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约字休文,出身于世居吴兴武康(今浙江德清西)的大地主家庭。他的直系老祖宗沈警在东晋时,也是纯朴有德,熟知经史,通晓天文的经学家,特别是对《左氏春秋》很有研究。而且,家里十分富有,财货累计千金。是东南有名的高士。其子沈穆夫,少时好学,精通《左氏春秋》。东晋时,五斗米教盛行,大族名门往往信奉,沈氏也不例外。后来,传教的孙恩利用五斗米教发起了反抗东晋统治者的大起义,沈穆夫也参加了,在朝廷镇压起义中,他被东晋政府所害,沈氏子孙纷纷遇害。只有沈穆夫的儿子渊子、云子、田子、林子和虔子幸免于难。这沈林子便是沈约的爷爷。沈林子字敬士,少年时宽宏大度,当他家满门抄斩、大祸临头之时,他才13岁。孙恩起义军又多次出击会稽(今浙江绍兴),东晋政府派刘牢之等人镇压,刘牢之部下又大掠百姓,百姓苦不堪言。只有刘裕的军队,军纪严明,没有侵犯百姓。于是躲藏在山里的沈林子,便投奔了刘裕。刘裕是政府军,沈林子投了他,岂不自投罗网?别看沈林子年纪才十三四岁,但他已很有眼力,他看出在东晋日趋没落之时,必会有人出来取而代之,而刘裕便是这种人物。投奔刘裕是沈家再次兴起的契机。沈林子兄弟随刘裕到处征伐,攻克京师。刘裕任扬州刺史时,召林子为扬州从事,出任建熙令,封为资中县五等侯,这时他21岁。自沈林子入仕后,便掌管军政大权,不是军队所到之处,刘裕从不让他出外上任。后来刘义隆出镇荆州,上议要让沈林子和谢晦作他的蕃佐,刘裕说: “吾不可一时没有此二人, 如果林子随你出任, 那么谢晦便留下。”可见刘裕对他十分器重。到刘裕代晋建宋,因他有辅佐王命之功,就封他为汉寿县伯,食邑600户。沈林子为人处世简朴谦和,不与世俗之人相交,在家谦让有理度。虽然参与军务,在家从不谈及军政。他自幼深受祖父和父亲的影响,博通文史,擅长著述。他所著的诗、赋、赞、三言、箴、祭文、乐府、表、
、书记、白事、启事、论、老子121首。永初三年(422),病逝。
沈林子最小的儿子沈璞字道真,便是沈约的父亲。在孩提时代,沈璞神韵风操异于众人。刘义隆曾问沈林子: “听说你的小儿子气度不凡,很想结识他。”于是,沈林子便让沈璞拜见刘义隆,义隆与他交谈后,更是称奇,对沈林子说: “这是个不平常的孩子。”他好学不倦,又继承了父亲的特长,善写文章,而且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特别对事物的变化感兴趣,深入研究。凡是经过他的耳目的事情,他牢记在心。在家以理治家,其家族、亲族都依赖他处理家族矛盾。所以,他在家中很有威望。元嘉十七年(440),始兴王刘濬出任扬州刺史,特别宠爱沈璞,并让沈璞当他的主簿。当时,顺阳(今河南淅川南)人范晔任刘濬的长史,掌管州里的事务。范晔性格很特别,对别人的意见,总是持异议。所以,在他上任前,文帝特别召见沈璞对他说: “京畿的政事,本不易理顺。刘濬年纪还小,让他统治州事,万事一定都依赖手下人去处理,所以,赏罚得失,应当特别详细谨慎。而范晔脾性不合群,一定会有不同意见。卿是我所倚重的心腹,应当秘密记事。他虽然处理事情,其实实际上是委任的卿。”正因文帝推诚置腹,才使他日夜不敢懈怠,勤勤恳恳地工作。他若有所主张,立即秘密地上报文帝,经常是每次提议都得到实施,而且一定是从中枢机构发布出来。范晔都以为皇上圣明,体察民情,所以,更加恭敬谨慎,却不知是沈璞所为。他在职八年,扬州的社会风气、治安、民情等大有好转。刘濬对他更是另眼相看。后来他出任始兴国大农,不久升任秣陵(今江苏南京)令。当时,京师所在的两个县,是有名的难治之地。沈璞以清廉严厉治理所管辖的地区,处理事物公平合理,奸吏为此而收敛其贪心,刁滑的大豪族也得让他三分。
