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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家邓肯的励志故事

作者:主编 时间:2022年10月26日 阅读:451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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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在红尘之中流逝掉的一切

你用更美呈现给我们

你沉静下来的舞姿仿佛一朵装睡的花

那花束多像一朵有款有型的漂泊

而爱情的风依然轻易地吹疼了你

直让人慨叹霞光这么灿烂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是在写了赫本、梦露、费雯·丽之后才想动笔写邓肯的。一个痴迷文字的女友打电话给我,说如果赫本、嘉宝和费雯·丽是作为天使被我写的,那么邓肯就应该作为女神去描述。女友是一个把精神生活看得无比重大的人,很久以前她读了邓肯,邓肯革命性的舞蹈人生让她惊叹不已。当然,邓肯一生破碎而巨大的爱情悲剧也让她叹息。前些日子,一个男作家看了我写的赫本、梦露、费雯·丽,他还把这些文字让他的一个男同事看了。事后他们交流起来。他们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使,都是一些庸凡得要命的人。他的那个男同事还说,女人们看问题真是偏执。这或许又是一篇偏执的文字。连真理都是相对的,何况文字。女人往往是站在女人的视角中说女人,说她们的艺术,说她们的爱情。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使,世上罕见的几个华美的女人,她们生命中华美的部分才给我们创建了红尘中的天使形象、女神形象,不然,人生的粗糙是多么的令人寒战。男人们当然也会站在他们的视角上说女人,当然也会创造出另外的偏执。两种偏执映衬起来,或许能使同一个问题显得全面一些。即使是上帝,他老人家果真就能把无比复杂的男人与女人,把无比复杂的男人与女人的纠结说得到位吗?

对于邓肯的初步了解,是通过读了诸多别人写她的文字。邓肯对于现代舞蹈的创建,她的先驱者与革命者的现代舞王地位,是所有了解她的人的共识。必然说到的还有她延绵不断的爱情。在情事上,她依然是一个革命者。她像换床单一样地换男人。她放纵自己的情欲。她不间断地在男人们身上游戏。她同时被这种放纵所累,被这种游戏所游戏。一地的破碎。一地的爱情的尸体。死去的爱情一个比一个难堪。比地狱还冷的刀似乎插在它们身上。这样恐怖的景象是在当事者邓肯的心中用什么也抹不去的。它们竟然吓不着她。或者说,即使这么恐惧的景象吓着了她,可是,她依然敢于再去尝试新的男人。她对于他们的需要至少是大于他们已经给她造成了的恐怖的。

我是在看了邓肯自己写的自传之后才开始重新审视她的情爱路程的。邓肯或许就是为了爱情与艺术而降生的。她们同时要被邓肯的生命所经营。艺术与爱情就是邓肯精神的粮食,是同时必得需要的那种粮食。没有了哪一样,她的精神都得饿死。邓肯的自传写得那么老实,她描写内心的文字也很老实。就算是她连绵的情事,她所表达的自己的感受也是老实的。当然了,老实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格外深刻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合乎逻辑的东西。邓肯的文字所表达的情事部分,尤其是她对于她所爱的男人所做出的某些辜负的举动,往往被她找到足够行得通的理由。这当然是受了邓肯作为生物人的立场所限。是一些老实的描写,顺便暴露了她一生中情事悲剧的必然性。

我心中的邓肯是由若干部分组成的:一个吉普赛人般倔强生长的童年。一张圣母般优雅的脸。一副修长而匀称的身段。一种天人合一的肢体语言。一腔革命性永远停不下来的激情。一颗对于男人永不间断地迷恋与寻求的心灵。她把这些生命的元素只用来干了两件事:艺术与爱情。在她的一生之中,这样的境况反复出现:爱情总是试图毁灭她的艺术,而艺术总是紧急召唤使爱情悲剧性地结束。她的爱情与艺术从未真正的交融,她的爱情与艺术从未停止过肉搏。像拳台上的拳击手,相互具有拳王泰森那样发达的四肢,还有泰森那样狰狞的面孔。

