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266—324),字处仲。琅玡(今山东临沂)人。琅玡王氏,自太保王祥以来一直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到了王敦这一辈上,更是宗族繁盛,名士辈出: 王戎、王衍曾先后出任宰辅,位居三公,皆为西晋政坛显要,而王敦本人和从弟王导又是东晋政权的开国元勋,为晋室复兴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后来又正是王敦把东晋王朝推向了战乱和灾难的深渊。
一
王敦,自幼生得眉目疏朗,神情洒脱,被誉为“奇童”。长大后,娶晋武帝之女襄城公主为妻,拜驸马都尉。王敦虽出身世家,但性不尚奢华,口不言财色,喜读《孙子兵法》和《春秋左氏传》。性情以刚愎、残忍著称。一次,他和从弟王导去大臣王恺家赴宴。王恺是个穷奢极欲、草菅人命的豪强地主,席间,他让女伎吹笛助兴,女伎因一时疏忽,稍失声韵,即喝令左右推出活活打死。当下,满座客人无不惊愕失色,唯独王敦神色自若。一会儿,王恺又令美女上来敬酒,规定有哪个客人饮酒不尽,便将美女斩首。王导平常并不善饮,但怕敬酒者获罪,每次都尽力干掉。王敦却不以为然,坚持不喝,王恺连杀三人,仍不为所动。宴罢归来,王导责怪他,他反说:“王恺杀自家人,于你何干?”王导感叹道: “处仲心怀刚忍,日后若当政,必不能善终!”当时,太子洗马潘滔见过王敦,也对人说: “处仲,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如果不吃他人,也会被他人所吃掉!”
晋永熙元年(290),武帝去世,惠帝继位,立长子司马遹为太子,拜王敦为太子舍人。当时,由于晋惠帝是白痴,皇后贾南风淫乱放恣,专权擅政。她以太子司马遹本非己出,便处处设计陷害。一次,她勾结赵粲、贾谧等一帮人先用酒将太子灌得大醉,然后诈称惠帝命令,让他抄写一封书信草稿。文中说: “陛下应当自己了断,不自己了断,我就要进宫替您了断; 皇后也应该尽快了断,如不自己了断,我当亲手来了断。”同时与谢妃(太子生母)约定,“到时皇宫内外一起举事,请不要犹豫不决,以遭致后患!”太子醉得昏昏沉沉的,于是就照着写了。贾南风以此为据,让惠帝下诏书,废掉太子,派东武公司马澹率一干人,押解太子前往许昌宫幽禁,还下诏说,太子周围的臣僚不能与太子辞别送行。王敦等人知道是贾后谋害太子,心中愤恨不平,冒禁来到城外,向太子挥泪辞行,为此,被司隶校尉满奋逮捕入狱,但很快就被释放。王敦等人因此博得了社会舆论的赞誉,不久,他被调任给事黄门侍郎。
太子司马遹被废后,舆论汹涌,朝野人士纷纷指责贾后一干人恣意妄为。赵王司马伦当时被召辅政,他在幕僚孙秀等人的谋划下,先用计让贾后杀掉太子,然后借口为太子报仇,于永康元年(300)发动宫廷政变,将贾后一党一网打尽。第二年,司马伦又将晋惠帝幽禁于永昌宫,自称皇帝,改元建始。这时,王敦叔父王彦出任兖州刺史,司马伦蓄意笼络地方势力,就遣王敦前往慰问王彦。
司马伦擅行篡逆,引起了各地藩王的强烈不满。这年三月,齐王司马冏联合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首先起兵,宣布讨伐赵王司马伦,他们还向各地州县行政部门发出檄文,催促出兵,檄文称: “叛逆之匪孙秀,迷惑妨害赵王,擅行篡逆,各地应共同起兵讨伐。有不听命令者,屠灭三族”! 王彦接到檄文后,惧怕司马伦兵势强大,不敢应命。王敦从旁劝说道: “赵王篡权谋逆,不得人心,现在海内各地都望风而动,兴兵致讨,赵王必败无疑。为叔父计议,不如亲率精兵,随从诸王作战,以博取功名。”王彦采纳了王敦的建议,带领本部兵马,从兖州出发,加入了成都王司马颖的部队。司马颖以兖州刺史王彦,冀州刺史李毅,督护赵骧、石超等人为前驱,向洛阳进军,沿途各地纷纷响应,等抵达朝歌(今河南淇县)附近,部众已超过20万人,大军所向披靡,于五月十三日乘胜攻入洛阳。在这之前,晋惠帝已由左卫将军王舆迎请复位,三藩王入都后先将司马伦父子赐死,所任百官一概罢斥,然后大行赏罚。王敦因随从叔父王彦起兵“救驾”有功,升任散骑常侍、大鸿胪、侍中,拜左卫将军,一时声名卓著。