沈璞不仅是治理地方的政治家,而且又是善于作战的指挥者。后来,他出任宣威将军,盱眙(今属江苏)太守。当时,王师北伐,彭城(今江苏徐州)、汴水皆不保。沈璞考虑到强敌来临,结果不可预料,盱眙郡地处淮水一隅,是南北往来的要冲之地,于是他加强防守,修整城垒,收聚材石,疏通河道,蓄积盐米,做失败的打算。众人都不同意他这样做,朝廷也认为这样做没用。不久,魏兵大攻。拓跋焘亲自率步兵、骑兵数十万人,南下侵掠,京师为之震骇,上百个守城的官员, 没有不惊骇逃奔的。沈璞的心腹劝他带家回京师,但他反对。众人见他神色镇定,他的家属亲人都在城内,这才安定下来。拓跋焘兵过淮水后,宋兵将帅多被攻破,几乎是全军覆灭,只有沈璞所在守城,魏兵虽攻城一个多月未能攻下,却损失过半。事后,为文帝所表扬嘉奖。任他为淮南(今安徽当涂)太守,赏赐十分丰厚。元嘉三十年,刘劭、刘濬弑父自立。沈璞在这场政变中丧生。年仅38岁。沈璞才学广博, 所著赋、颂、赞、祭文、诔、七、吊、四五言诗、矲、表,大部分在变乱中散失,流传到南朝的杂文只有20篇。他的文学才思为其子沈约所继承,成为一代史学大家。
在沈璞遇害之时,沈约年仅12岁。家门遭祸,他四处逃窜,后来遇上赦免,才免于逃亡生活,但此后,他过着流浪孤贫的生活。虽然这样,他笃志好学,昼夜不知疲倦。沈约有他父亲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白天读过的书,晚上便能背诵,极好的记忆力使他博通群书,记史实准确。又擅长写文章,为他后来成为著名史学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但是,书生是需要养家吃饭的,他必须走向仕途。
二
沈约正是在家境贫寒的时候,走向仕途的。起初,他作为奉朝请这个安置闲散人员的官职起步。与其他政府要人在一定场合下可以交往,结识了一些名流,也扩大了自己的名声。济阳(今山东济阳)人蔡兴宗听说他很有才学,便待他上宾之礼,到蔡兴宗出任郢州刺史时,引见沈约为安西外兵参军,兼任记室。沈约真正起步从政是得力于蔡兴宗的。蔡兴宗不仅自己格外看重他,而且他还要求自己的孩子们敬重他。有一次,他对儿子们说: “沈记室(约)是为人师表的典范,应当尊重他。”到蔡兴宗出任蔡州刺史时,又征沈约为征西记室参军,兼任厥西(今湖北随县西北)令。为蔡兴宗得力的助手,到蔡兴宗死后,他为安西晋安王刘子勋的法曹参军,兼任记室。在方镇任职多年,后来入朝,担任尚书度支郎。终宋他没有担任过重要官职。
宋末政治腐败,争权夺利的斗争日趋激烈。朝中大臣也心神不定,各怀异意。其中萧道成势力最大,有见识的人早就归顺了萧道成,沈约也一样,亦投到了萧氏门下。到萧齐建立后,他出任征虏记室,兼任襄阳(今湖北襄樊)令。当时,因为襄阳是兵马重镇,不便让他人出任,因此,萧道成便让文惠太子萧长懋为持节、都督雍、梁二州和郢州之竟陵(今湖北钟祥),司州之随(今属湖北)郡诸军事,左中郎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沈约便在他手下做事。后来,太子入居东宫,又调沈约任步兵校尉,掌管书记,在永寿省当班,校勘四部图书。当时,在东宫的文士多是才华横溢的才子,只有沈约享有殊宠,每次入见太子,都是直到夕阳西下时方离去。而诸位王侯到东宫,甚至有的人都进不了大门。沈约每次都为此劝说太子,太子说: “我平时懒得起床,这是你知道的,和你谈话,经常忘了困乏。卿想让我事业有成,那么你早点入宫里来吧。”于是,迁沈约为太子家令,为太子所赏识亲宠。跟随东宫皇太子本应是飞黄腾达的起点,但是,这位信奉佛释,生活豪奢的太子在政治上却一败涂地。沈约以本官兼任著作郎,迁中书郎,并出任本邑的中正官,司徒右长史,黄门侍郎。
