奈何不得。萧道成废帝立刘准时,他的野心进一步膨胀,萧道成对他十分了解,便派他的儿子司徒左长史沈元琰前往荆州讲明京师情况,沈攸之才未敢轻举妄动,反而上书称赞萧道成的功德。顺帝升明元年(477)十二月,狐狸露出了尾巴。沈攸之声称太后诏己进京,举兵反叛,京师戒严。乙卯这天,萧道成入朝堂发布命令,诸将军均受命西讨。萧嶷出镇东府,加封冠军将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真是个多事之冬。原来,司徒袁粲、尚书令刘秉对萧氏专权极为不满,同时,又担心萧氏会祸及其身,于是,他们暗中结成党派,想在适当的时候举兵诛除萧氏,当时,禁卫军中有相当一部分人赞同他们,参加了他们的党派。正巧,沈攸之叛乱,他们便想借此良机除掉萧道成,维护宋皇权。其实,萧道成也知道这些人对自己掌权不满,在沈攸之反叛消息传来之时,他先到驻守在石头城的袁粲处,以商量对策为名,试探袁粲的态度,结果袁粲推托有病不见。萧道成心里就明白了,但事情何时有变还未知。袁粲等人原来约好各处官员,在当夜聚会到石头城,然后起兵。谁知,刘秉胆小怕事,在下午就携妻妾儿女从丹阳城出逃到石头城,泄露了天机。丹阳丞王逊得知后,先到东府报告了萧嶷,事情紧迫,萧嶷当机立断,派帐内军主戴元孙率2000人与薛道渊等人一起赶往石头城,将石头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双方展开激战,因石头城十分坚固,速攻不下,伤亡很大,戴元孙提议火烧城门。同时,萧嶷派人在京师进行了大搜捕,城内一片惊慌,萧嶷发现太后的侄子王蕴是沈攸之的人,便派人前去捉拿,王蕴逃走。第二天,城内平静下来,石头城亦被攻下,升迁萧嶷为中领军,加散骑常侍。升明二年(478)的正月,萧道成又平定了沈攸之的叛乱,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为加强自己的力量,荆州平定后,萧道成将长子萧赜从寻阳(今江西九江)调回京师,派萧嶷出任使持节、都督江州、豫州之新蔡(今属河南)、晋熙(今安徽潜山)二郡军事,左将军、江州刺史、散骑常侍如故,给鼓吹一部。又因平定沈攸之之难有功,改封永安县公,食邑1500户。同时,让他都督荆、湘、雍、益、梁、宁、南秦、北秦八州诸军事,镇西将军、荆州刺史。一时间,在京师,由萧道成与子萧赜等人把持朝政,坐守长江下游。在长江上游,由萧嶷坐镇,其他各地也分派萧氏子弟亲信驻守,宋室大权一归萧氏独揽。萧嶷在荆州,一反沈攸之的作法,勤俭节约,废止了府州的欢迎仪式,对沈攸之强征来的士兵,服役人员,指控有罪的无罪在押犯,在他头一天上任时,便下令释放,被释放人员达3000多人,立即得到了当地百姓的拥护和称赞。为了加强城市市场管理,解决市税过重和名目泛滥等问题,他又制定了新的税收标准,还禁止征发各种名目的市税和青苗钱。并规定: 凡是地方郡守以上的官员均不得与他人做买卖,各曹小吏可在放假期间自由安排活动。接连不断的令文下发后,大得民心,经过他的改革整顿,社会风气果然有了明显好转,百姓见面无不夸赞他。
荆州之任,使萧嶷威名远扬。在宋、齐禅让政权之际,他又表现出了冷静沉着的态度,而他的兄长萧赜却求成心切,敦促父亲早成大业。在萧道成当皇帝之前,萧嶷先下令蠲免了荆州地区宋顺帝升明二年(478)以前的欠债和赋税,这一举措深合即将登上帝位并准备赦免赋税的萧道成的心意。升明三年三月,宋顺帝被迫禅位给萧道成,建齐,是为齐高帝。升迁萧嶷为侍中,并出任萧齐第一位宰相,都督扬州,南徐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持节不变。晋封他为豫章郡王,食邑3000户。
二
