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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杀历史·刘家鑫口述

作者:主编 时间:2022年12月24日 阅读:125 评论:0

刘家鑫,男,1919年生
调查地点: 汤山镇青林刘岗头35号
调查时间: 2004年11月17—18日
调查人: 费仲兴


刘家鑫


我今年86岁,属羊的,跑反时19岁。
那年十月二十几,我的几个兄弟姐妹就先跑了,他们下圩的下圩,到宝华山的到宝华山。冬月初四,家里就剩下我和父亲两个了。家里有不少稻谷,我父亲想留在家里看门,我一早就跑了,从安基山到黄村、小赤燕、龙潭,下圩了,一路上没遇到鬼子。
日本人有两路,一路从东葛壒、安基山过来,另一路从九华山南面过来。我父亲在上海待过,认识日本兵穿的衣服,一看日本兵进村了,他就跑。村里有的人不认识日本兵,跑得晚,就被打死了。那天被日本兵打死的有九个:
刘治佳、刘治龙。他们两人穿着国民党的兵衣站在自家门口,被鬼子抓住。他们不认识日本兵,以为是中央军,就强辩,结果被日本人用刺刀活活刺死。
李世文(外号“老夏”)、刘治升、刘治庭、华治正(外号“老宰”,就住在我家隔壁)、华治正的嫂嫂陈桂珍、刘治富的女儿刘科芝(外号“口水呆子”,当时19岁)和一个要饭的叫花子,他们七个是被日本人开枪打死的。李世文的老婆听说丈夫被打死了,在刘岗头村后跌了一跤,也死了。
跑反开始后十多天,躲在北圩的许多村民都想回家看看,拿点粮食。他们跑到宝华山的河冲就遇到了鬼子,有13个人在那里被打死了。刘岗头的刘治炳(52岁左右)、姚贵安(46岁)和王义洪(45岁左右),还有沿城的李国旗(我的三姐夫)和李国经兄弟俩都是在那里被打死的。姚发炳负了伤,躺下装死,一动不动,才没有打死。刘治炳是个瓦匠,口袋里有50元钱被人抢走了。他老婆哭了半天,也死了。
腊月二十二,鬼子从周家边打了过来。老百姓听到枪声,以为他们是在打麻雀,没有当回事,大家都在刘家凤家救火。鬼子在周家边打死了四个人,有何拐子、何广悦(何拐子的父亲)、何小豆(小名,何拐子的叔叔)和一位姓林的篾匠。到了刘岗头,在刘家凤家那里,又打死了22个人。能想起来的有刘家凤、柏学勇、刘富连、文永根、文明才和他母亲、荣泰(外地人,有个姐姐在沿城)、刘治本、刘治远、老东(姓王)、刘治若和他母亲、李兴根的爷爷和奶奶、金兴槐的家门侄女。事后听人传说,鬼子在孟塘葛巷丢了枪,有人说是刘岗头的人偷的,鬼子就到刘岗头来杀人了。刘家凤当时没打死,他跑到了下窑湾,躲在一个棚子里。鬼子追过去,用刺刀刺他。他伸出双手去抓刺刀,后来还是被刺死了,我的兄弟在那里看到的。文明才年纪不大,属狗的,当时30来岁,很有劲。他拼命跑,差几步就下壕沟了,可腿拉不起来,就被鬼子开枪打死了。
跑反前,国民党一个营的广东兵住在刘岗头,他们的黄营长就住在我二哥家。冬月初一夜里,他们把电线收了,部队撤了。后来,这位黄营长在大赤燕被鬼子打死了(那时候还不到冬月初四)。有几个广东兵留下来了。沿城有一个姓艾,刘岗头有一个姓方,大概叫方侠光(音)。姓方的找了个老婆,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李昌红插话: 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叫唐东,一个女儿叫洪兰,嫁到西岗头了,还有一个女儿嫁到江乘了。这个广东兵将功折罪的,他在东葛壒把一个新四军的叛徒打死了。
方冲那里打了两天两夜,好像不是冬月初四打的,快到冬月十五才打的。跑反期间,沿城和刘岗头的许多人躲在安基山,他们听到了枪声、炮声,看到了日本人的飞机。他们说,日本人在山头上摇旗子,飞机就往方冲投炸弹,中央军死的人一层一层的,多得不得了。中国人有种啊,前面的人被打死了,后面的人照样朝前冲。这一仗打完后,许多人都到方冲去捡毯子的。
我还听人讲,中央军的一个师长怕死,在孤山堰抓了一个姓安的老百姓(我只知道他儿子叫安和银)顶在自己身上。在下面的师长被打死了,在上面的老百姓倒反而没打死。
朝鲜人比日本人还凶,他们是到中国来报仇的,见人就杀,到处烧房子。朝鲜兵的肩上有红布搭子,他们戴的帽子,后头是开衩的,和日本兵不一样。你听说过八月十五杀鞑子的事吗?那时候,一个鞑子管三家,菜刀也不是随便用的。老百姓早上去拿,晚上去还给鞑子。老百姓家娶新娘,鞑子要先和新娘睡三天。大家都恨死他们了,就联络好了,在八月十五家家户户齐动手,一起杀鞑子。八月十五要吃饼子,饼子上面有张纸,都写好了一起动手的。到了那天,大家关起门来杀鞑子。