晋惠帝复位后,改元永宁,只可惜西晋王朝至此已再无宁日了。此后,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东海王司马越等人,为了争夺对朝廷的控制权又轮流登台厮杀,各地少数民族首领乘机起兵作乱,北方中原一带已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直到永兴二年(305)东海王司马越再次起兵,杀掉成都王司马颖和河间王司马颙,入京执掌朝政,皇室内争才渐渐平息下来,可这时外患却已迫在眉睫了。永兴三年(306年),晋惠帝吃麦饼中毒,在显阳殿崩驾,皇太弟司马炽继位为怀帝,改元永嘉。司马越以太傅、录尚书事身份总领朝政,同时引王敦族兄王衍为司徒,形成了以东海藩王和琅玡王氏为核心的新的权力结构。王衍是北方名士领袖,聚集在他周围的文人学子很多,其中以王敦、王澄、谢鲲、庾敳最为知名,号为“四友”。经由王衍推荐,这些人大都为司马越所延揽,替他装点朝堂。当时,中原战乱不息,司马氏王室政乱朝危,身居宰辅之重的王衍却不以经营国家为念,专思保全门户之计。他向司马越建议道: “朝廷危弱,需依靠方伯(各州长官)来支撑,应当选派文武兼备人才前往各地充任”。司马越问谁可派遣?王衍便援引“举贤不避亲”的古例,乘机面荐自己亲弟王澄和族弟王敦,司马越允诺,奏派王澄出任荆州刺史,王敦出任青州刺史。王敦、王澄临行前,王衍向他们说: “荆州内江外汉,形势雄固,青州面负东海,也踞险要,有你们二人在外,我留在朝中,也足以成为‘狡兔三窟’了!”其实这种人事安排既是琅玡王氏退求“三窟”的谋划,也是司马越借助王氏来支撑残局的打算。
王敦去青州赴任不到半年,又被司马越征为中书监,王敦不免失望,但也只好奉诏入都。当时天下大乱,从青州去洛阳路途遥远,临行前,王敦把襄城公主的侍婢一百多人全部分配给手下将士作妻室,又把手头的金银财宝散发给侍从人员,然后和家人单车匹马回到洛阳就职。当时,司马越独揽朝权,和怀帝时常发生矛盾,便于永嘉二年(308)十二月离京出镇许昌、荥阳等地,遥领朝政。怀帝乘机委派心腹缪播、缪胤、王延等人任尚书事,参与朝政。几位大臣对司马越的用人奏章常常加以裁抑、更动,引起司马越不满,他怀疑朝廷大臣对自己怀有二心。永嘉三年(309)二月,司马越率领一班谋士和三千铁甲兵突然从荥阳回朝。都下人士,相率惊疑。中书监王敦闻讯对人说: “当今国家威权全在太傅一人手中,而他选用官员的表请,尚书仍以旧例来裁定,他必定积嫌已久。我看太傅这次回京,肯定会有所诛杀!”果然不出王敦所料,司马越回京当天,便让平东将军王景率领甲兵鱼贯入宫,从怀帝身边将缪播、缪胤、王延等十余人一古脑抓走,让廷尉全部处死,怀帝不敢言语,只有涕泣流泪。
司马越回京不久,又把王敦派到政治、军事重镇扬州任刺史,至此,琅玡王氏已控制了江南荆、扬重镇,为后来支持司马睿复兴晋室打了基础。
二
在北方士族为逃避战乱纷纷渡江南下的同时,东海王司马越也奏请朝廷接连分封了五个藩王南下,为晋室万一不能在中原立足就退守江南作准备。在这五个南下藩王中,有一个琅玡王司马睿后来成了东晋王朝的开国皇帝。当时民间流行一首童谣: “五马浮渡江,一马化为龙”,就是说的这件事。而司马睿这一马之所以能化为龙,和王敦、王导兄弟的同心翼戴是分不开的。
司马睿在晋宗室中列属支系,本来没什么声望,刚到建邺时,江南世家大族对他不予理睬。过了一个多月,还没有人来拜见他。王导很着急,他认为要帮助司马睿在江南复兴晋室,必须首先提高司马睿的威望,使其得到江南士族的拥戴。一次,王敦来建康,王导和他商量说: “琅玡王仁德虽厚,但名望尚轻,兄长威名远震,应帮助他宏扬威德。”王敦表示同意。王敦和王导共同策划,准备利用三月初三,当地民间的“修褉节”(人们到水边洗濯,消除灾害),为司马睿安排一次声势浩大的巡游,来为琅玡王宣扬一番。这一天,当地的男女老幼、村民、士人等都来到水边嬉游,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声名早著的王敦、王导以及许多名流贤达骑着骏马,簇拥着乘坐肩舆的司马睿,在威武雄壮的仪仗队陪伴下,沿着河边观看修褉。江南大族的头面人物在人群中望见司马睿这种威风,非常惊异,率众伏拜于道左。就是这样由于王敦、王导兄弟的共同翼戴和南北士族的支持,江左政治就有了重心,这是晋室复兴的关键。
王敦除在政治上支持司马睿外,还利用手中的力量,在军事上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来稳定刚刚立足的司马睿政权。当时,江州刺史华秩是华歆的曾孙,认为自己是朝廷命官,表示只听从来自洛阳的命令,不愿接受司马睿节制,就是司马睿按照朝廷的旨意设置官职,更调官员,华秩也不同意,其辖地俨然成了江南的一小独立王国,司马睿无法接受这一现实。永嘉五年(311)洛阳被匈奴攻破,皇帝被俘,司马越病亡,国家一时无主,王敦乘机联合杨烈将军周访和内史甘卓等人的军队,攻打华秩,华秩军队大败,自己率残军逃往安成(今江西安福西)。王敦派周访率兵追击,将华秩及其五个儿子全部杀掉。