艺术境界中的邓肯当然是一个女神。她是一个天生的颠覆者。她一定是带着上帝的使命来颠覆既往世纪的舞蹈理念的。上帝说,我要全新的舞蹈,于是,有了邓肯的舞蹈。20世纪欧美的舞台上,一直被芭蕾舞所统治。世人眼中的美已经固定在了那双尖尖的穿着舞鞋的脚上。这样的理念像血液流淌在血管里。把美的舞姿重新演示给世人的,当然是邓肯,是绝世的邓肯。对于生命之中的美感,邓肯有一种隐蔽的激情,就像谍报员注视着密码,就像考古学家面对着废墟里的岁月。邓肯的美是来表达自由的,邓肯的美表达的是对于美的觉醒。这样的颠覆当然得需要一种异常艰难的完成,像把簇新的血液重新灌注入世人的血管里。我的女友所说的邓肯与赫本的区别,女神与天使的区别,就是这样的区别。天使是上帝的造化,更多的是一种呈现,而女神首先是一个革命者。女神要有力量颠覆整个世界的理念。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呵。这种力量的对手是全世界固若金汤的一种文化,是数以亿计的人类叠加起来的一种理念。这样的力量太玄妙了,它玄妙得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它只能属于上天的赋予。身陷世俗的我们是难以理解一个生活在舞蹈的节律与生命的律动之中的人的。没有人能像邓肯那样,与造物主如此亲近。她是太阳神的女儿。

于是,20世纪的欧美舞台上,披着薄如蝉翼的舞衣,邓肯赤足在跳舞。她从这一个国家跳到那一个国家。这个角落跳到那个角落。邓肯的舞姿多半是即兴创造的,随着音乐的起伏,随着诗歌的韵致,邓肯起舞起来的身体随意而优美。邓肯是不喜欢芭蕾舞之局限的,它那么墨守成规,把生命的激情僵冻在狭窄的舞鞋里。邓肯要用身体把自己说出来。邓肯的舞姿就是这样一种诉说。邓肯的舞姿就是要完成一种文化上的逾越。她和她的身体一起拒绝任何约束。她和她的身体表达的是一种女人身体的本能愿望。当然,这样的本能与这样的表达都是美的。美得令人震动。邓肯的身体在舞台上舞动,她把心灵安置其中,不守成规,超越了肉欲,更超越了众人的观赏,成为一种对于人类心灵的阅读。邓肯把舞蹈做成了一个对生命的完整概念。邓肯的舞蹈之所以得到整个世界的肯定,是因为她的舞姿暗合了20世纪初西方正萌芽着的多个层面的进步思想,包括现代化的理念与女性的解放。她述说着人与自己的和谐。人与社会中他人的和谐,人与宇宙的和谐,因而,邓肯的舞蹈是一种政治,是一种宗教。她的舞姿与当时日益标准化、一致化、机械化和物质化的社会态势相对抗,是一种文化上的改革,是一种以身体实践解放的独立宣言。

邓肯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她的母亲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她的母亲对于房屋,对于器具,对于财产,有一种超然的鄙视之心。邓肯说,她一生之中从未穿戴过珠玉,就是因为母亲做了榜样。她说这些东西是桎梏。这样的理念也可以解释邓肯一生中的诸多事情。她自己花钱建舞蹈学校。她给数百名小学员交学费,提供食物。她后来成为艺术家中挣钱最多的人之一,可是,她从未对花钱形成计划。她疯狂地花掉它们。她的一生中挣了三亿帝国马克,最后她却债台高筑。如果有人企图教会邓肯过节俭的日子,等于企图教会一头棕熊骑一辆自行车。这是因为,邓肯的心里装的是艺术,是爱情。只这两样东西就把它占得满满的。惠特曼一直是邓肯的崇拜偶像。每每遇到困惑,或者是好心情来临,惠特曼的《草叶集》就会被邓肯翻阅。