当时,竟陵王萧子良亦同哥哥文惠太子一样喜欢佛释之说,崇尚文学,招徕文士,太子在永明十一年(493)病逝后。沈约投到了萧子良门下,在竟陵王子良的周围形成了一个高层次的文化圈,在这个文化圈内,有兰陵(今山东苍山西南)的萧琛; 琅玡(今山东临沂)的王融,陈郡(今河南淮阳)的谢眺,南乡(今河南淅川西南)的范云,乐安(今山东邹平东北)的任昉,还有沈约、陆棰和萧衍,号称竟陵王西邸八友。在这期间,沈约在文学史学上不仅有很大长进,更重要的是,和萧衍的结识为他以后的政治生涯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不久,沈约兼任尚书左丞,御史中丞,又转任车骑长史。郁林王昭业隆昌元年(494),升任吏部郎,出任宁朔将军,东阳(今浙江金华)太守。这时正是皇权激烈争夺之时,沈约目睹了一幕幕政权之争的悲剧,他谨小慎微,避免陷入惊涛骇浪之中。萧鸾除掉了亲侄子昭业和海陵王昭文兄弟俩,在延兴元年(494),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是为齐明帝。沈约不仅没下台,而且进号为辅国将军,五兵尚书,又迁为国子祭酒。他已学会了如何应付这种权力之争。明帝在位六年的时间,沈约不显山不露水,已与当朝权臣有了过深的交往。这是他充分发展自己的时期。明帝驾崩,政权一归当朝宰相,尚书令徐孝嗣。徐孝嗣派沈约撰写了遗诏,可见沈约已是非同一般的臣子了。并升任左卫将军,不久,就加官为通直散骑常侍。东昏侯宝卷永元二年(500),沈约因为母亲上了年纪,上表要求解除职务,非但没有解除职务,反而进一步重用,授他冠军将军,司徒左长史、征虏将军、南清河(今山东临清东北)太守。
三
萧齐末年,兴起了萧衍。早在齐初年,萧衍便同沈约一起在竟陵王萧子良西邸游宴聚会。同是西邸八友,在才学上有共识。两人也很投脾气,此后,各人走了不同的从政之路。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到萧衍举义兵进建康城(今江苏南京)后,便引用他为骠骑司马,冠军将军如故。萧衍大权在握,功业已成,齐朝的大臣纷纷投到他的门下,真可谓天人之心归焉。废齐建梁只是个契机问题了。沈约在官场多年,又历经齐代宋的政变,对这一大势他早已明了。在万事俱备的情况下,谁能送东风来呢?沈约这个一向谨慎的政客,如今也心神不定了,他想他应该吹吹东风才是上策。于是,他找了个机会,暗示了萧衍,虽然萧衍内心十分喜悦,但表面上还是默默不应。又过了几天,沈约再次拜见了萧衍,上言道: “当今大势与古时候不相同,已不能用淳朴的风气来期待万物的变化。如今士大夫攀龙附凤,都盼望自己有尺寸之功,来保全自己的福贵和俸禄。甚至连牧童都知道齐国国祚已经告终,都说公(萧衍)堪受大任。天文人事,都表明了革命的迹象,自从东昏侯上台以来,这种迹象更为明显。据谶语所云: ‘行中水,作天子’(行中加水,便是衍字)这又表明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如果命中注定,想谦让,也是不得已的。”萧衍见他说得很坦诚,便推心置腹地告诉他说: “我正在考虑这件事。”接着沈约进一步分析形势,说: “您当初起兵于樊、沔,这时却考虑考虑,如今王业已就,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过去周武王伐殷纣王,入殷都朝歌后,得到百姓的欢迎,武王不违背民意,也没有再三考虑。您到京师后,已经改移了风气,与周武王相比,只是时间不相同。