永嘉四五年间(310—311),荆、湘地区相继发生了王如、杜弢等流民起义,史称“王如乱北,杜弢跨南”。永嘉四年九月,联合雍州流民中的“壮士”,在宛城袭击押送流民的晋军,发动起义,王如自号大将军,领司、雍两州牧,部众很快发展到四五万人。晋廷先后派山简、杜蕤等人出兵镇压,并派王敦族兄、荆州刺史王澄北上增援,但都被起义军打得一筹莫展,经年不能攻克,后来赶上连年灾荒,王如军中大饥,加上起义军内部矛盾加剧,力量遭到削弱,王敦乘机督率军队前来攻打,并采取诱降办法分化起义军,王如大败,最后“计无所出”,于永嘉六年(312)底,率部投降王敦,后被王敦借口杀害。
在王如率领雍州流民在宛城起义后不久,杜弢也率领巴、蜀流民,于永嘉五年(311)在湘州(今湖南长沙)举行了大规模起义,自号“平难将军”。王敦率军前后经过三年、大小几十次战斗,几乎将杜弢官兵全部杀害,最后杜弢在出逃途中被杀,起义失败。至此,王敦基本扫荡了江南地区反抗司马氏的武装力量。
由于王敦、王导兄弟的同心辅佐,一个偏安江南的司马氏王室逐步建立并壮大起来,在西晋政权灭亡之前,司马睿虽然名义上仍为琅玡王,但他已控制了江南大部,成为当时晋室中唯一强盛的诸侯王。晋愍帝建兴四年(316),后汉君主刘曜攻破长安,掳走愍帝,西晋灭亡。第二年,司马睿即晋王位,改元建武。建武二年(318),愍帝被害的消息传到建康,司马睿接受百官拥戴,于三月十日由晋王改称晋帝,即元帝,东晋王朝正式建立。
在司马睿创业江南的过程中,主要是依靠了王敦、王导兄弟的支持,因此从东晋王朝建立之日起,王敦、王导一门即特受荣任。司马睿曾亲自对王敦说: “我与你、茂弘(王导)是管(仲)、鲍(叔牙)之交”。他像齐桓公称管仲是仲父一样,也称王导为“仲父”。王敦当时坐镇武昌,手握重兵,总领军事“征讨”大权,而王导则身居宰辅,内掌枢要,王氏子弟也都“布列显要”,备兼权重,一族荣宠无比,甚至在皇帝登极大典上,元帝还要邀王导一起“并御床共坐”,由于王导恳切推辞才作罢,当时人们把王敦、王导与司马睿的这种关系形容为“王与马共天下”。
三
王敦在镇压杜弢起义后,受封镇东大将军,都督江、扬、荆、湘、交、广六州诸军事,领江州刺史,司马睿称帝后又进位侍中、大将军,领江、荆二州牧。他坐镇武昌,身兼将相,手握重兵,一时势力显赫,威权莫二,又恃宗族势力强盛,越来越骄横跋扈,野心日益膨胀,渐有问鼎之心。他以沈充和钱凤为参军,这两个人也都是奸巧谄谀,凶恶狡诈之徒,他们知道王敦心怀异志,暗中积极配合,甘心为虎作伥。
司马睿意识到王氏家族权势太重,直接威胁到了自己的统治地位,就有意引北方大族刘隗、刁协作心腹,来压制和排斥王氏,就是对仲父王导也渐渐疏远起来。王导为人性情淡泊,安于本分,虽心中不平,尚能任其自然,随遇而安。王敦对此却不能容忍,他亲自上疏元帝,为王导鸣冤叫屈,言词间颇多怨恨。奏章先到王导手上,王导阅后认为不宜呈送皇帝,把它加封退还,但王敦却不甘罢休,又遣使直接奏陈。当时,左将军、谯王司马丞是元帝叔父,为人忠厚而有节操,深受元帝信任。元帝就夜召谯王入宫把王敦奏疏拿给他看,并抱怨道:“凭王敦的功劳,现在的职位已经够高了,但他却贪得无厌,对我说出这种话来。现在该如何对付?”司马丞回答说: “陛下不早加裁抑,以至到了今天这种地步,若再加姑息,祸患不会远了”! 第二天,元帝又召刘隗入对,刘隗建议元帝多派自己的心腹去镇守各地,借以牵制王敦,元帝深以为然。正巧这时,王敦上奏推荐宣城内史沈充,代替甘卓出任湘州刺史,司马睿考虑到湘州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没有答应,他再次召见谯王说: “王敦谋叛意图已很明显,照目前情势发展下来,不用多久,朕就要遭受惠帝那样的命运了。湘州地处长江上游,形势冲要,怎能再任用王敦私人,使同恶相济?我想让叔父前往镇守,不知可否?”司马丞答道: “我只有奉遵圣意,尽力而为,怎敢推辞?”于是元帝就明下谕旨,任命司马丞为湘州刺史。司马丞赴任,途经武昌,王敦设宴来招待他。席间,王敦讽劝说: “大王平常是德才兼备的读书人,但恐怕不是将帅之才。”司马丞知道其意图,回答说: “这您不知道就是了,即使是铅刀,又怎能说它连一割之用都没有呢?”王敦付之一笑,等宴罢席散,王敦对参军钱凤说: “他不知畏惧,漫学豪言壮语,显见是虚骄无术,不会有什么作为。”于是就听任司马丞前往赴任。