邓肯是作为一个有快乐有疼痛的肉身来承担舞蹈女神的使命的。重要的是,对于这样的角色,邓肯是不知道的。她一定是在不自觉之中去完成这一切的。她做这些的时候或许还不知道什么是女性解放。她只是一心一意地表达着她的天性。她因此一个人承担了那么深重的孤独,是一种先驱者的孤独。这样的孤独是我们体验不到的。我们同样体验不到的,还有先驱者的幸福。但是,支撑这样的孤独与快乐的,是一个女人的肉身。那么热的笑,那么冷的痛。承担它们都是艰巨的。我愿意用这样的角度去重新思考邓肯的爱情历程。或许,这样我就能开导自己多一些理解邓肯自虐一样的对于爱情的寻求了。上帝用使用女神一样的力量来使用邓肯的智慧,邓肯却要用自己的肉身去帮助心灵完成这样的使命。她的肉身太需要支撑了。她的肉身选择了男人作为这种支撑。这样的选择与上帝的另一个规则相违背。那个规则就是俗男俗女之间爱情的规则。

在自传里,邓肯述说了一连串与之有情爱瓜葛的男人。她的一生足迹遍及二十多个国家,她总会遇到各种优秀的男人。他们多是些艺术家、画家、音乐家、成功者。如果邓肯的一生是一个国度的疆土,这些男人便像一个个城市差不多填满了这个国度。就像每一个城市有各自的特点一样,邓肯与每一个男人的爱情也奏成不同的声色。这些声色都是以优雅的或美好的音乐做前奏。然后就是比魔鬼的声音还难听的结束曲。邓肯是一个否定婚姻的人。她与两个男人生下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这一举动,在20世纪初期是惊世骇俗的。邓肯的情爱与邓肯的舞蹈一样,充满了颠覆世俗的力量。如今的人们对于这样的举动已经有了足够的宽容,可是,当时的邓肯承担了太多的白眼。还有一点共同之处,就是邓肯更多地占据着被这些男人抛弃的角色。我不知道邓肯对于自己的这种失败是怎么想的。在传记中,邓肯当然表示了这种失败的情绪。她说男人的不是。她说爱情的不稳定性。她说爱情对于艺术的破坏。她总是刚刚发誓不再投入任何男人的怀抱,不再为他们牵情,可是第二天,她或许就会找到一个新的男人,然后开始崭新的爱情。重要的是,她对新的爱情又开始了很有力度的投入。按照医学的逻辑,人们的肌体受到病毒的侵害后是会产生对这种病毒的抗体的。可是,邓肯爱情的肌体从不产生抗体。她的免疫系统似乎从不工作。她总是前赴后继地去接受爱情这种病毒的感染。一次一次地让爱情发育成同一种疾病。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俄国著名的戏剧家。邓肯与他有过闪电般的爱情。但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一个已婚者,他根本不想动摇自己的家庭。很快地,他对邓肯说,他们家里的小孩还在等着他回去教功课呢。就这样结束了与邓肯的一段情事。对于一个成功的男人,躁动之后的稳定比一段风流情事更重要。或许重要得多。这没有什么可说的。这当然是我想的。邓肯不是这么想的。邓肯对这样的男人存有抱怨。多年后,邓肯竟将这段话说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夫人。那夫人说,他正是像这样的人,他把人生看得非常之重。

天才的戏剧导演克雷格是邓肯的另一个情人。他们的关系维持了两年。邓肯很快与他有了孩子。一个漂亮的女儿。忆及恋之初,邓肯写道:这不是一个青年向着一个女郎求爱,而是两个心灵的会合。邓肯心灵纯正的抒情并不妨碍这两颗心只会合了一会儿。邓肯听到了克雷格的质疑。他说,你怎么不停止呢。你怎么还要到舞台上去动手动脚呢。你怎么不留在家里替我削铅笔呢。邓肯只好拿着行李走开。邓肯怎么会让自己的舞蹈停止下来专心地陪伴一个男人呢。这一点邓肯根本做不到。