如果不早定大业,考察天人的期望,倘如有一个人推立了他人,便有损于您的威望。况且,人非金石,时事变幻莫测。怎可以与汉献帝封魏武帝曹操相比,传位给子孙呢?如果和帝从江陵(今属湖北)还京师,公卿之位没变,那么君臣之分便成了定局,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明君在上,忠臣在下,难道有人正在改变想法与您为敌吗?”沈约一番话,把萧衍说动了,他想应尽快取代齐。于是待沈约走后,他便召范云入见,范云字彦龙,是西晋平北将军范汪的六世孙。少年时好学,机警聪慧,善长作文章。早年便结识了沈约,相交为友,在齐朝是治理地方有丰富经验的官员。同在竟陵王萧子良西邸共事。与萧衍也有深交。所以,当萧衍征求了沈约的意见后,便召见范云商量。范云所言大意与沈约相同,劝萧衍尽快称帝。萧衍说: “智者不谋而合,卿明早与休文(沈约)一同前来。”范云回去后,便将此事告诉了沈约。沈约对范云说:“你一定等着我同往。”范云答应了他。第二天,一大早沈约便提前去拜见萧衍去了。萧衍说定后,沈约便从怀中取出来诏书和各位官员的安排情况。萧衍很是高兴,没作什么改动,就定下来了。就在此时,范云匆匆从家里赶来,但在殿门前被卫兵拦住了,不让他进见,他只好在寿光阁外徘徊,不长时间,沈约得意洋洋地从里面走出来。范云心里很生气,明明是你让我等你,可你却独自前来,这不是明摆着抢头功吗?! 但表面上还得装作不计较,笑着问沈约如何处理的? 沈约举手向左一指,表示一切就绪。范云说: “不负所望。”又过了一会儿的功夫,萧衍召见了范云,说: “平时和沈休文在一起时,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今日才发现他才智横溢,真可谓明识。”范云回答说: “公今才知沈约,与沈约今天知公没有什么不同。”萧衍感慨地说: “自我起兵三年来,功臣诸将,功劳很大,然而成就帝业的,只是靠你们二人了。”正基于此,沈约的政治生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得力于沈约所吹的“东风”,梁王萧衍终于在齐和帝中兴二年(502),废齐建梁,是为梁武帝。改中兴二年为天监元年。梁王朝建立后,沈约一步登天,出任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兼右仆射。不久,改任为尚书仆射,掌管官吏的任免。封他为建昌县侯,食邑千户,常侍官如故。为了表彰沈约的贡献,又特别拜他的母亲谢氏为建昌国太夫人。在沈约的母亲受封之日,右仆射范云等20多人前来祝贺拜见其母。沈约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无论是为官的臣子,还是平民百姓,都以此为荣。宋代中衰的沈氏现在又开始兴旺起来。没过多久,又升迁他为尚书左仆射,常侍官如故。接着又让他监领军,加侍中。
天监二年,与沈约相依为命三四十年的老母亲不幸病故。这对深受母爱多年的孝子来讲,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当年12岁的沈约失去父亲,失去富贵家庭时,便是和他母亲过着流浪的生活为生的。那时,他母亲只有一个愿望,便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保护儿子,使儿子成才。如今,正当儿子在政治上一帆风顺之时,她却离开了十分疼爱的儿子。沈约是个大孝子,母亲去世,使他满心忧伤,茶不思饭不想,深陷一种痛苦的悲伤之中。为了安慰他,梁武帝亲自出席了吊唁会,又想到沈约也是有年纪的人,不宜悲伤过度,便派中书舍人谢绝吊唁的宾客,节制哭声以免刺激沈约。此后,沈约没有在政治上展示其才华,而是在家为母亲守孝。后来,起用他为镇军将军,丹阳尹,并设置有佐史。守孝完礼后,升迁为侍中,右光禄大夫,领太子詹事,扬州大中正,掌管尚书八条事,迁任尚书令,出任了宰相、侍中、詹事、中正官照旧。沈约多次上表陈让,改授为尚书左仆射,领中书令、前将军,为他设置佐史,侍中如故。但没隔多久,又迁任尚书令,领太子少傅。到天监九年,转任左光禄大夫,侍中,少傅如故,特别给他鼓吹一部。
