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孙吴的大将,首推周瑜,他与诸葛亮等合谋,率孙刘两家联军,在赤壁大败曹操,为东吴立下了赫赫战功。但他去世后, 难寻将才率领三军与曹、刘抗衡。在建安二十四年(219),东吴乘驻守江陵的关羽北围曹仁于襄樊之际,出奇兵逆流而上,袭击了关羽的老营,关羽被迫撤军,途中负伤致命。这次偷袭的成功,全赖一智勇双全的才子———陆逊。
陆逊成了继周瑜之后的又一名将,陆氏家族也由此显赫。陆氏子弟在东吴相继出任要职。陆抗,曾任吴大司马。陆瑁,曾任吴吏部尚书,瑁之子陆喜继父任,也累官至吴吏部尚书。抗三子陆机、陆云、陆耽兄弟虽出将门,却是弃武从文,成为西晋文学上的巨星,其名声已远在其祖父之上,使陆氏家族成为江南的豪右。陆喜的从弟陆英,任职高平相、员外散骑常侍,他有两个相当出色的儿子,都以文才见称于世。长子陆晔字士光,少年时,便已有雅号,他的从兄陆机称他为: “我家世不乏公矣。”东晋初年,因参与讨伐华轶,立功受爵,封为平望亭侯,累官至散骑常侍、本郡大中正。元帝大兴元年(318),迁太子詹事,后来,元帝因为侍中一职都任用北来侨姓,应当兼用南方士族,于是,陆晔出任侍中,迁尚书,领扬州大中正官。明帝即位后,又为明帝所倚重,进爵江陵伯。明帝临终,他与王导、庾亮、卞壶、温峤、郗鉴一起受命辅佐幼主。这几位重臣中,唯有陆晔是江南大姓。成帝即位后,他又参加了平定苏峻之乱,因功封公。事后,他要求归乡里拜祖坟,成帝允诺,后因病在家乡去世。
陆晔历三朝,终能跻身辅佐大臣之列,不仅凭借他自己的才力,更依赖于陆氏家族的名望。他的弟弟陆玩更非等闲之辈。
陆玩字士瑶。气度恢弘,举止优雅,少年便在吴郡有美名。江南著名人士贺循,常称他清谈平当,不流世俗。郡中征召他为纲纪,东海王司马越曾辟他为掾,他一律辞谢回避。陆机兄弟惨死于八王之乱,使他对政途更为谨慎。在天下大乱之际,他在家观察时局的变化,等待时机。
二
西晋末年,北方少数民族纷纷南侵,迫使中原汉人如潮水般涌向江南。其中,北方大族十分之六七都携家带口南迁,他们到南方后,被南人称为侨人。又东南原为东吴旧地,东吴大姓亦居此地,北人称他们为吴姓。当时,在少数民族逼近,流民起义的打击下,侨姓与吴姓必须同舟共济,才能维持双方的利益。初镇建邺的司马睿,在王导建议下多方拉拢南方大族,巩固自己的地位。在这种形势下,不仅南方的贺循、纪瞻、周玘、顾荣等为司马睿所征召,而且陆玩也被征去,做丞相(司马睿)参军。吴姓与北人合作建立了东晋政权。北来大姓王导为了使南北大族的关系更加和好、密切,便想与吴姓联姻。于是他请媒人到陆玩府上去求婚。陆玩对媒人说: “培塿(小土丘)之地没有松柏,薰草(香草)与获草(小草)不盛在一起。陆玩虽然不才,但也不能不顾义而开乱伦之端。”听罢媒人所转陆玩之言,王导才放弃了这桩婚姻。但是,王导依旧想与吴人结好关系,陆玩却不领情。有一次,陆玩到王导家作客,在王导家吃了酪饼,回家后,便拉肚子。陆玩故意给王导写了便条叫人送去,他说: “鄙人虽然是吴人,但几乎成了贱人的鬼。”他轻视北来大族皆如此。
他累官至奋武将军,元帝征拜他为侍中,他因身体有病,上奏辞官。王导的从兄王敦请求元帝派陆玩来当他的长史,陆玩亦推辞不去,但王敦借军命如山来逼他。陆玩不得已,才听从了命令。在元帝后期,王敦起兵叛乱,进攻京师建康。到明帝司马绍继位后,组织兵力平定了王敦的叛乱。事后,尚书令郗鉴上疏说,王敦手下的佐僚,不能够匡正奸恶,都应当免官,将他们禁锢起来。正巧又逢温峤上表为佐僚申诉,认为全部治罪,会冤枉一部分人,这样,陆玩才得以不受牵连。
三
王敦的叛乱,使明帝亲庾氏远王氏,庾亮成为与王导抗衡的中心人物。明帝为了确保江山不易主,对二流大族、吴姓大族都非常器重。征拜陆玩为侍中,并迁为吏部尚书,统领会稽王的军队。但因郗鉴之奏,陆玩辞让不就。后来又转任尚书左仆射,领本州大中正官。在职之时,推荐一些有才华的人为政府效力。这时,他哥哥陆晔亦是朝中的重臣,明帝病危,陆晔与王导、庾亮等人共辅幼主成帝。