邓肯总是学不会让自己身边男人的那个角色空下来。情色关系不断地失败一方面使邓肯对男人深感厌倦,一方面她又那么需要他们。这篇文字初稿的时候,我说邓肯这样的情欲对于我来说显得匪夷所思,我不准备去懂得邓肯的这种情欲,以及这种情欲的泛滥。我说就算我懂得了它们,邓肯的这种举动也丝毫不具备形成对于我的示范。我的女友,也就是把邓肯视为女神的那个女友,她不同意我的这个说法。看完了通篇的文章,她说她对我的这个说法持保留意见。她说人性的需求与复杂或许比我的表述要迷乱许多。我和女友在电话里为此产生过争执。我拿出刚学到的心理学知识对女友说事。人为什么容易陷入爱河?因为现实是难以承受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法,而进入男女情色关系是人生最美丽的幻想。当事者热情的性格往往会创造爱情故事,陷入爱河让当事者避开了压力以及现实生活带来的物质感。最重要的是,喜欢陷入爱河者其身体里有大量的激情,而激情的挥霍最适宜的方式就是使用于恋爱之中。恋爱狂的个性中大都有不稳定的因素,而且他们下意识地渴望超越爱情。他们总想表现出自己是情场高手,但恰恰相反,不停地陷入爱河正是他们拒绝爱情的表现。他们不愿意或者说不会维系深入持久的爱情。是的,除了生存的本能,生命的个体还有融合的本能,这种融合的能力使得我们在亲人和朋友及家庭中得到情感的支持。经常陷入爱河的人缺少的恰恰是这种情感的支持。而在现实生活中,这种感情的支持却是极度重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越久,越会知道真实情感支持的获得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人那么脆弱,支撑人性这种脆弱的不是我们年轻时以为的那些外在的东西,比如金钱,比如美貌,比如地位。支撑人性这种脆弱的,是来自人心的温暖。而温暖只能来自真正的爱情,真正的友谊。经常陷入爱河的人不停地谈恋爱,就是想填补这个空缺。然而,真爱往往是天意,是难求的。即使上天果真给了我们一段真正美好的爱情,支撑起它走下去,也需要双方悉心的经营,这种经营是有其完美而艰难的学识体系的,当然不是成为教科书中变成文字的那一种,是心的把握,是奉献,是爱,是善,是智慧层面里头的那种真。不停地陷入爱河的人陷入的往往是情感的依赖。这种状态会阻碍当事者人格的发展,让其陷入更深的孤独。

再后来,大抵是2006年底,我在同一时段同时看了法国美女苏菲·玛索和德国美女罗密·施奈德的传记。两个超级的美女。同样的绝世。十四岁的苏菲饰演了《初吻》之后,苏菲就成了“法国制造”,她与法国的一些奢侈品牌一样被当作法兰西的标签,成为那个国度的宝贝。苏菲在《勇敢的心》中的表演,让全世界的人领略到了什么样的女人才算得上是“惊为天人”。苏菲在爱情上有着自己的主张。她与大她二十六岁的导演安德烈相爱,爱得义无反顾。苏菲和安德烈有了孩子。他们在一起合作了多部有质量的电影。十八年之后,他们分手了。很快地,苏菲与美国制片人吉姆相好,并有了爱情的结晶,一个与苏菲一样美丽的女儿。苏菲传记的最后部分表达的是苏菲与吉姆和谐得令人向往的爱情生活。让这么一种结局作为其传记的尾声,真让人舒坦。可是,就在上一期——也就是2007年4月初的《三联生活周刊》上,我却读到了另外的一些关于苏菲的情爱内容——苏菲与吉姆分手了,顶替吉姆的是一个叫克里斯托弗的大帅哥。这些男人都是美到炫目的极品男人呵,可苏菲有力量甩掉他们,让他们在红尘中饰演被遗弃的角色。爱情破损,苏菲的面孔依然没有破损,或者说她有能力从破损的情色之中把自己解救出来,重新发育成一个簇新而健康的自己。罗密却是一个让情爱把自己弄到破损的女人。这个为整个世界奉献了《茜茜公主》电影系列的绝色美女,把自己的初恋献给了阿兰·德龙,然后义无反顾地把幸福和爱情都给了这个饰演了佐罗的极品男人,给得片甲不留。与阿兰·德龙相识四年后,阿兰·德龙移情于另外的女人。罗密的精神气儿整个地被抽空了。罗密再也没有从以后的岁月中把自己解救出来。按说,岁月的流逝有着使一切的破损康复过来的能力。可是,这样的东西在罗密身上是没有用处的。她把自己的身体整个儿地浸泡在过去的恋情中。在以后的岁月中她做足了这件事。她试图和别的男人相好,甚至与他们结婚,为的是将自己拔出来。可是没成。罗密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就死于心醉。心醉于她与阿兰·德龙曾经美好到极致的恋情。