四
沈约长期任职宰相,总揽于端揆。这时,他不满足于现有的地位和权势了,他还想得到文武百官最高的荣誉、官职,即三公。按常规来讲,沈约还不是很符合三公的标准的。三公之职是个荣誉很高也有一定影响的官职,出任三公的人往往家庭地位、威望都是属上流的,本人不仅才学渊博,而且对皇室有重大的辅助之功,这种功劳是他人不具备的,在朝廷百官中确有威望。当时,人们议论沈约是否可任三公时,大部分人都认为合适。只是武帝萧衍不同意。沈约便赌气,上书请求调到地方上任职,但梁武帝也不同意。这可叫沈约无法揣测皇上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看的了?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愿自己的臣子比自己强,更不希望臣子知道自己的心思与所作所为。特别是在改朝换代之际。沈约对梁武帝的内情知道的太多了,怎么可能得到皇上的推崇呢?不设计除掉你,便是幸运了。沈约知道,皇上对自己怕是有其他想法了。苦闷由此而生,为了解除心中的烦闷,沈约便给好友徐勉写了一封信倾诉自己的苦恼: “我沈约少年孤苦,无依无靠。过去生活贫困,悲欢离合进退两难,朝夕不保,历尽坎坷,作个小官不为自己,只希望能获得一点俸禄,然后,靠这点收入好东归故乡。过了十年,才到襄阳县上任,为公私情计,只是一个小小县,不得不听任人事。齐武帝永明末年,出征东阳太守,我也就满足了。但是,从齐明帝建武时起,人世混乱不清,一发不可收,实际情况是很难定夺。到东昏侯时,猜疑之心大生,王政出于多门,故此,我便谋求退职,差点办成。又靠你帮助我才到徐县当了县令,此事未曾敢忘。后来,圣道大兴,荒诞之时又逢嘉运,早年的志向心愿,又成了可以实现的现实。打今年开春以来,所受礼遇甚隆,而且对我这年近70的老头特别关怀,这是皇恩对我的重奖。但是,为臣子的不能弘扬大政,阐明政道,还想继续为朝廷尽微薄之力,这便引起了人们的议论。今年,我的身体也很不好,重病缠身,看来生灵之期有限,劳累过度,趋于凋竭,想必生命快到归期。但是,对于自己的举止言行更加注重,对朝中事务更加尽心。旁观者认为,我好像还是个全人,其实,我真是徒有其表,心力不足了。我经常自己勉强自己坚持工作,尽最大的努力效忠王室。夜来解衣一卧,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没有知觉。有时上半身热,下半身冷,这种病症与日俱增。要是热起来,心里便烦躁不安,要是冷下来,还稍微好点。常言道,后来的病情赶不上开始的病情重要,但是,后来的恶化一定会比先前的病情严重。十天半月,腰便瘦一圈,胳膊也在一月之内小半分。以此来推算,我的身体难道还会支持长久吗?我打算上表皇上表明心迹,乞请告老回乡。如果,老天给我高寿,还有康复的希望,才力所能承受我定当效力。”徐勉收到他这封感人泪下的来信,便去拜见梁武帝,以他个人的身份向高祖武帝请求给沈约封个三公职,并十分感慨地讲了沈约的目前身体状况,经他这番恳请,梁武帝同意给他鼓吹一部,但三公之仪是坚决不同意封给他。为什么萧衍对沈约这样无情?对曾经为他上台“送风”卖力的沈约这样冷酷?
