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存富,男,1927年生
调查地点: 上峰镇宁西桥东46号
调查时间: 2005年10月8日
调查人: 费仲兴
我今年79岁,跑反时11岁。冬月初四上午,鬼子还没有来,我就跟了我母亲和一大家子的人跑到句容的王家边(在桥东正南约5公里),我父亲和四哥留在家里看门。
我们村有个人叫高德军,是国民党的一个乡长,他留在村上没走,想给路过的中央军败兵烧饭吃。突然,来了一帮人马,他一望,发现他们的帽徽是两个叉叉,就知道他们是日本人了,高喊:“东洋人到了,赶紧跑!”有一个保护他的乡丁被鬼子一枪打死了。他是万家的,名字不知道,我知道他是万长正的儿子。
晚上,鬼子在村上捞鸡杀鸡,捞猪杀猪,拿米做饭。他们用三口大锅煮饭,有一锅没有吃,中间挖了一个洞,解大便在里面。半夜里,他们就走了。后来,村上老百姓回来盛饭吃,一开锅,臭死了。这件事是看到过的人讲的,我没看到。那些见过的人都去世了。
后来,鬼子住在西营房、东营房,天天到村上来,有时一天来十几次,三个五个,七个八个地来,要姑娘。没有姑娘,就用小棍子在头上敲。我们做了小旗子,上面画一个红亮月疤疤,去迎。你不迎,鬼子就要来杀人烧房子。
冬月初四以后,我们就睡在野外塘口里,就是小水塘边上。地洞里不敢睡的,鬼子见了地洞不敢进,用火熏你,吃不消。我们在塘口里睡了个把月。
有一天,来了个鬼子,身上有枪有刀的。时存才力气大,胆子也大,他找我大哥,说:“我上去把他一把抱住,你去夺刀夺枪!”村上人都胆小,不准他们这样干,说:“不能弄啊,他们要把全村的人都杀光的。”时存才就没有弄成。
鬼子来了个把月的样子,又进村来了。我家的房子被烧掉了,门口堆了许多枯焦木,把门挡住了。鬼子叫时存元把这些枯焦木搬走,他的动作慢了点,鬼子就用刺刀戳他的肚子。鬼子一戳,他一弯腰,刺刀刺进去就不深,流了点血。鬼子想抓他的肩膀,他又一弯腰,挣脱掉了就跑。鬼子又抓住了我三哥时存顺,要杀他,叫他跪下来,用刀架在他脖子上,我父亲就跪在地上求鬼子。当时,我就站在旁边,扛了一面小旗子,对我父亲说:“爹,你过来吧!”鬼子以为我在骂人,就不杀我三哥了,用刺刀对准我的头斩下来。我戴的一只棉帽子砍出了一条口子,有三寸来长。当时我只听得“咕咚”一声,头上马上就冒血了,淌得肩上身上全是。我四哥随手拿了一只帽子,把伤口捂住了。鬼子走了,我们就找布把伤口包起来。第二天,跑到了句容的戎岗头,歇了两天,又回到家里来了。那时年轻,血脉旺,没有上药,说好就好了。
鬼子斩过我的头之后就到桥西。他们站在桥上招手,叫人到桥上来排队,一个个站在桥边上。排好以后,用力一掀,把人一个一个掀到桥下河里,他们自己站在桥上哈哈地笑。那天就来了两个鬼子,都是三十来岁。只有一个鬼子动手,另一个鬼子站着看,不动手。
又过了个把月的样子,句容贾母巷有夫妻俩带了个1岁的小孩躲在黄泥塘的塘口。鬼子来了,夫妻俩都向他磕头。鬼子一望,开枪把他们两个都打死了。那个1岁的小孩还爬在他母亲身上吃奶,非常可怜。当时,我们村上有个老头同他们躲在一起的,他看到了,后来就跑掉了。
那天被鬼子打死的人有三四个呢,我们村的小虎,拿着被子、被单,背上还搭着一只鸡。鬼子看到了,老远一枪,把他打死了,就在村东的岗岗那里。
还有一个人是郭干的张顺强,从我们村边上路过,上了岗,被鬼子看到了,一枪打死,我亲眼看到他睡在地上的。
我们村上的房子大半被鬼子烧掉了。跑反回来后,大伙都住在一个大财主家的柴房里,挤在一起,住了一年。后来,各家用烂草盖了点草房。
后来又有了土匪,到有钱人家去大吃大喝,抢他们的钱。那时候,有钱人也难过。郭干有个大财主,土匪上他家,吃喝完,把匣子枪一掼(摔),说:“拿120块大头来!”他说:“没有钱。”土匪就把他的衣裳剥光,在灶膛里点火,把他架在锅上烤。他受不住了,就喊:“先生,先生,有钱,有钱,就在地窝里!”把钱给了土匪。
听说在句容侯家边那里,鬼子把一个人的双眼用布蒙起来,手捆住了,推到水塘里淹死。鬼子就是拿中国人开胃(寻开心)。我们村和别的村都有好几个妇女被鬼子强奸的,我们恨鬼子恨得叠堆的(恨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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