萧嶷出任宰相没多久,北魏欲发兵南侵。高帝萧道成不得不考虑一下人事安排,以便对付北魏的侵扰。最后他下诏说:“总管王畿(京师)之境,固然是治理国家的重点所在,但是,荆楚之地距京师比较远,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是应当重点对待的地区。自宋末以来,无论是政府还是百姓,这一地区经济凋弊,生活贫困,安抚此地的最好办法,就是能长久地统治这个地区。”对这样一个重要地区,萧道成没有委任给其他儿子,而是交付给了萧嶷。任他为都督荆、湘、雍、梁、益、宁、南秦、北秦八州诸军事,南蛮校尉,荆、湘二州刺吏,持节、侍中、将军、开府这些官号不变。自东晋南迁乃至于刘宋代,州刺史一般是不能领南蛮校尉的,一般是由皇上亲信的重臣来担任。到此时,萧嶷不仅有州府之任,还有南蛮校尉府,统辖荆、湘两州,这是从前未曾有过的。这二府三州的开销是惊人的,荆州每年的耗费是3000万钱,1万匹布,6万斛米,还要以江、湘二州30万斛米供应荆州镇府; 湘州每年的耗费是700万钱,3000匹布,5万斛米; 南蛮每年的耗费是300万钱,一万匹布、1000斤绵、300匹绢、1000斛米。这种巨大的消费,别说盛汉不能比,就是到隋唐也不能与之相比。管理这么大的地区,非一般人能胜任,所以,萧道成才委任给萧嶷。为了加强萧嶷在西部的威望,还特地给他油络侠望车一辆(油络: 古代车上悬垂的丝质绳网,特别光亮油滑)。
建元二年(480)春,北魏发兵侵扰司、豫二州。萧嶷面对敌情,十分冷静,他分析敌情后,上表要求派南蛮司马崔慧景率军北讨,又分派中兵参军萧惠朗支援司州,屯守在西关。魏军渡过淮水,进攻寿春(今安徽寿县)、又分派骑兵准备出随(今湖北随县)、邓(今河南郾城东南)二地。荆州大多数官员都认为: 如果魏军南下是真,这是十分危险的。而萧嶷却认为:“对于北魏来讲,在春夏之交大兴兵革是十分不适宜的,如果我方下令豫、司二州强守城池,扼守关津要口、检查严密、以逸待劳,魏兵见我防守严密,便会自动溃散撤回,一定不敢越过随、邓二镇,向南进兵。”当时,州内戒严,萧嶷认为荆州与蛮、蜒二族相近邻,怕他们乘此机会生出异心,于是下令镇内蛮、蜒等族的百姓缓服徭役,以稳定后方。很快有消息报,魏军果然不敢出樊(今湖北鄂城西)、邓(今河南郾城东南),在寿春(今安徽寿县)大败而归,为奖励他正确分析敌情,萧道成又加他班剑20人。
同年夏天,萧嶷待形势稳定后,在南蛮园东南开馆立学,发展落后地区的教育。专门收旧族子弟,年龄在15岁以上25岁以下的学生达40人。设儒林参军1人,文学祭酒1人,劝学从事2人,举行了释菜礼(古代时,开始入学都要行释菜礼,是以芹藻之类的蔬菜礼敬先师,是尊师重教的一种表现),使儒家文化渐渐在落后的少数民族地区有所传播。另外,为加强与少数民族的关系,他又施计平定了义阳(今河南信阳)等地对百姓的抄掠。义阳人张群流亡多年,鼓动一部分人为贼抄掠,南义阳(今湖南安乡)、武陵(今湖南常德)、天门(今湖南石门)、南平(今湖北公安西)境内,被他们这伙人残害得民不聊生。当年,沈攸之连年讨伐他,竟无可奈何。沈攸之只好收买了他,加以重用。当沈攸之事发后,他跟随沈攸之到了郢(今湖北武汉),他见讨伐沈攸之的力量强大,便于途中首先背叛沈攸之,逃到三溪,占山为王。依凭地势险要,四处抄掠百姓。为除掉他,萧嶷设计,派中兵参军虞欣祖任义阳(今湖南安乡)太守,劝诱张群投降,在高官厚禄面前,张群又一次动心了。就在交接礼品那天,设下埋伏,张群中计被捕,斩首,其部下数百人均是乌合之众,见张群被杀,也溃散而去,自此后,四郡才得安宁。