太兴四年(321),春天出现日食,夏天又发生地震、山崩,当时人们普遍认为兆头不妙。元帝越发害怕王敦反叛,经与心腹刘隗、刁协密议,在军事上作了重要部署: 任命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领司州刺史,镇守合肥。丹阳尹刘隗为镇北将军,领青州刺吏,镇守淮阴(今江苏淮阴县西南)。两人假节领兵,名为抗击北方少数民族政权,实际上是暗中防备王敦作乱,司马睿还接受刘隗、刁协提议,下令释放扬州地区因为战乱而沦为家僮、佃客的北方流民,免除其奴仆身份,准备在战争中充作兵源。同时,元帝又将王导改任司空、录尚书事,名曰尊崇,实则架空,一切机密大事都不让他与闻,只与刘隗、刁协商议。王敦探悉刘隗专政,就寄信给他说: “近来蒙圣上垂青您,让您主持国政。朝野共知,现在国家大敌尚未翦灭,中原鼎沸,我与足下等同心协力,辅佐朝廷,共同平定海内。此事若能行得通,国运由此昌盛,否则便永无希望了!”刘隗回信说: “鱼得处于江湖,就会彼此相忘,人若追求道义,也会彼此相忘。‘竭尽全力,以效忠贞’便是我一贯的志向。愿与公各勉将来”。王敦收到回信,见他言外寓意,更加忿恨,发誓要除掉刘隗。
王敦其实从没把司马丞、刘隗、戴渊等人放在眼里。他最为忌惮的是驻屯淮阴的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祖逖。当时,祖逖已收复黄河以南地区,正拟进军河北,收复中原,偏偏朝廷简派戴渊来统领豫州,牵制自己,心中怏怏不乐,又见王敦与朝廷内臣刘隗、刁协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一场内乱已危在旦夕,自知中原恢复无望,感愤成疾,于大兴四年(321)九月,死于雍丘。王敦听到祖逖死耗,喜出望外,遂以为天下无敌,更加肆无忌惮。当时,王敦以名士谢鲲为长史,此人平时整日饮酒酣醉,并不受以重任。王敦准备发动叛乱,就问他说:“刘隗奸佞邪恶,危害国家,我打算发兵除掉君王身边这个混蛋,你以为如何?”谢鲲闻后摇头说: “刘隗确是国家祸乱之源,但他是藏于城墙中的狐狸、匿于宗庙中的老鼠,又得到皇帝的庇护,恐怕不易除掉!”王敦发怒道: “你真是庸碌之才,哪懂得什么大道理!”于是就转而和钱凤、沈充等人秘密策划起兵。
东晋永昌元年(322)正月,王敦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在武昌举兵。王敦进兵到芜湖(今安徽芜湖),命江充为大都督,督护东吴诸军事,又上表罗列刁协罪状,要求诛杀,建康大震。王敦奏表呈上,元帝看罢勃然大怒,他一面急召征西大将军戴渊、征北将军刘隗入卫京师,一面下诏讨伐王敦,诏令说: “王敦凭恃国家对他的恩宠,竟敢放肆狂妄,叛逆朝廷。他把朕比作太甲,欲加幽禁,是可忍,孰不可忍? 现在朕要亲率大军,前来诛讨这个大逆不道的叛贼。凡有杀死王敦者,封赏五千户侯。”诏令下达,王敦毫无惧色,仍决意进兵。王敦本来曾和梁州刺史甘卓约定一同进兵,但等他发兵后,甘卓却没有来,并派参军孙双前来劝阻。王敦惊诧道: “甘侯和我有约,怎能失信? 他是顾忌我会危害朝廷吧? 麻烦你转告他,我只是想除去奸凶,若事成,我愿升甘侯为公爵。”孙双回报甘卓,甘卓犹豫不定。王敦又派参军桓罴去问谯王、湘州刺史司马丞游说,邀请他出任军司。但司马丞采纳了长史虞悝的建议,将桓罴囚禁,然后传檄内外郡县,起兵讨伐王敦。司马丞也派主簿来游说甘卓,说“刘大连(刘隗字)虽傲慢不驯,有失众望,但并不危害国家。而大将军王敦因个人私仇就对朝廷用兵,忠臣义士,有识同愤。您受命为一方统帅,若禀命讨伐其罪行,就会成就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功业”。甘卓闻后开始心动。王敦害怕甘卓在自己后方捣乱,见甘卓仍按兵不动,又派参军乐道融来劝甘卓启程一道东进。乐道融虽明里侍奉王敦,暗中却痛恨他悖逆作乱,到梁州后反而劝甘卓说: “王敦受国厚恩,不思图报,反而肆行叛逆对朝廷用兵,您若与他同行,岂不是违悖君臣大义? 到头来落得生为逆臣,死为愚鬼,不也太可惜了吗? 为您打算,不如假装答应出兵,却乘机进军武昌,叛兵闻风生惧,自然溃散,到时候便能坐建大功了”。甘卓听了乐道融的话不再犹豫,决心起兵。他一面发布檄文,罗列王敦罪状,誓师讨伐; 一面派人入京奏报起兵情形,同时派参军罗英南下广州约陶侃一同会攻武昌。陶侃闻讯派参军高宝率兵一万北上,作为声援。元帝下诏升任甘卓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梁二州诸军事,领荆州牧兼梁州刺史; 陶侃为平南将军,都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兼领江州刺史。