成帝的舅舅便是庾亮。成帝初年,庾亮执政。庾亮为了防止出镇一方的苏峻兵变,便想将苏峻召入京师,以夺其兵权。却因此导致了苏峻的叛乱。苏峻兵攻建康,成帝派陆玩与陆晔一起守宫城。苏峻兵攻入城后,因陆氏为吴姓的大族,不敢对兄弟俩有所加害,派他俩守住台城。陆玩私下里劝说苏峻手下大将匡术归顺朝廷,匡术以宛城归顺,这一功,平定苏峻之后,算在陆氏头上,陆晔因此加卫将军,给千兵百骑,进爵为公。陆玩也因此封兴平伯,转尚书令,位高权重,成帝下诏说: “陆玩体识清明,博雅有度量,历任朝中、朝外要职,成绩显著,应当让他位居台司之任,以满足众人的希望,授他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其余官职照旧不变。”陆玩多次上表辞让,成帝特下诏予以表扬。陆玩又上表说: “臣下实在是既平凡又短浅,没有树立风操,都是因为命运好,才使我受有如此殊荣,能够总揽宪台,参谋国政。但却不能附和玄风,以清一朝的秩序,其主要责任,应归于为臣。诚然,以身许国,不应当推辞谦让,但是,为臣所身负重任,不能不向陛下来诉说,其原因是臣所任之职是端右机要之位,事务繁多,而为臣已过60年,从智力来讲已是有限,从身体来讲,重病缠身,喘息更为困难,为臣朝思暮想自己的责任,已不是为臣所能胜任的。如果不辞让而苟延残喘,那么会使职事废弛,给朝廷带来巨大损失,那才是莫大的罪过,天下人将怎样来评说老臣啊! 恳切希望陛下垂怜为臣,允诺为臣的请求!”但是皇上仍不许。陆玩又上表说: “坦诚地讲,为臣没有能力上畅天聪,可是圣恩反复降于为臣之身,鼓励为臣体谅国家。臣听说至公的办法是上下一心,用才重其所长,量力不受其短。虽然各朝各代皆以高官厚禄加赐于亲近之人,让他们受到更高的待遇,因为他们是当时所必须依赖的人物,兼有救世的重任,不是特别恩宠于一个人。为臣受三朝厚遇,恩重如山,怎敢因劳苦辞职,以求谦让的名誉呢! 只因端右是要职,国家兴亡之所在,长期以来没有合适的人选,妨碍了贤能之士。臣还知道自己不能胜任,何况天下人更知为臣不可任此重任! 如今又在朝外任大中正品论人物,在朝内统管百僚,不能胜任,这是十分明显的。愿陛下对臣少点恩怀,使天下人知道,为官不可以私人感情来任人。每个人也不可以私利谋取官职,那么天理得以弘扬,谁不称道公允呢!”成帝还是不允。
成帝咸康五年(339)七月,持节、侍中、丞相、领扬州刺史、始兴公王导病逝。同年八月,太尉、南昌公郗鉴病逝。咸康六年正月,持节都督江、豫、益、梁、雍、交、广七州诸军事、司空、都亭侯庾亮病逝,三大巨星相继陨落。成帝命左光禄大夫陆玩出任司空侍中之职,给羽林兵40人。陆玩上任后,有人要求求见他,向他要了一杯酒洒在柱梁之间,咒言: “当今国家缺乏人才,以你为柱石,不要把人家的梁栋给倾覆了! ”陆玩笑着说: “你的良言我定珍记。”不久叹息说: “以我为三公,是说明天下没有人才。”听此言的人,都认为他是很了解时局的。
陆玩虽居公辅之位,但谦让不为自己召辟掾属。成帝听说后,劝他要按规矩办事,陆玩才听从了成帝之命。他所征辟的人都是出身于寒素之门的有行之士。他辅佐王室多年,常因弘达识务为君主所尊重,又他天性通雅,不以名位高低来衡量事物,诱导纳木,带动后进,谦虚谨慎,如同布衣百姓,受他的恩德的人许多都成为缙绅之士。
四
人总是不能与自然规律相抗衡的。咸康七年的岁末,寒风侵人肌肤,年老体弱的陆玩,深知自己的病情已无药可救了,临终,他上表给成帝说: “为臣重病在身,昏昏沉沉已有几个月了,仍不见有转机,相反,身体愈来愈糟,想来怕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为臣身负重恩而不能报效国家,欠国家的太多,倍感惭愧,臣年已中寿,穷极荣宠,终身归全于自然,还有什么可以遗恨的呢! 只愿陛下崇明圣德,布施圣恩,巩固祖宗的基业,救济百姓。臣不胜临终眷恋之情,特上表给陛下。”不久,陆玩病逝家中,享年64岁,谥号为康,朝廷给他千名士兵,守坟人户70家。
孝武帝太元时期,功臣大部分都被削减,司空何充等六家得免,因陆玩有佐命之功,先陪陵而后葬,因此特别设置兴平伯官属来卫护他的墓地。他的儿子陆始嗣其爵,后来任侍中、尚书,另一子陆纳亦登宰辅之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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