在荆州的日子里,他勤于治政,安抚百姓,成绩显著,深得父皇萧道成的宠信,被诏回朝。萧嶷得知自己要回京上任了,他又为西部百姓修治了道路。临行,他手下人员接到他的令文: 不得私自携带府州的财物出城。那天,他起程离别了荆州,自江津(今湖北江陵)上船出发,沿江当地百姓纷纷自愿为他送行,恋恋不舍。萧嶷从江陵离任时,便身染疾病,到京都后,还没好,萧道成很担心,为此特下诏大赦天下,旧租欠债减除有等。不久,萧嶷的病逐渐好转,萧道成大喜,亲自到东府摆设金石乐,让他乘车到宫六门欢庆。回京后,萧道成任命他为扬州刺史,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中书监、司空、持节、侍中不变,给他加兵设置佐僚。以前军临川王萧映府的文武配给萧嶷的司空府。可是,没过多久,萧嶷遭到了失去亲人的打击。
三
建元四年三月,一个阴冷细雨的日子,56岁的萧道成病逝于临光殿。消息传来,萧嶷悲痛欲绝,哀号之声撕心裂肺,本来他身体不大好,又怎堪承受失去亲人的悲伤! 连着几天他咽不下饭,憔悴至极。其兄长萧赜入继大统,是为齐武帝。按常理,在皇位争夺上,老大、老二竞争最激烈。早在建元时,萧赜曾在处理政事上,大失萧道成旨意,萧道成便产生过废太子的意图。但是,萧嶷是个谨守孝悌的儿子,他不仅尊父、敬兄,也对其他弟弟们加备爱护。尤其对兄长萧赜,更是恭谨举动有礼,不曾违忤过兄长的心愿,他的大度宽和,对齐皇室的稳定无疑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他的宽容保护了弟弟们的性命,和兄长那种猜疑狭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武帝登位后,怕萧嶷危害自己,就进封他为太尉,为他设置兵佐,从而解除侍中一职,增加班剑30人。永明元年(483),又令他领太子太傅,解除中书监职务。表面上看,他的地位提高了,可实际上,他的权力却被削弱了,但是他并不忌恨武帝,相反,他一二再地谦让。他曾给武帝写信说: “陛下睿智、至孝,入继大业,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兄弟均有长幼之礼,为臣又屡受圣爱,身居台首,为臣受宠若惊。凡事要量力而行,为臣一生有如浮云,品德平常,却位居鼎右,使为臣大为不安。自前些日子以来,旧病复发,心里恍惚,常担心负担不了陛下的恩宠。东宫是储位所在,储师之重,实在不是我所胜任的。又陛下有兄弟十多人,如今只有为臣一人受陛下之爱,而兄弟情谊又岂是由为臣独享的呢?如果上天给为臣以寿命,臣当以余生相还报陛下恩宠。对殊荣厚恩,臣万死不受。”武帝答复他说:“你所来信,朕已看过,不能依你所愿。”虽说萧嶷很受武帝的敬重,但他时时保护弟弟们的安全。长沙威王萧晃是高帝萧道成的第四个儿子,好武力,少谋略。武帝永明元年(483),以萧晃为使持节、都督南徐、兖二州诸军事、镇军将军、南徐州刺史。后入朝为散骑常侍,中书监。按规定: 诸王在京都,只许置捉刀左右40人。因萧晃好武,从徐州回来时,私带数百人仗还京,结果为禁司发觉,萧晃把禁司扔到了长江里。武帝本对诸弟多加设防,禁止诸王蓄私仗,听说这件事后,大怒,将要对萧晃行刑。萧嶷得知后,在武帝面前叩首流泪说:“弟晃之罪诚不足赦宥。但是陛下应当想想父皇,又怎不念兄弟之情。”原来,高帝萧道成临终告诫萧赜说: “宋氏皇室如不是骨肉相残,他族岂能趁其衰败而代之,你可要好好记住这一教训。”萧道成深怕后代子孙互相残杀,才有此言,要是单凭武帝的品性,萧晃早没命了,多亏有萧嶷相救。武陵昭王萧晔,是萧道成的第五个儿子,很不讨武帝的喜欢,因为没有给他一方之任,他心下不满,常说些忤旨的话。武帝到萧嶷家的东田宴请诸王,唯独不召萧晔。萧嶷从中调和说: “风景特别美,今天很想武陵(晔)。”武帝这才派人叫萧晔来。萧晔善长射箭,每发必中,他得意地问四周的人说: “手法如何?”武帝脸上露出怪怪的模样,萧嶷赶紧说: “阿五平常没有这么好的手气,今天可谓是仰仗陛下天威才有这么好。”武帝这才满意地笑了。虽说终武帝一朝没有诛杀亲兄弟,但他时时防范,一直没有停止过。