甘卓大军顺江而下,武昌城内叛军闻风溃散,甘卓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武昌,随即又挥师东进。王敦听说甘卓起兵,武昌失守大为恐惧。当时,甘卓长子甘卯在王敦府中任参军,王敦赶忙遣他去劝说甘卓罢兵,甘卯转达王敦的话说: “你这自然是尽臣子的节义,我不怪你。但我们王家别无更好办法,不得不如此。若你能就此罢兵,我将与你重新交好”! 甘卓为人缺少决断,性格多疑,听了王敦的话,便驻军猪口,徘徊观望,一连几十天停足不前。王敦乘机顺江东进,一路奔建康而来。
再说戴渊、刘隗奉命入卫,刘隗先到建康,朝中百官迎接道左。刘隗故意把头巾掀起,露出前额,一路上高谈阔论,意气自若。等入见元帝和刁协同陈御前,要求尽诛建康王氏,元帝没有允许,这才开始露出惧色。当时,王导害怕家族受到牵连,率领从弟中领军王邃、左卫将军王廙,侍中王侃、王彬以及诸宗族子弟20多人每天都到宫廷台署等候定罪。一天早晨,尚书仆射周顗上朝,经过台署,王导叫着周顗的字说:“伯仁,我把王家一百多人的性命都托付给您了”! 周顗头也不回,径直进宫,但等见了元帝却极力为王导辩白,说他忠诚不二,不应治罪。元帝采纳了他的意见,并留他侍饮畅谈。周顗嗜酒,等喝到大醉才出来,王导等人还在门口守候,又连呼“伯仁”,周顗仍不理他,并故意环顾左右说: “等将一干乱臣贼子杀了,得一颗斗大的金印系在胳肘后面”! 可等他回家后,却又上奏章辩白王导无罪,言词十分恳切妥当。王导不知内情,对周顗暗暗切齿。几天后,元帝让人归还了王导的朝服,王导进宫谢罪,并自请讨伐王敦。元帝下诏任命王导为前锋大都督,戴渊为骠骑将军,同掌军务。同时任命周顗、王邃为左、右仆射。征虏将军周札一向为人阴险,贪利忘义,元帝也任他为右将军。元帝派王敦族弟王廙去劝说王敦就此罢兵,王敦拒不从命,并扣留了王廙,王廙便反过来为王敦效力。王敦大军所向披靡,一路向建康扑来。
王敦兵临石头城下,想去攻击刘隗。部将杜弢向他建议说: “刘隗手下愿为他效死力的将士很多,不易取胜,不如专捣石头城。周札对人缺少恩泽,士兵大都不愿为他卖命,一遭攻击,定会溃败。周札一败,刘隗无法立足,也只得逃走。”王敦采纳了杜弢建议,并以他为前锋,向石头城发起攻击。城内守兵果然毫无斗志,周札自料不能守,就主动献城投降。王敦登上石头城墙,望着建康感叹道: “我既为叛臣,就再不能做功德盛大的事情了。”谢鲲从旁答道: “为何这样说呢?只要从现在开始一天天淡忘过去的事情,君臣之间的猜嫌也就会慢慢消失了”!
王敦攻下石头城,声势大振,建康震动。元帝慌忙派出刁协、刘隗、戴渊率领兵众围攻石头城,务让王导、周顗、郭逸分道防御。刁协、刘隗本不知兵,手下部队军容不整,士气低落,一经对垒,即各自溃散,其他各路也纷纷败退。刘隗、刁协仓皇逃回,在太极殿东侧台阶与元帝相对呜咽。元帝无奈,只得嘱令二人自寻生路。结果,刁协在逃跑路上被人杀死,刘隗投奔后赵,官至太傅后去世。
王敦打着“清君侧”旗号起兵,虽然知道刁协、刘隗二人已一死一逃,但仍拒绝罢兵,放纵士兵四处抢劫掳掠。当时,宫廷宿卫都惊慌四散,只有安东将军刘超屯兵不动,充值护卫,以及侍中两人在元帝身边侍奉。元帝脱掉戎装,换上朝服,环顾四周说: “王敦想得到这个地方应该早说,何至于如此残害百姓!”又派遣使者告诉王敦说: “你如果还没有忘记本朝的恩德,便就此罢兵,那天下还可以安然相处。如果不是这样,朕愿回到琅玡,为贤人让路”! 王敦置之不理,其意欲胁迫元帝,肆行阴谋。元帝无法抵制,只得令公卿百官到石头城去拜见王敦,劝令罢兵。王敦盛气相见,不等百官开口,便先问戴渊说: “前日交战,你还有剩余的力量吗?”戴渊听了此话,暗暗吃惊,勉强接口说: “岂敢留有余力,只是力量不足罢了。”王敦又问: “我这次举动,天下人会怎么看?”戴渊答道: “只看到表面的人,会说你是大逆不道,体会到你诚心的人,会说你是忠贞体国”。王敦冷笑道: “你可以算是很会讲话的了”。接着他又转过脸对周顗说: “伯仁,你辜负了我”! 周顗正色道: “您依仗武力兴兵犯上我亲率六军迎战,不能尽职,致使王师挫败,这就是我辜负您的地方!”王敦被周顗讥嘲,倒也无话可答。等众官退下,王敦私下召来王导说: “老弟当初不听从我的意见,差点使宗族覆灭”。原来,当初元帝继位时,王敦顾忌他年长,不好控制,想另立幼君,王导没有同意。此时,王导又劝王敦说: “兄长这次侥幸成功,得罢便罢,不要行动太过”。王敦答道: “老弟为何这般胆小! 朝中必须经过一番整顿,免留后患!”