原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初,萧衍举义师攻京师之际,京师戒严。当时,出任侍中、宿卫宫城,又兼卫尉,负责都督京师军事的是张稷,张稷字公乔,家居吴郡(今江苏苏州),世代为官,是江南大豪族出身。他自幼至孝,少年时,便入仕为官,在齐代也是显赫一时的人物。到东昏侯为政,人人思变,内怀二心。虽然,萧衍大军兵临城下,但城内如果没有挑头支持、响应他的,进城也是不容易的。这时北徐州刺史王珍国便找张稷相谋。于是张稷便安排手下人张齐去除掉东昏侯,这样,当东昏侯“驾崩”含德殿时,张稷在梁朝的地位也就决定了。任梁朝的散骑常侍,中书令。以功封江安县侯。又为侍中,国子祭酒,领骁骑将军,迁为护军将军,扬州大中正。正因张稷立了大功才得到萧衍的委用,而且很有份量。也正因如此,张稷多次横行不法,犯法免职,但每次都念其功又都谅解了他。但这很有损于皇上的面子,所以,表面上萧衍又给他官复原职,不计其过,可内心里很是不满,甚至是有怨恨的情绪。后来,张稷死后,萧衍便把对张稷不满的怨恨说给沈约听。而沈约听罢,不以为然,说: “尚书右仆射(张稷)出任北边州刺史,已很辛苦,过去的事情,何必再去提它!”萧衍一听,火往上撞,心想你沈家他张家是亲家便可互相掩盖说好吗? 想到此,龙颜震怒,吼道: “如此说来,你还是忠臣吗?!”因为萧衍很生气,说完转身回内殿去了。可是,沈约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龙颜震呆了,连萧衍起身回内殿他也不知,一直呆坐在那里。这时有个太监见他吓呆的样子,便把他扶出了殿,他不知自己错在那里?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家的?进屋后,径直走向床,还未上床,便一头摔在地上,自此一病不起。大概应验了那句“做贼心虚”的话吧,病中的沈约经常做恶梦,梦见齐和帝手持寒光闪闪的长剑,要割断他的舌头。夜夜被恶梦惊醒,便再也无法睡去。于是,他便召来巫婆给他占卜算卦,结果,巫婆所言正如其梦。这使沈约把自己无能为力的思想寄托在迷信鬼神上。他找来道士,向他忏悔,并声称废齐建梁,移鼎之事非由他而断。正巧,当沈约在家大搞忏悔鬼神之时,梁武帝派御医徐
前往沈约家探视,这正为徐
撞见。徐
假装寒喧了一阵,便急忙回去禀告了梁武帝,沈约把禅代之事告诉道士的事。在此事发生之前,有一次,梁武帝摆宴会群臣,沈约侍坐一旁,正巧豫州有人献上一盘栗子,这栗子非同异常,它的直径有半寸那么大,梁武帝因为没见过这么大的栗子,感到很惊奇,便问在坐的大臣: “有关栗子的事情有多少?”沈约便说了几条,梁武帝想到了比沈约说的多了那么三四条。使沈约脸上很挂不住。宴散后,沈约出去对别人说: “此公(梁武帝)护短,不知羞耻。”这话又传到了梁武帝那里,武帝认为沈约出言不逊,应当治他罪,多亏徐勉极力相劝,才免除了对他的整治。如今一听沈约在家把他如何废齐之事抖搂出来,可真是火冒三丈,于是,派中使官如数地谴责了他,据说后来沈约便是因此忧惧而死。