萧嶷虽无实权,但他仍旧关心国事,并对某些问题提出自己的意见。自宋以来,州郡官吏和衙门的秩俸及其他供给,大部分是从当地征收来的,而且没有具体的规定。萧嶷针对此事上表建议说: “减少或增加费用都应有个标准,为政之道,是要革除不宜。就目前来看,郡县官吏的俸禄,虽有一定的规定,但大部分费用是取自于习惯法,向百姓任意征收,各地区的情况也不相同,要清查此事,恐怕没有几个人是清廉的。为臣以为,应当预算一下郡县公用的公田、俸禄、迎送往来、县宰所承接的供调费用。这要由尚书精心加以考核,以实为务。凡是损公侵害百姓的作法,一律禁止。制成令文,颁布天下,成为永制。”武帝采纳了他的有益建议。永明二年,加任他侍中,还特别下诏增封他食邑4000户。
虽然武帝待他十分敬重,但他仍是行事恭谨,特别是对诸王的具体规定方面,他更细心。自宋文帝元嘉朝,封王入斋祀时,得穿白衣裙帽拜见圣上,只有出了太极殿的四厢庙,才换上朝服,从元嘉以后,这种做法废止。武帝因与萧嶷是同父同母的兄弟,甚是和睦,宫内设曲宴时,他都允许萧嶷依元嘉时的作法行事,而萧嶷坚决推辞,只有武帝亲自到他府上时他才穿白衣戴乌纱帽以侍奉武帝用宴。有一次他上书说: “为臣自入朝以来,省去了仪刀卫士,也省去了捉刀卫士十余人,只有外出远行时,才临时派仪刀、捉刀相随。目前,我的仪仗只有二侠榖、二白直,加在一起共有七八十人。想到陛下或许不会委曲我,所以才如实反映情况。”因为武帝对诸王不放心,多方减少诸王的卫兵,引起诸王不满,萧嶷为了调解双方关系,才要武帝考虑给诸王应少些限制。武帝回答他说: “仪刀、捉刀是不应当省去的。侠榖、白直可以有140至150人,我不曾听他人讲过此事。我当然不会让诸王没有仪仗,又何况是你。”俩人针对对诸王的其他规定进行了争论,萧嶷多次上启,使武帝很心烦,干脆告诉他说: “不必烦你上启了。”他见武帝有些火气了,便上了一篇洋洋千言的奏书: 称他如何受武帝的恩宠,兄弟情真意切,又表明他的忠心诸如此类的话,武帝只好回答他说: “今阅你的上奏,你身体不好又怎得动笔操心,为什么又作如此长篇奏书?关于你讲的情况,也不只涉及你一个,如有事,我一定会通知你,以后不要写这么多了。”萧嶷见武帝不再严厉限制诸王,也就不啰嗦了。
永明三年,文惠太子讲完孝经,萧嶷要求解除太傅之任,武帝不同意。到皇孙结婚后,他又要求解职,结果被武帝训了一顿。萧嶷常担心受宠过多,在一次宫中宴会上,要求解除自己的扬州刺史之职,改授给竟陵王萧子良。但武帝不同意,并生气地告诉他: “终你一世,不要多言。”萧嶷只好闭口不提辞职一事。在他任扬州刺史期间,他安抚百姓,为政宽和,甚得朝野欢心。武帝待他很亲近,让他替自己去拜山陵。
永明四年,发生了齐代规模最大的一次起义,即唐寓之起义。萧嶷认为: 这次起义,虽是小股“贼寇”的暴乱,要平定很容易,但也反映了某些社会问题。首先是齐统一天下没多久,百姓还没有深深地体会到齐政权带给他们的好处,百姓生活还很苦,所以,心怀怨恨不满的人很多。其次是,目前圣上虽广施圣恩,安抚百姓,可是地方的大小士庶地主,每每以私利损公利,不顾国家利益。特别是在检籍过程中作弊,藏丁匿口,使户籍制度更为混乱,脱离户籍的人很多。由于存在种种弊端,才会使部分百姓积怨聚党,起来造反。所以,为臣建议尽早除掉贼寇,解决实际问题。武帝认真地读罢他的上言,沉思良久,回答他说: “有欺巧之事要严加惩处,宋代的户籍就很混乱,以为是蚊蚁小事不足为忧,可如今竟反了天,昨天官军前去镇压,今天应使贼寇散亡。”虽然唐寓之起义被镇压下去了,但政府最终还是下诏听复籍注,不管不问了。萧嶷对起义的分析基本正确,才得武帝的认同。萧嶷虽不掌大权,但遇国事每每建言,均为武帝所采纳。
