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志善，男，84周岁

调查地点：　江宁区汤山镇湖山村

调查时间：　2003年7月12日

调查人：　戴袁支

民国26年(1937年)冬月初四上午，我从南京回到湖山。南京已经迁都，我回来动员家里人走。走到上法汛时，我遇到保长王忠华，他问我怎么办，我说赶紧脱离(离开)，下午我就到乡公所办难民证，走得越快越好。王说，下午我和你一起去。去乡公所办难民证的人很多。难民证像当时军人的胸章，布的，四方形，上有姓名。

回家时刚走到村边，看见有兵，有三十几个人，一个小分队的样子。村上好多人围着看。我说： 看什么?这是日本人。大家一哄而散。

村民散了以后，鬼子分散站岗放哨，四处路口走不出去。那时(下午)五点多钟，天已经黑了。村上人熟悉本村地形，也有几个人从桑园溜出了村。

夜里九十点钟，棒槌山上有电灯亮光，是国民党军来了，向日本兵打枪，日本兵不还枪。

天亮后，日本兵端着帽子，吃从村里抢来的花生米，还打鸡吃，锯树烤火。七点多钟，把我家兄弟三个： 我、戴志本、戴志钊，抓去锯树。我一看四边没人，赶紧叫志本、志钊走(上山)，叮嘱他们弯着走，鬼子打了好几枪(没打着)。看见兄弟走了，我也溜了。

山上国民党军也打枪，但是不下来。

冬月初五，鬼子在村上杀人。早上七点左右，第一个打的是苏昌福(小兔子)，有40多岁，当时昌福往村西桑树园跑，日本人开枪打中他。

戴兴亚，此人还在，在西冈，现在近70岁。他外婆托夏全富的母亲夏赵氏(50多岁)，把还是小孩的他背到高庄去。夏赵氏背着戴兴亚向高庄跑，出了湖山村北，在水沟那儿被日本人开枪打死。这些都是我跑到篱笆山(小山)上看见的。

冬月初五晚上，我父亲戴昌淇(当时59虚岁)和大伯、大妈在家。当时鬼子已经把我家房柱烧得好高，我父亲不让鬼子放火，他身体强壮，把两个纵火的鬼子赶跑了。过了一会，来了几个鬼子。我父亲在家，被鬼子用刺刀在颈子喉咙上捅了一刀。后来，我大伯拿铡驴草的刀把鬼子赶跑了。当时我不在家，母亲跑反到了北圩。初十我回来，见父亲已死了。家中用大伯的寿材，父亲穿着血衣入殓的。村上的人跑反走了，是白水桥张小庄的朋友帮忙，抬了埋了，先埋在菜地里，第二年清明才正式下葬，(将父亲)埋在中国水泥厂(运原料)的铁路边(该小铁路至今仍从村中穿过)。后劈山造田，移到崆山脚下。

冬月初六，在村东，东边是戴兴云家，西边是戴大林家，两家山墙的滴水沟内，躲着11个人，被日本兵抓出来，在戴氏宗祠前面杀了。这些人是戴昌继(四十几岁)、戴大林(50岁左右)、戴大钧(50岁左右)、陈开荣(30岁不到，如今儿子陈福大还在)、王立荣(40岁左右)、戴大金(50岁左右)、戴兴余(二十七八岁)、戴昌述(不到40岁，女儿已经嫁到安徽)，还有一个在此避难的作厂人。王立荣被砍头，其他人是用刺刀捅死的。^[1]当时我不在家，几天后我回来，村上人告诉我的。一开始埋在大祠堂前，11个人一个坑，是苏昌生、戴兴和、陈开宝埋的。第二年清明，把坑挖开，各家改葬。没有棺材，昌继、开荣、兴钊就被装进衣柜埋了。清明改葬时我看见的。

还有好几个本村人在外地死的：　1937年冬月，戴大如，50多岁，和老婆戴朱氏(应为戴王氏)跑反，被日本兵打死，死在漳桥。^[2]

冬月十四，王恒斌、戴兴钊、苏昌禄、苏立道，去东阳西边水沟，抬跑反时被日本人打死在那儿的苏立椿。日本鬼子来了，他们没有走脱，说跑不掉了，去迎他们吧，被日本兵带到许巷杀掉。这几个人的尸首被抬回来，我也晓得。王恒斌埋在黄土冈义冢地，戴兴钊埋在村委会门口东边，苏昌禄家无后人，苏立道的坟也在。

还有一个作厂陈达村人，姓言，是戴兴和的女婿，在炮校当兵，穿着军装，来向老丈人辞行，说：　马上要走了。结果当天日本兵来了，没有走掉，冬月初六被日本兵发现杀了。

(冬月)初三鬼子从宝华山坳过来，初四下午从圣村到湖山。日本兵有地图。初六夜里，来了大批鬼子，第二批杀人杀得多。(苏国宝插话：　初七、初八打仗，湖山村西财神庙西山墙打了一个洞，炮弹未炸，转了好几圈，是庙山国民党部队打来的炮弹。土地庙栓的牛都挣脱了缰绳跑了，子弹像下雨一样。)初八，鬼子打到麒麟门，我跑到孟北小湖村岗坡桥，看到国民党军从北面龙王山过来，前面的排长插双枪，口音广东人，问我：　老百姓，鬼子离这儿多远?有多少?我回答：　三十几个。排长说：　娘卖×，不要紧，不要怕，我们大批人来了。鬼子飞机来了。初八，乌龙山炮台连打三炮，鬼子的军舰连退几里，我们(戴志善、苏国宝)亲眼看到的。(苏国宝插话：　初八下午，国民党兵撤了，初九、初十，乌龙山炮还打的。)我初十回来，看到广东排长的遗体。那时，战死的当兵的遗体和遇难的老百姓的遗体很多，就在山上挖坑埋几个，再挖再埋;没有埋的，火烧了。老百姓捡到过枪，卖了。

后来，鬼子小分队驻在坟头珠山洞(原国民党军的火药库)。

跑反，我跑到龙潭那边的圩里。

在桦墅，鬼子打死了(孟塘村的)秦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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