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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杀历史·言德章口述

作者:主编 时间:2022年12月24日 阅读:136 评论:0

言德章,男,1926年12月3日生
调查地点: 汤山镇作厂言家村
调查时间: 2004年5月4日
调查人: 费仲兴

我今年79岁,跑反时12岁。父母亲带着我和两个姐姐、两个弟弟跑到了安基山,我伯父一家十二三口同我们一起跑的。以前,我们在安基山打柴,认识那里的人,所以才到那里去。我们言家村还有十几户人家跑到了孟家场。他们在孟家场挖地洞的时候,日本人就过来了,向他们哇啦哇啦地喊。有个小军官在纸上写“支那军在哪里”,问言智全。言智全说:“先生,我不识字。”小军官把他骂了一通,又问言礼荣。言礼荣边比划边说:“噢,在那边,在那边,轰、轰、轰。”小军官说他不错,就把门一关,用粉笔在门上写了几个字。不一会,鬼子就在村上杀人放火,孟家场到处是哭喊声。鬼子兵看到门上写着字,就没烧那家,也没进去杀人。鬼子在孟家场闹了个把钟头就走了。言礼荣出来,在村上看了看,一数,有47个人被鬼子杀死了。他们吓坏了,把礼帽丢了,卫生衣也脱了,凡是买来的衣服全丢了。几十号人离开孟家场,往安基山跑。到了安基山,他们就讲鬼子杀人的事,说:“你们跑的路好,是山路,孟家场全是平地。”我父亲说:“还是你识字的好,救了全村人的命。”