四
永明五年,进萧嶷位为大司马。永明八年,又赐他皁轮车,加中书监。这使他很不安,他坚持辞让,可武帝不准。这位身长七尺八寸、端庄威严的汉子,在百僚中有着特殊的地位,每次出入殿、省,人们都严肃地看着他。他自以为地位过高不是好事,心中常怀隐退之情。他在家的北宅有一块丰腴的田园,得闲时,他便去修理田园,以示其心。武帝待他的确比任何一位弟弟都好,经常到他府上宴饮。他府上的大门,正好对着宋代长宁王的陵墓隧道,武帝曾开玩笑地说: “我是从他人的坟墓中来找大活人的。”永明末年,武帝经常巡游,常有萧嶷陪从。有一次,武帝出新村苑,与萧嶷同辇,深夜才回来,到宫门前,萧嶷要下辇,武帝对他说: “今天是夜行,我不让尉司训责你。”萧嶷幽默地说: “陛下忘了,这京辇之内,都属于为臣管辖的范围,愿陛下不必过虑。”武帝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每次武帝到他府上去,都不带随从,他还特别下令外监说: “我往大司马府,就是回家。”每次来,武帝都要玩上一整天,极乐而归。酒席间,萧嶷对武帝说: “自古以来,人们都愿陛下寿比南山,或者称呼万岁,这几乎近于虚言,为臣所希望的实愿陛下极寿百年也就足够了。”武帝说: “百年又怎可得! 只要你我兄弟相加百岁,对我来讲也满足了。”
永明十年,武帝封萧嶷的儿子。照旧制每个儿子应封食邑1000户,萧嶷想五个儿子全都有了封爵,再加1000户,就太过分了。便上书要求减去500户。同年,他病情恶化,上表要求解除职务,武帝不许,赐他百万钱,以显示他的功德。他昏迷在床上不省人事,武帝多次去探视他,在他临终那天,武帝一直守护在他的床边,眼看着他离开了人间,享年49岁。转过年来,武帝也随他去了,兄弟二人年龄相加,果然百岁左右。
武帝回到宫里,悲痛万分,下诏说: “萧嶷明达贤哲,至亲至爱,勋高业隆,品德高尚,突然仙逝,朕痛如抽割,不能自制,奈何! 奈何!”下令大鸿胪持节办理丧事; 高级官员要朝夕送奠; 大司马、太傅二府的文武官吏全都停止一切事务,集中力量来办丧事。赠萧嶷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扬州牧,备九服锡命之礼,侍中、大司马、太傅、王不变。给他九旒鸾辂,黄屋左、虎贲、班剑100人,韫
车,前后部羽葆鼓吹,依据东平王的葬礼来安葬他。武帝特别悲痛,直到这年冬天,才在宫中举乐宴宴请群臣,可见了群臣的面,他又想起了同胞手足,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萧嶷平常对子女要求很严,临终时又告诫子萧、子廉和子恪兄弟说: “人生在世,本不是平常事,我年事已高,前面的路我能走多远呢?如今我身居朝廷,并不是我心里所期盼的。我天性不贪钱财,但少有大志,你们兄弟很多,我死后,当共同勉励,以和睦为本。人的才能有优有劣,有时官运好,有时不顺,命运有富有贫,此为自然之理,你们兄弟不要互相欺凌。祈求上天保祐你们,各有大志,勤学实干,固守祖先基业,使家庭和美,要崇尚闲静淡雅,如此才无忧虑。对我死后的祭祀要省减,不要浪费。我的财产不多,你们还有未成家的弟妹,你们要照顾好他们,办好他们的婚姻大事。随葬品不要用我的余物,以免他人盗去,除朝服外,只要一口铁环刀。国家给我用的物品都要还给国家,我的葬礼依国家规定办即可。”其子闻听父言,无不号啕大哭,含泪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