日本人也有好的,刘岗头吴玉炳的伤就是日本军医治好的。有天夜里,两条牛在打架,吴玉炳去解牛,下巴被牛撞断了,腿上戳了一个洞,伤势很重。大伙把他抬到汤山的伤兵医院,送上一筐鸡蛋,几只母鸡,跪下来求太君看病,他们就收下了。军医用金丝把下巴骨头缝上,在伤口上敷药。后来,大伙天天轮流用担架抬了他去换药,我就抬过七回。我父亲对大家说:“栽秧也要抬,是救人要紧,还是栽秧要紧?”后来,他们把金丝拆了,吴玉炳的伤就一天天好起来了。日本人没收钱,只收鸡蛋和老母鸡。这样重的伤,要是没有日本人医治,谁能治好了?
我家房子多,这里有十间,南边金兴槐那个地方还有三间二厢。在刘岗头,我们家是第一户。车水的农具家伙都是我家的,六人轴、长车、短车、板子、耕牛都有。人家害病接先生(请医生),使的都是我家的牲口。我父亲讲话是很管用的。跑反时,这里的十间房子都烧掉了,南边的房子没有全烧掉,多少人都住在里面。社子庙也没有烧掉,安民后,里面住满了人。
我儿子叫刘兴顺,属鼠的,今年45岁,他当木匠,一天挣50元。他是兴字辈的,我是家字辈的。刘岗头大部分人姓刘,家谱上写了20代的辈字,还有3代没用完。100多年没修谱了,现在不修,以后的辈字怎么立法呀?现有的20代是“宜国严宗应,孔孟正道学,振治家兴广,修德运其昌”,再立20代,你看我立的“天亮东方明,晚黑分不清,接代朝下传,后来人又多”。怎么样?不能和上代同字,还要顺口,还要意思好。沿城姓李的家谱上写了16代,我只记得12个字:“丁子定邦,家国永昌,克传明德。”我儿媳妇叫李昌红,是沿城昌字辈的,属虎,今年43岁。李昌龙的年纪最大,属马的,比我大一岁。他们现在还有3个字没用完。
刘家凤的老子是个秀才,打官司是很有名气的,唐大先生就是在他手上上的学。唐大先生的脚力(关系、后台)是吓人的。他同陶保晋好,陶保晋又同戴季陶好。戴季陶是考试院院长,同蒋介石平起平坐的。戴季陶的娘葬在宝华山的小天龙,从安基山到宝华山的一条马路就是戴季陶修的。陶保晋在安基山搞了个造林公司,那里有几间小草房,雇人看守树林的。
刘岗头的社子庙叫北社子庙,三进四厢,都是瓦房。跑反那年,从二月到三月二十五唱大戏(指汤山庙会),都在庙里训练壮丁。青林一保共有103个人参加训练,我们刘岗头有22个人。这103个人的名字我都记得的。教长叫彭长贵,队长是刘治升(我堂哥),还有班长,苏发华、郑天民、叶世昌都是班长。壮丁训练队天天训练的,吃饭回家吃。主要是练立正、稍息、正步走、齐步走、向右转、向后转,没有打过枪。东流的人到社子庙来会操比赛,他们有假枪,我们没有。但我们个个都穿兵衣,胸前有符号,方方的,上面写名字,用别针一别。兵衣是蓝色的,一层布,事先量好了尺寸,做好了送来,每人缴4元钱。我们还学唱歌、练打拳、喊口令,口令是“打日本”。三月二十五汤山唱大戏,我们第四期就毕业了。还发毕业证书,上面写着要学八回,学完一回就盖一个章,我们只学了五回。等到八回都学完了,就要给壮丁发枪了,到时候中国就全民皆兵了。后来,日本人打过来了,彭长贵想立功,就把我们的符号换成了义勇队的符号,要拉出去和日本人打。可是,一支枪也没有,都不会打枪,就没有弄成。
蓝小龙的名字叫蓝运龙,他兄弟好几个,叫运田、运才的。他们的父亲叫蓝吉庆。蓝小龙和蓝槐顺在北社子庙里和我们一起训练的。小买子的父亲叫槐子,同槐顺是兄弟。小买子的祖父叫蓝树根或蓝树桩。
跑反前,槐子穿了件兵衣,在孤山堰抓了个汉奸,槐顺就盘问他。那个汉奸讥笑说:“你穿了件壮丁衣就赚了?你看看我里面穿的衣裳!你不要神气,歇三天我再来会你。”过了三天,日本人果然打来了,小买子一家杀了六个人,小买子被东巷的叔叔连喜抱去了。
金兴槐的老子叫金常禄。他家的房子被鬼子烧掉了,金常禄就跑到东营房去拆反动派(指国民党)的房子。大料抬回来,在路上遇到了鬼子,他们四个人都被抓到“大楼”里去了,活埋了,再也没有回来。有徐立银的父亲(原来姓金)、一个家门兄弟,还有一个爷,名字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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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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