当时,太子司马绍有勇有谋,深受朝野拥戴,王敦想捏造不孝的罪名来废掉他。第二天,他又把百官召集到幕府,将中庶子温峤唤到跟前,声色俱厉地诘问道: “太子有何德望?你在东宫,理应知道。古人有言: ‘事父母几谏’。主上有过失,却没听说太子谏阻,这难道还能称得上是孝吗?”温峤不为王敦淫威所动,从容回答说: “钩深致远,似乎不是浅显局面所能限置,据我看来,太子确实是贤孝,就是公来到辇下,也未听说东宫抗议,贻误国家,怎见他不从中几谏呢?”众人也都随声附合,说得王敦无可辩驳,不得不自发自收含糊过去。
王敦议废太子不成,便转而谋杀不肯与自己合作的大臣。王敦的参军吕猗曾做过秘书郎,为人奸猾谄谀,和戴渊、周顗有过节,就私下劝王敦说: “周顗、戴渊声望卓著,足以蛊惑大众,近来的言谈又毫无惭愧的意思,现在不如除掉他们,恐怕后患无穷!”王敦一向忌妒二人才望,听了这话,遂起杀心。正巧这时王导前来,王敦就问他: “戴渊、周声望分别著称于南北,应当升任三公是无疑的了?”王导默然不答。王敦又说: “如果不能用为三公,那只让他们担任尚书令或仆射职位如何?”王导又不回答。王敦继续说道: “他们连令、仆射都不宜担任,看来只有杀头了。”王导仍然不回答。无言便是默认,王敦派部将邓岳拘捕了周和戴渊。周被捕,途经太庙时,高声喊道: “贼臣王敦,颠覆社稷,枉杀忠臣,神祇有灵,应速诛之!”捕卒用铁戟戳他的嘴,鲜血直流到脚上,容貌、举止仍坦然自若,道旁行人都为之落泪。周、戴渊一起被杀于石头城南门外。元帝派王敦从弟王彬去犒劳王敦,王彬和周一向要好,听说周被杀,先去哭吊后才来见王敦,王敦见他容颜悲凄,心中纳闷,便加询问。王彬答道: “我刚去哭吊过周伯仁,情不自禁”。王敦发怒说: “周自寻死路,有啥可惜,而且待你一般,你何必去哭吊?”王彬答道:“满朝大臣,像伯仁这样忠诚正直的人没有几个。他本无大罪,却在朝廷宣布大赦后遭受极刑,我因此而哀痛。”并数落王敦说: “兄长违背君臣大义,杀害忠良,图谋不轨,灾难就要降临门户了!”言词慷慨激昂,声泪俱下。王敦勃然大怒:“你这般无礼,真是狂悖已极,以为我就不能杀你吗?”当时王导正在座,很为王彬担心,劝王彬向王敦跪拜谢罪,王彬回答说: “我脚痛无法跪拜,再说也无罪可谢”! 王敦狰狞说:“脚痛比起颈痛来,哪个厉害?”王彬毫无惧色,仍不下拜,王导见排解不开,便扯着王彬一同出来,这才罢休。王导后来在清理中书省档案时,才发现周当初救护自己的奏表,他执表流泪说: “我虽没杀伯仁,但伯仁却是因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王敦一手把持东晋政权,在朝中为所欲为。他杀掉戴渊、周顗等人后,又大易百官,以西阳王司马羕为太宰,王导为尚书令,王廙为荆州刺史,被他降职、免职和调任的朝廷官员和各镇守将达数百人。等自以为一切整顿就绪,才准备率军返回武昌。临行,长史谢鲲劝他说: “明公自到京师后,一直以有病为由,不去觐见皇上,因此虽然建有功勋,人心其实并未平服,现在您如果去朝见天子,使君臣之间猜嫌消失,那谁还会不心悦诚服呢?”王敦沉吟说: “我若入朝,你就能保证不会发生变故?”谢鲲回答道: “我近日进宫觐见皇上,皇上正侧席而坐,等待着您去见他,宫廷之内穆然整肃,看上去没什么令人担心的地方。主公若是不放心,我愿跟从您一起去。”王敦勃然变色说: “你屡次来饶舌烦我,像你这样的人再杀他几百个也没害处。”王敦最终也没有去朝见天子,于四月份回到武昌。
这时,起兵讨伐王敦的甘卓已退守襄阳,谯王司马丞固守长沙。王敦见长沙失去外援,已变为一座孤城,乘机派南蛮校尉魏乂率重兵前往围攻,于四月初十攻陷长沙,用槛车将司马丞和部将舂陵令易雄押送武昌。荆州刺史王廙接到王敦密令,在半路上将司马丞处死,然后将易雄解送到武昌。易雄见到王敦,意气慷慨,毫不屈服。王敦拿出当初湘州讨伐自己的檄文给他看,说: “你一个小小的邑令,竟敢在上面署名。”易雄回答说: “确有此事,只可惜我职位低,力量不足,不能挽救国难,今天赴死,本来就是我的心愿!”王敦因他义正辞严,不便公开处决,将他释放回家。众人听说,都前来称贺。易雄笑着说: “王敦怎会容忍我活下去?”果然,没过几天,王敦派亲信将他暗杀家中。甘卓回到襄阳后,性情粗暴、行动失常。主簿何无忌及家人子弟都劝他防备王敦,甘卓只是不听,把士兵都遣散到农田去耕作。襄阳太守周虑接到王敦密令,让他除掉甘卓。魏乂想出一计,诈称附近湖中多鱼。劝甘卓派身边侍从前往捕捞,然后乘机带兵偷袭,将甘卓刺杀于寝室中,甘卓的四个儿子也一同遭难。周虑将几人首级呈上,王敦大喜,另派从事中郎周抚前往都督沔北诸军事,代为镇守襄阳。至此,朝野异己势力已被王敦收拾殆尽。