言德章


我们在安基山躲了几天,有支中央军部队从南京突围出来。上午十一点的样子,在孟塘方冲中了日军埋伏,打得很厉害,我们在安基山都听到枪炮声了。那天,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在山上埋锅烧饭。日本人看到有冒烟的地方,就打过来三发炮弹。我们一下就跑散了,东一个西一个地躲。后来,我家和伯父家就跑到叶庵。叶庵有二十来间房,东面一个大殿,西面一个大殿,北面还有一个套房,我们二十来人就住在里面。白天,我们男丁上宝华山,认为日本人是信佛的,不会动宝华山的大庙,晚上就回叶庵。当时我们在叶庵存了点稻谷,那是在夜里从作厂挑来的。第二天,来了个鬼子,他看到房顶上有好多鸽子,就开枪打,一枪一个,枪法准得不得了。父亲说:“这里也不安全了。有一个鬼子,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还是赶快走吧。”宝华山有国民党兵,是脱了军装的。一天,我们在宝华山碰到了汤山的赵基尧,便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他说:“东洋人到宝华山了,你们赶快跑。”我们一听,就赶紧跑。为了活命,我们就搬到宝华山北面的石家岗住下了。一打听,鬼子没有来过,这里安全,我们就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们走了才三天,叶庵就来了八个鬼子,抓了几个年轻人,还抓了个小孩。这个小孩和我同年,是柏家庄人。他一看鬼子要杀人,就跑,鬼子向他放了一枪,打伤了他的膀子。另外几个年轻人全被鬼子打死了。这个小孩后来也逃到石家岗了,他母亲用草药给他洗伤口。鬼子在叶庵杀人的事是他告诉我的。后来,我当了老师,又碰到过他的。
我们在石家岗住了几个月,二三月里就搬到阜西的道白庵,住在农民家里,住了个把月才回作厂。作厂的房子,靠村边的全烧光了,我家的房子在村中间,没烧掉。但家里的东西全没了,桌椅板凳什么都没了。粮食也没了,那么多人全吃野菜。头年冬天,国民党叫男丁挖战壕,许多人家都没种麦,只有很少几家种了点麦,吃饭吃不成了。
跑反刚开始的时候,言家村的言八根子(小名)挑了一担东西到上峰李岗头去,走到姚家边就被鬼子逮住,关在槽坊里烧死了。他的一个兄弟小名叫三叶子,在炮校里当兵,参加过淞沪战役,同日本人打过仗。
跑反时,我们言家村有些老头老太留在村上没跑。有一天,他们聚在一起杀羊,在作厂豆腐店里烧羊肉吃,被日本人看到了。日本人觉得不顺眼,把几个老人都杀死了。其中一个叫沈大群,是沈桂英的祖父。还有一个叫言学明,他没有后代。另外还有两个老妇女,一个叫吉奶奶,另一个叫四奶奶。沈桂英的父亲跑反时在汤山附近被鬼子打死了,地点不清楚。沈桂英就嫁在言家村,解放后当过作厂大队的大队长,今年70多岁。
西岗头有那么多人被鬼子打死,现在说,也是他们太麻痹大意了。许多人都是回家来挑粮食的,感到鬼子最近也没来过,估计没问题了吧,就在家里住下了。没想到那天鬼子突然来了。当时,村上也有人躲起来的,我姑父的兄弟陈广海就躲在一家人的楼上,他没有被鬼子发现。我姑父陈道法在那天被鬼子打死了,姑妈一个女人家,下面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生活就非常困难了。后来,她家的地全是我父亲和伯父包下来种的。
我伯父的三儿子叫言德文,比我大五岁,在炮校练习队当兵。练习队相当于一个营或者一个团的样子,有大炮的。日本人打过来了,他们就撤到南京。到了南京城里,83军不让他们走,他们就参加了南京保卫战。这个练习队后来全打垮了。言德文撤到了下关,上级命令他们去浦口,可又没有船,过不了江。他抱着一根木头渡江,西北风向南吹,他落脚落到了栖霞山。他把军衣脱了,跑到一个庙里。这庙里的和尚好,找了件老百姓衣服给他穿。他摸着回来,没敢回作厂,跑到安基山了,在那里碰到我们,就一起到石家岗了。我们村上还有一个叫言德富的,他家离我家就20来米,也是炮校练习队的。练习队打垮后,人都冲散了。他在城里碰到了鬼子,有个女学生模样的主动认他,拉着他对日本人说:“他是我丈夫。”把他保护下来了。日本人一走,女的就说:“你快走吧。”就这样,这个女的救了他一条命。言德富去年才死,活到90岁呢。
1937年8月15日以后,日本飞机经常过来轰炸,我们都看到过中日双方的空战。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像大老鹰一样。在西营房那里,有架国民党飞机被日本人打下来了。飞机是单人驾驶的,老百姓说,飞行员又要开飞机,又要打炮,手脚忙不过来。日本飞机没有轰炸过炮校,但炮校里有学兵站在三层楼的楼上放过高射炮的。国民党还挖了许多防空洞,在我们言家村三队的漏塘那里就有好几个,现在三队的稻场有一角塌陷着,那就是当年挖防空洞的地方。
炮校的军官都住在老百姓家里。言礼方家也有军官住着。后来,炮校向内地撤,他父母便跟那个军官说,希望能带了言礼方一起走。那个军官答应了,言礼方就跟着这个军官撤到了内地。过了几年,言礼方考上了黄埔军校,毕业后在国民党南京警备团当连长。解放军渡江时,他随部队逃到句容,在那里碰到了解放军,就偷偷地跑回了作厂。解放后,他被划为反革命。他今年81岁,比汤山的郭世才小几岁。言家村还有一个人叫言智宽,也进过黄埔军校,当过军官。
黄埔军校的招生标准一开始是蛮高的,高中毕业才能考,后来就放宽了。言礼方是小学毕业,言智宽也只读到初二,都考上了。汤山的韩正礼是高中毕业考进黄埔的,他的文化程度就高多了。他特赦后在《江宁春秋》上发表过好多文章,我看过的。他好像只有一个女儿,女婿对他不大好。
作厂小学的“红房子”是国民党的一个飞行员盖的一幢洋房。飞行员姓刘,他女儿刘淑芝、儿子刘家强和我同学,在作厂小学同一教室里上课的。那时候学校里只有三个老师,几个年级的学生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刘淑芝以后再也没见过面,刘家强在解放后到炮校来参军,叫我到炮校玩,后来没去成。
中央军和日本人在孟塘打了两仗。第一仗是跑反刚开始的时候打的,日期是冬月初四,地点在孟塘大赤燕。有个叫彭合成的人告诉我说,66军的一个师驻守在湖山,他们派了一个连守在大赤燕。日军到孟塘后,有股人马向南冲,想攻下汤山镇,在大赤燕那里被这个连挡住了。他们发动了好几次冲锋,喊叫着向前冲,都没冲过来。后来,日本人就叫飞机来轰炸,这个连的大部分人都牺牲了,只剩下三个。这三个人打一阵就换个地方,日本人也闹不清山上到底有多少人。最后,阵地被攻下来了,日本人一看,原来只有三个人。
中央军在孟塘同日本人打的第二仗是在方冲打的。我以前在乡政府写《汤山镇志》的时候到陈家边调查过。有个姓梅的老人告诉我说,日本人占领南京后,66军的2000来人从城里突围到东流,找了个干苦力的外地人,叫他带路去周冲。结果,这个人把队伍领到了方冲。有个军官在方冲站在队伍前训话。这支部队想走宁杭公路突围到安徽去。当时,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大楼”,他们在山上架起了机枪,向中央军扫射。中央军的战斗力不行了,牺牲的人很多很多,只有一小部分冲出了包围。
跑反结束后,有人出来收尸的。汤山的赵基尧当过掩埋队队长,他们埋一个算一个,凭人头账拿钱的。他说汤山镇附近一共埋了600来个,炮校里被打死的有200来个,但不是他们埋的。赵基尧是抗战前在汤山落户的外地人,广东口音。他老婆是作厂宕子村人,他“娘娘”(方言: 姑妈)在言家村,所以我父母都认识他。这个人能吹,说他坐在一张板凳上就能升天,他的亲戚都不相信。
顾祝同不是汤山人。他的兄弟顾祝符是国民党的将军,当过军长。解放后镇压反革命,顾祝符在作厂被枪毙了。枪毙的地点就在现在作厂中学下面的教导队里头,那个地方以前叫新民村,炮校的教育长就住在那里。他的尸体就埋在果园北面。有人误传,以为他是作厂人。后来,因为他是国民党将领,要厚葬一下,那个坟就动了动,弄得稍为考究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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