现在我是明白了,对于情色之事,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两种不同的女人。一种是苏菲式的,一种是罗密式的。有一些女人,她们的情感神经天然地就被缔造得坚韧,以便在这个世界上发生情色政变的时候得以安全地救出自己。后天的情感教育又固化了她们的那种坚韧,使得她们的生命在破损的情事之中也不至于破损。苏菲就是这样的女人。可是,罗密不是这样的女人。罗密天生就是那等被上帝把情感神经缔造得纤弱而敏感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根本不能从破损的爱情中走得出来。这样的女人接受再多的情感教育也没有用。这样的女人其受伤的身体根本不配合所有强硬的理念。这样的女人只能有一种可能使自己的生命避免破损,那就是有好运碰到一个一生中爱她的呵护她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又是她的至爱。在情事上遇到这等好运,几乎等于在六合彩中碰到大奖。于是,罗密的生命就命定地走向了破损。

我是在读了苏菲和罗密之后又想起邓肯的命运的。邓肯纤弱的身体何尝不是那种用来在情色之中破损的呵,在破损中疼痛,在疼痛中死去,大抵是邓肯的爱情命运。日本作家村上龙曾经在他的书《男人都是消费品》中说,所有倒霉的人都是缺乏才能的人,没有才能的人没有资格追求爱情。他还说,世界是严酷的,人人都有一两个伤口,有的好了有的没有,现在这个时候,那些心灵滋润的家伙都是感觉迟钝的家伙。是的,按照村上龙的逻辑,邓肯根本就不是一个有爱的才华的女人,而她的生命又是那样需要男人爱情的灌溉。所以,爱情从来想不起来用和煦的方式去滋润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我重新开始思考女友曾经对我于邓肯的看法提出的保留意见。

与天才戏剧导演克雷格分手后,皮姆立刻顶替了邓肯身边这个男人的位置。皮姆是一个相貌好的大顽童,他没有思想,游手好闲。他只是邓肯的崇拜者。对于邓肯,这或许就够了,她照样拿出时间和精力来和他私奔。邓肯和皮姆入住一家旅馆,他们想开一间客房。保守的老房东就是不相信他们是夫妻。老房东将他们生生地隔离,整个夜晚坐在他们中间监视着他们的动静。这真是有趣。这样的趣事或许能增加邓肯对于一种冒险与刺激的体验。一旦她沉浸于肉欲,她与对方的关系就被自己幻想成美妙无比的东西,万分诗意的东西。对方的肉体连同思想都会被她幻化地进入与自己天人合一一般的境地。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我是这么理解的,邓肯生命中的艺术的成分总会在这个场合粉墨登场。而她的生命中,这样的成分浓密得像热带雨林。邓肯喜欢把纯粹的欢乐艺术化。这样的时刻,她绝不会让自己的理性出场。这么做的时候或许邓肯自己并不知道。尽管邓肯从皮姆身上产生灵感,写下了著名的《刹那音乐》以纪念自己与皮姆的恋情,可是,平庸的皮姆只是一个鼻烟盒收藏者,他根本承担不起邓肯的唯美。

和皮姆分手后,大富豪罗鸿林又做了邓肯爱情悲喜剧中的一位男主角。罗鸿林是一位对邓肯付出了金钱和感情的男人。他让邓肯体尝了奢华的生活。他还肯出钱为邓肯创办学校。罗鸿林在欧洲很有一种呼风唤雨的能力。这对于邓肯的事业极有帮助。邓肯与罗鸿林生了一个儿子。罗鸿林原本是想和邓肯好好过日子的,可是,邓肯在他的眼皮底下和宴会中的一个男客人偷情。邓肯原本就存有利用罗鸿林的金钱以便建立她所希望的舞蹈学校之用意的。她就是这样失去了这个对自己真心好的男人。