王敦得志以后,越发暴虐傲慢,四方贡献的物品大都送入他的府中,将帅相佐及地方文武大员几乎全部出自自己门下,朝政在他的控制下,朝令夕改,随心所欲,他以钱凤、沈充为谋主,以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桓、谢雍为爪牙,这帮人都是凶狠阴险、骄恣残暴之徒。他们大造军营府邸,任意侵占他人田宅,甚至公开拦路抢劫,有识之士都知道,他们的末日已不会远了。
四
晋元帝司马睿处处受制于王敦,名为江左天子,实则号令不出国门,遂致忧愤成疾,卧床不起,于永昌元年(322)闰十一月去世。元帝去世后,由太子司马绍继承帝位,即为晋明帝。司空王导受遗诏,辅佐朝政。
明帝登基,王敦再次图谋叛逆。他先是上表明帝,讽喻征召自己入京,明帝只得同意,授予他黄钺、班剑,允许奏对不必报名,入朝不必趋行,佩剑着履上殿。王敦遂以入京觐见为借口,率兵由武昌移镇姑敦(今安徽当涂),以王导为司徒,自领扬州牧,并暗中部署军队,准备对朝廷用兵。王敦从弟王彬明白其阴谋,再三谏阻,王敦勃然变脸,用目光示意左右侍从拿下王彬。王彬凛然说: “你过去害死了兄长(王敦曾先后杀死从兄王棱、王澄),现在又要想杀掉弟弟吗”? 王敦这才罢手。明帝感到来自王敦的威胁与日俱增,就于永宁元年(323)八月下诏,任命郗鉴为安西将军、兖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想引郗鉴为外援,来制约王敦。王敦对此很不满,上表要求明帝收回成命,改任郗鉴为尚书令。明帝只好同意,下诏征召郗鉴回京。郗鉴回京途中路过姑孰,拜见王敦,王敦设宴款待、席间两人评论起西晋人物,王敦说: “乐广才能有限,想想他的实际作为,哪能与满奋相比”? 郗鉴答道: “乐广为人行事的风格朴实无华,对于愍帝、怀帝的废弛之政,都能慢慢加以纠正。而满奋则是节操有损的人,怎能与乐广相比呢”? 王敦说: “那是形势所迫。”郗鉴答道: “大丈夫应该将生死置之度外”。王敦厌恶郗鉴的言论,起身离去,不再见他,并把他扣留了一段时间,王敦党羽都主张趁机杀掉郗鉴。王敦说道: “杀他易如反掌,但那样会失掉人心”。最后他还是决定把郗鉴放了。郗鉴回京后开始与明帝日夜谋讨王敦。
明帝虽有心讨伐王敦,但鉴于事关重大,王室孤危,不敢仓猝行动。在此期间,王敦谋叛的心思却日甚一日。王敦有个侄子叫王允之,当时正值童年,王敦因他聪明机警,异常宠爱,经常让他跟在自己左右。一天晚上,王敦约钱凤、沈充等人在一起饮酒,中间,王允之以醉酒请辞先去睡下。王敦遂与钱凤等人商议起叛乱计划,结果被王允之原原本本地听到了。王允之怕被引起惊疑,就用手指抵住喉部,吐出许多东西,将脸和衣服弄脏,并故意装作沉睡,发出鼾声。席散,王敦果然持灯过来察看,见此情景,便放心而去。不久,王允之父亲王舒升任廷尉,王允之乘机请求归省父亲、王敦准许。王允之一回到建康便把王敦、钱凤等人的密谋详细报告了父亲。王舒听后大惊失色道: “老兄怎么能做这种灭绝门庭的事情”! 赶忙与从兄王导一起入宫报知了明帝,明帝随即调兵遣将,暗中加强了京师的戒备。王敦对所有这些都蒙在鼓里,还想通过分宗树族来凌弱帝室,他上书明帝,请封其兄王晗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 从弟王舒为荆州刺史,都督荆州、沔南诸军事; 另一从弟王彬为江州刺史。在这三人中,只有王晗同王敦同恶相济,王舒、王彬并不愿为虎作伥,因此明帝尽以王敦所请。这时已是太宁二年(324),王敦生病久治不愈,等到夏季来临病情加重,于是便矫诏拜养子王应(王含之子)为武卫将军,作自己副职。另拜王含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钱凤来探视王敦病情,乘便问王敦说: “倘若明公有不测,是否应该把后事托付给王应?”王敦回答说: “非常之事,不是平常的人所能胜任的,何况王应年轻,哪能承担大事! 我死之后,不如放下武器,解散兵众,归顺朝廷,以保全门户,这是上策; 若退还武昌,收兵自守,贡献不废,这是中策; 趁我尚在,孤注一掷,直捣建康,寄希望于侥幸取胜,这就是下策了。”钱凤退出,对其党羽说: “明公所谓下策,其实正是上策”。于是致书沈充,相约共同起兵,再犯建康。