梁武帝天监十二年,特进、光禄大夫,侍中,少傅沈约病逝,享年73岁。有司给他的谥号为“文”。梁武帝说:“怀清不尽曰隐”于是改谥号为“隐”。可见梁武帝真是烦透了他。
沈约不喜好饮酒,又少有嗜好。虽然当时受隆恩,但他住的吃的一向节俭朴素,在东田建的房屋宅院,能眺望很远,郊外野景尽收眼中。为此,他曾作了一篇《郊居赋》来赞美这种自然风光。
他这篇洋洋数千言的《郊居赋》是他的一篇文学代表作。文笔流畅,情景相融,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沈约左眼是两个瞳子,腰里又有一颗紫痣,但他聪明过人。他自幼好读书,少时便是博览群书的小才子了。他一生收藏的书籍有20000卷之多,京师中没有谁赶上他有这么多书的。他一生历仕三代,熟悉旧章法规,知识渊博。当时有一位擅长作诗的诗人叫谢玄晖,还有一位擅长文章的文学家任彦升,都是当世名流,沈约却兼有二人之长,只是在任何一方面都无法超过他们。他一生著述不绝,主要代表作有《晋书》110卷,《宋书》100卷,《齐纪》20卷,《高相纪》14卷,《迩言》10卷,《
例》10卷,《宋文章志》30卷,还有文集100卷,都是当世的佳作。其中《宋书》百卷被后世学者公认,列入我国古代廿四史之中,是典型的纪传体史籍。其他史书对后世也影响深远。我们今天所读的《宋书》便是沈约的亲笔作。是当之无愧的史学家。
沈约除对文学、史学爱好外,还特别欣赏喜好音乐。他认为过去的词人,千百年来,没有达到音乐的最高境界,只有他独得于心中,穷尽其妙旨,故作有《四声谱》,并自称是入神之作。武帝表面上很敬重,但实际上很不喜欢,有一次,武帝问周舍: “什么叫四声?”周舍回答说: “天子圣哲”便是。然而终不为武帝所遵用。
沈约还是个不记仇心胸开阔的人。他少年时,家境孤贫。有一次,他家没有粮食吃了,他母亲便叫他去同宗邻里借米;他好不容易挨家挨户借了米,结果为同宗一人所侮辱,并把他借来的米洒了满地。这使他很气愤,但到他富贵以后,却不记前仇,而且还重用了这个侮辱过他的宗人。有一次,他曾参加梁武帝的宴会,宴会上,有许多歌妓舞女在歌舞,助兴。其中有一位妓师是齐朝文惠太子的宫人。萧衍问她认不认识在座的各位?妓师说: “只是认识沈家令”。沈约曾经为文惠太子所宠信,听罢此言,他不仅怀念起与文惠太子在一起的时光,禁不住老泪纵横,萧衍也十分伤感,并且不再让他喝酒以免伤身。
沈约是从贫到富,从弱到强发展起来的。所以,他自负才高,不慕荣利,抓住机遇,崇尚清谈。到他位居宰相,每荐举一官,就上书要求自己退休,武帝终不同意,当时人都把他比喻成西晋时的山涛。他掌握大权十多年,不曾荐举过有才能的人,对于实施政策的得失,也是唯诺称是,不认真负责。也难怪梁武帝不给他加尊礼了。
他有一子名沈旋,当沈约健在时,他已任官为中书侍郎,永嘉(今浙江温州)太守,司徒从事中郎,司徒右长史。沈约去世后,他曾任太子仆。不久,因母亲去世,他免官守孝。以孝道闻名。后来,又出任给事黄门侍郎,中抚军长史。又出任招远将军,南康(今江西赣州)内史,在地方治理颇得称赞,以清治为时人所称。后来死于在职之时,谥号为“恭侯”。沈家自此又衰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