邓肯总是用簇新的男人治疗旧男人给她造成的疾病。但是,她总是不理解,能给她治病的必须是一个健康的男人。身体,还有心灵。如果这个男人的内心没有强大的功力和足够的善意,那么根本就治不好邓肯的疾病。最重要的是,如果新来的男人也是需要寻找一个女人为自己治疗爱情疾病的,那情况便会更加糟糕。这样就等于一个病人和另一个病人结合在一起。这么做的结果是一个人不仅要承担自己的疾病,而且要承担另外一个人的疾病。两个病人只会加速彼此病情的恶化程度。邓肯似乎总会遇到这样的男人。他们谁也治不好谁的疾病。从另一个角度说,艺术家们似乎并不比普通人更能成全人间的爱情。虽然他们总能轻易地俘获异性的情感。一方面他们渴望爱情,一方面他们又把成就、地位、名利、权力看得重于爱情。一个人的生命的能量总和差不多是个常数。艺术家的精神能量大部分使用于自己的艺术之中,使用在了对于名誉、地位、权力的实现之中。而他们用于其他领域的能量就少多了。但是,艺术家发达的艺术头脑,使他们具备一种近乎病态的敏感和察觉能力。这种能力对于享受激情是一种天分。这种能力用于激情过后的平淡,却是凶器。高傲的艺术家又往往对情爱对象产生比普通人高得多的要求。

艺术是一种不需要与别人配合的东西。艺术需要的是作为生命的个人的悟性。个人的努力。个人的天才。这样的东西邓肯是有足够的力气独自完成的。爱情需要与人配合。女人的爱情需要与男人配合。凡是与别人的配合能达成和谐的东西一定是罕见的东西。这其实是上帝的一种规定。一代又一代的人在日复一日的实践中,慢慢地懂得了这种规定。即使对它的残酷性表示不堪,也仅仅是不堪而已。接受或者躲避这种规定,使肉身免受过分重复的伤害,不怎么需要一个人太高的智商。一种生物的本能而已。但是,邓肯对于自己的艺术有多么的需要与执着,她对于自己的爱情就有多么的需要与执着。她就是那个把爱情当成巨大的石头往山坡上推动的西绪弗斯。那块大石头每一回都会连同她一起,从山坡上滚下。

弗洛姆说,爱情是一种艺术。爱情是要学习的。这样的结论有它源远的根据。还是在远古,只有亚当与夏娃的时刻。亚当和夏娃突然发现了彼此的裸体。看见了自己和对方的区别和距离。这样的时刻,亚当所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是把责任推到了夏娃的身上。亚当并没有替夏娃辩护。或者和夏娃一起承担起这个责任。于是他们才产生了羞愧。这就说明了亚当还没有学会爱夏娃。这就说明了男人与女人从来没有学习过爱对方的生命功课。于是层出不穷的男人与女人,他们更多的是抱怨,是指责,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怨恨对方。是的,上帝造人的时候就为人类设置了一门必修课,那就是学习爱情的艺术。掌握了这门功课的两个人才能达到新的结合。但是,掌握爱情的功课绝不是只向对方投入身心的感情就能够完成的。弗洛姆说,一个人如果不发展自己的全部人格,并以此达到一种创造性,那么每种爱的尝试都会失败。如果没有真正谦恭地、勇敢地、真诚地、有纪律地爱他人,那么人们在自己的爱情生活中,也永远得不到满足。关于爱,这样的要求实在是不低的要求。能够达成这种超越的人很少很少。太少太少。当事者要击败的第一个敌人是自己自私的天性。所以,我们看到的是这样一种局面:再也找不出一种行为像爱情那样以如此巨大的希望开始,又以如此高比例的失败告终的事情了。

邓肯在爱情持续失败的时候又产生了人生之中另外一种致命的创击。她的两个孩子在一个交通事故中连同汽车一起沉入了海底。那样两个冰雪聪明的孩子,一眨眼之间全没有了。这样的事实古怪到直让人想问是怎么回事儿,残忍到无法令人相信。一个女人怎么样去接受它呢。怎么接受它都不能令我停止心疼。我也是一个母亲。我永远不要知道世界上还会发生失去孩子这么一件残忍无比的事情。在这样的事情面前,我要捂住我的耳朵。我要闭上我的双眼。一个母亲永远不需要这么一种事后必得孕育起来的刚强。永远没有这么一种刚强。邓肯当时肯定是产生了错觉。邓肯发现每个人都在哭。但是邓肯不哭。邓肯反而产生了一种极强的欲望想去安慰别人。当时邓肯一定是坚定地以为,死亡是不存在的。邓肯的那些学生们说,为我们而生存罢,我们不也是你的小孩吗。谢天谢地,邓肯又活了下来,带着一颗刀痕永远新鲜如血的心灵。