当初,中书令温峤受明帝宠信,引起王敦疑忌,遂奏准将其调到自己府中来加以软禁。温峤来到王敦处,平常装得恭谨勤勉,并时常暗中出些主意来迎合王敦的欲望,对王敦的死党钱凤更是竭力拉拢,他常对人说: “世仪(钱凤字)精力充沛,浑身充满活力。”温峤一向有善于知人、奖掖后进的美名能得到他的赞誉,钱凤非常高兴,遂结为莫逆之交。当时正巧丹阳尹一职空缺,温峤就对王敦说: “丹阳地处京师咽喉,明公应及早推荐自己人去充任。”王敦点头称许,并随口问道: “你看该派谁去合适呢?”温说: “我看钱凤最为合适。”钱凤听说,也反过来推荐温峤,温峤故意反覆推让,而钱凤却推荐得更加起劲。于是王敦便奏请派温峤为丹阳尹,让他就近监视朝廷动静。临行,王敦力疾起床,为温峤饯行。钱凤也列席。温峤唯恐自己走后,钱凤再挑拨离间加以制止,就在席间假装醉态,起身为钱凤斟酒,迫令他喝下。钱凤略一迟缓,温峤即用手版击落其头巾,并变脸喝道: “钱凤你是什么人?我温太真祝酒你胆敢不喝?”钱凤也变脸。王敦见温峤醉了,赶忙出言相劝,将双方劝解开。等席散,温峤与王敦话别。涕泪横流,三次出门又三次折回,最后作恋恋不舍状离去。温峤刚走,钱凤就来对王敦说:“温峤心在晋室, 并且与庾亮有旧交, 恐怕此去未必可靠。”王敦冷笑说: “温峤酒醉,对你稍有失敬,你怎能就来诋毁他呢”,钱凤碰了一鼻子灰,默然退下。温峤既脱身,一路疾走奔赴建康,向明帝原原本本报告了王敦一伙作乱图谋,并同庾亮、郗鉴等人日夜密商。王敦病中得知这些情况,勃然大怒,说: “我竟然被这个小东西欺骗”! 他又写信给王导说: “温峤离开这里才几天,就竟然作出这种背叛我的事情,我要派人把他活捉来,亲手拔掉他的舌头! ”
明帝接到温峤密报,坚定了讨伐王敦的决心,并立即作了军事部署,采取了先发制人态势。当时朝野将士都惧怕王敦,相互推脱不前,王导听说王敦重病不治,就率领宗族子弟为其发丧。众人以为王敦已死,士气顿时高涨。明帝乘机下诏罗列王敦罪状,宣布讨伐王敦余党。
王敦见到诏书,怒气冲天。决意再次对朝廷用兵。临举事,他先让记室郭璞卜筮凶吉。郭璞卜筮完毕,直言事情不能成功。王敦怒道: “你再算算我的寿命还有多长。”郭璞回答说: “根据刚才卦象推算,明公若起兵,祸在眼前; 若退还武昌,寿不可测。”王敦闻后大怒,说: “你算算你的寿命还有多长。”郭璞坦然说: “今天正午毙命。”王敦怀疑郭璞暗助温峤、庾亮,喝令左右将郭璞推出斩首。王敦既杀郭璞,遂准备派钱凤、周抚、邓岳率兵3万,东指京师。王敦见王含说:“这是家事,我责无旁贷,应当亲自去。”王敦就任命王含为元帅,钱凤等人问道: “事成之后,天子如何处置”? 王敦说: “尚未南郊,哪算什么天子! 只管出动你们所有兵力,保护东海王和裴妃而已,其他先别管!”
七月初,王含与钱凤、周抚、邓岳,率军5万,以诛杀奸臣温峤为名,水陆并发,进军建康。叛军来势汹汹,很快打到江宁(秦淮河南岸)。京师上下,人心惶惶。
王含大军虽然靠一时气势,来势凶猛,但总的来看,军心不齐,号令不一,又缺乏长远战略目标,时间一久,便渐渐懈怠下来。温峤、郗鉴等人根据军情,主动移镇江北,烧掉朱雀浮桥,把叛军挡在江宁南岸,与之相持。然后招募勇士千人,由将军段秀和中军司马曹浑率领,于夜间偷偷渡江,乘其不备,突然袭击敌军大营,斩杀其前锋主将何康,大军随后乘势掩杀,大破王含大军于越城(今江苏南京南)。王敦养病姑孰,听说王含败状,气急败坏地骂道: “我这个兄长真是个无用老婢,不堪一战。门户衰败,大势已去,我拼上老命,也要到前线去!”说着挣扎着爬起,但因病势沉重,气力衰竭,又重重倒在床上。王敦长叹数声,张目四顾,见其舅羊鉴和儿子王应都在床边,呜咽道: “我已无望再活了。等我死之后,应儿马上即位称帝,先立朝廷百官,然后再办理丧事”。话刚说完,头一歪,腿一蹬,一命呜呼。王敦死后,王应秘不发丧,用席子包裹尸体,外面涂上白蜡,埋在议事厅中。自己和诸葛瑶等人任情淫猥,不顾军情。
王含初战失败后,明帝派人去吴兴劝说沈充倒戈,许诺让他出任司空。沈充置之不理,亲率大军一万多人与王含会师。两军从竹格渚强渡秦淮河,准备从宣阳门攻入建康。但不想遭到苏峻、刘遐大军的侧面横击。叛军纷纷投水逃奔,溺毙达数千人,接着刘遐又在青溪大败沈充、王含军队。王含等人见大势已去,自己烧毁营房,连夜逃遁。后来,王含、王应父子乘船投奔荆州刺史王舒,被王舒沉入江中溺死,沈充、钱凤也在逃亡途中先后被杀。
叛乱结束,朝廷派遣官吏挖出王敦尸体,烧毁身上所穿衣冠,摆成长跪姿势斩首。一代枭雄,最终落此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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