邓肯的自传是写到这个地方的。邓肯把她的人生写到了1921年。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动身前往俄国,还没有与伟大的诗人叶赛宁相遇。那场让世人惊骇的爱情还没有发生。邓肯写作的时间是1927年。她只想停顿一会儿,接着写她的另一本传记,名字叫《旅俄两年》。但是,就在这一年,邓肯也像她的两个孩子一样,因汽车肇祸而惨死。我们永远也无缘听到邓肯怎么说自己与叶赛宁的恋情了。那么一种惊世骇俗的恋情,它是凭了什么发生的?世人后来对它们说三道四,怎么能有邓肯说起它们更有力气。邓肯的肉身连同这么凄绝美绝的一段情愫,一同被死亡狙击到了地狱。

1921年的一天,出访俄国的邓肯应邀出席一个晚会。四十五岁的邓肯依旧不显老,她在舞台上跳舞。台下有一个诗人。诗人叫叶赛宁。时年二十七岁的叶赛宁是俄国杰出的田园诗人,他的诗歌打动了那个国度。女舞蹈家与男诗人相遇了。那天的晚会尚未结束,邓肯就与叶赛宁相约在一起。邓肯倚在沙发上,叶赛宁跪在她身边。邓肯与叶赛宁的语言不通。他们似乎不需要交流。她的舞蹈与他的诗歌存放在那里,就是一种交流。相互交流的,还有叶赛宁眼中邓肯的异国情调,邓肯眼中叶赛宁忧伤而英俊的面孔。然后,邓肯的每一场舞蹈,总会令叶赛宁前往。他趴在第一排中央的位置上,心中的诗歌也舞之蹈之。他们好到一定程度,好到只能用结婚这个东西证明他们彼此的好了。于是,他们领来了结婚证。要知道,先前的邓肯是一个婚姻拒绝者。叶赛宁当然是一个与邓肯一样的艺术狂人与爱情狂人。两个爱情狂人的激情一旦碰撞,它们产生的光焰美妙无比,不像是凡间的景物。邓肯大叶赛宁十八岁这个事实又算得了什么。相对于连语言也不需要的爱情,它们能算得了什么呢。叶赛宁离过婚有过孩子算得了什么。他们的爱情太纯粹了。它竟然是可以超越年龄和语言的。这一个阶段他们度过了美妙的时光。若干年以后,别人问邓肯,她这一生哪一段时光最难忘。邓肯说,俄罗斯,当然是俄罗斯。

太纯粹的东西保质期一般不长,因为它连空气中的细菌都难以抵抗。更何况叶赛宁是一个魔鬼附体意义上的艺术家。他获得了魔鬼般的艺术成就。他同时也具有魔鬼一样的心灵波动。他的成就与他的心灵波动互为推动。世间就有这么一种人,是天才,也是疯子。叶赛宁算一个。当他的心灵状态处于天才与疯子之间靠近天才部分的时候,他能写出美妙的诗句。当他的心灵状态处于天才与疯子之间靠近疯子部分的时候,他就是魔鬼。从这个角度来说,邓肯也算一个。邓肯和叶赛宁的结合原本就体现出了这种倾向。虽然我们宽容地以为,谁和谁结婚完全是人家的自由。邓肯与叶赛宁互相被对方天才的地方所折服。但是,折服累了的时候,他们身上魔鬼的部分当然构成了对于对方巨大的折磨。他们去了远方。德国。意大利。法国。比利时。美国。他们是为了祝贺自己的爱情而起程的。他们受到任何一个国度人民的极大欢迎。他们是伟大的艺术家呵。一个俄罗斯当时最伟大的诗人。一个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舞蹈家。他们的身上存在着让人仰望的光芒。他们两个人的结合本身就具有极大的新闻价值,会让众多的人产生莫名其妙地想观赏他们一下的欲望。这种欲望甚至可以让观赏者产生快感。他们原本是去度蜜月的。但是,两个人互相崇拜的激情终究在一天一天的重复之中力量减弱了下来。尤其是叶赛宁,他追求理想,却对现实中的幸福缺少消化的能力与吸收的能力。他一心沉浸在想象的婚姻里,又肆意践踏现实的婚姻内容。就是这样,邓肯与叶赛宁永远没有能力品尝平静的天伦之乐。

他们互相折磨对方,然后心生忏悔之情。不断地和好。再不断地冲突。暴力和柔情。侮辱和后悔。殴打和拥抱。这就是轮番上演的他们的日子。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活着对付下来它们的。今天,叶赛宁感谢邓肯把他从忧郁里拖了出来。明天,叶赛宁对邓肯的快乐报以懒散和冷淡。对独处的恐惧和对安全感无休止的需求,又把他们紧紧地像热烈的恋人那样捆在一起。可是,就是这些,他们后来也无法把它们不断地给予对方了。原本就是酒徒的叶赛宁更加需要酒精的帮助。酒精会把他变成大力士。那种感觉一直会持续到他醉倒在地上。这时候,他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一个田园诗人了。他走路像一个瞎了眼睛的动物,跌跌撞撞。他说话像一个咿呀学语中的孩子,口齿不清。他们在外面旅游还没有回来,爱情就丧失了。1923年8月的一天,邓肯和叶赛宁乘火车抵达莫斯科。一年前,他们是兴高采烈地从这里出发的。一年之后,邓肯一下火车就对别人说,我把这个孩子送回他的祖国了,但我跟他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是两个伟大的艺术家。这是两个婚姻生活里高度的外行和杰出的喜剧丑角。他们永远掌握不了使爱情天长地久的游戏规则。他们总是想把无法结合的东西结合在一起。

叶赛宁很快地逃到另外一个女人那里去疗伤了。那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女人。伟大的托尔斯泰的一个孙女。她叫索菲亚。叶赛宁很快地就和索菲亚结婚了。那个时候,叶赛宁和邓肯的离婚手续还没有办下来呢。没有办法的。只要他是叶赛宁,就会有无数的女人去崇拜他。她们愿意为他献身。她们甚至愿意承受他的疯狂。但是,这又是一个爱情悲剧。叶赛宁和索菲亚以飞快的速度结束了这个悲剧。叶赛宁说,我同女人在一起完全是悲剧。是的,叶赛宁对动物抱有同情心,他对女人从来没有。可怜的叶赛宁身边的女人们。可怜的扑向叶赛宁这束致命火焰的飞蛾们。1925年的12月24日,叶赛宁乘坐火车从莫斯科抵达了列宁格勒。他的脖子上围了一条漂亮的围巾,那围巾是邓肯曾经送给他的礼物。三天以后,人们看到了用皮箱带把自己吊了起来的叶赛宁的尸体。地点是在叶赛宁与邓肯曾经甜蜜地待在一起的旅馆中的一个房间。他给人们留下了一首诀别诗:

好好活着,我的朋友,再见了

我的好人,我把你锁在心间

早以注定的分离

却意味着来世的聚首

好好活着,不要为我悲伤

省下那些礼数和空话吧

生命中的死亡并不新鲜

就连生命本身也不新鲜

叶赛宁肯定是累极了。他被自己的折腾弄烦了。他连痛苦的能力也衰竭了。只有死亡才能使他解脱。一年以后,一个默默地爱了叶赛宁很久的女人,有才情有美貌的女人,叶赛宁生前曾经的秘书,加丽叶娜,在叶赛宁的坟前开枪自杀了。

邓肯对年轻男人的热情最后要了她的命。1927年9月14日这一天,邓肯要与一位心仪的年轻男人法尔伽托外出试车。上车前,邓肯对别人说,我就要踏上通往光荣的道路了。邓肯走进法尔伽托开着的轿车时,满怀着簇新的向往。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长围巾。火红的色彩。中国丝绸的质地。这丝巾是她舞台上的道具,和她一起舞出无数激情的舞蹈。车子开动不久,火红的围巾从邓肯的脖子上滑下,掉在了疾驶的轿车外面。火红的围巾被缠进了汽车的后轮里。汽车停住了,被拧断了脖子的邓肯倒了下去。

这条在舞台上无数次陪伴过邓肯完成她的艺术作品的火红的围巾,终于以最凄美的姿态,帮助邓肯完成了她一生中最后的一个行为艺术。

标签: 邓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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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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