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珍,女,1912年生
调查地点:江宁区麒麟镇西流
调查时间:2005年11月3日
调查人:费仲兴
我今年94岁,属鼠,跑反时26岁。家里穷,没有跑远。鬼子进村了,我们还在家里。
鬼子是冬月初七下午3点到这里的。鬼子在东岳庙(东流),中央军在后面灵山上,我们躲在地洞里。鬼子打枪打炮过来,子弹打在水塘里,像下雨一样。
鬼子是从湖山过来的,走平家岗、灵山煤矿。目标到哪里,他们的部队就到那里。那目标先在孔山那边,黑的,像朵云,不散的。过了四五天就飘过来了。冬月初七晚上,鬼子的大部队和先头部队接上了,一个个打着手电,中央军吓得奔了。中央军人少,他们跑都来不及,还能还手?
中央军在冬月初就到西流了,家家都住。他们把烧过的灰倒在地上,我对他们说:“不要倒,我们是草房,要失火的。”他们说:“吊它个老母,这房子现在还是你们的,东洋人一来,杀人放火,你们赶快逃命吧。”我们想,他们争江山,不会杀老百姓,没有跑。后来,鬼子还没到这里,大部分中央军都跑了。
冬月初七晚上,钟义高被鬼子用东洋刀削掉了半只耳朵,他躺下装死。鬼子回头又看了看,见他一动不动,就走了。“老胖子”的妈妈见自家房子烧掉了,就哭。一个骑马的鬼子用棍子敲她的头,说她嚎丧。
我二叔家有四个人被鬼子杀死了。
二叔徐坤法,冬月初八早上在村后头埋米(藏起来),鬼子呜哩呜哩招手叫他去,他没去。鬼子把他抓住了,装在一个摇篮里,摇篮撕开了,手脚捆住,用剪刀在他头上剜了个洞,使劲一推,把他推在水塘里淹死了。当时他五六十岁。
冬月十四鬼子在灵山洗山,抓住了二叔的女婿张金根(当时三十来岁),说他是中央军。他妻子去护他,鬼子在观音洞西边的獾子洞那里把他们夫妻俩都杀了。我不知道是开枪打的还是刺刀刺的,没看到。
我二叔的第四个儿子叫“小春子”。洗山时,他躲在村后的一个地洞里,被鬼子发现了。鬼子在洞口烧草熏,把他熏死在洞里了。同一天,我四叔和我二叔的二儿子躲在另一个洞里,鬼子放火烧,把他们烧伤了,没死。
冬月初七晚上,钟有宝、钟老四和高井的葛加勇在观音洞附近的场上被鬼子戳死了,钟老四的肠子都戳出来了。那时,观音井里躲了几十个人,洞口有块大石头挡着,鬼子没发现。那个洞有一间房子大小,要用梯子才能下去。
冬月初七下午,鬼子到村里抓妇女,连老太太也要。有两个老太太,一个五六十,一个六七十,被鬼子抓住了。她们往水塘里跳,没淹死,活下来了。那时候没地方躲,鬼子挂着东洋刀,走起路来咔嗒咔嗒响,打了手电挨家挨户地照,吓都吓死了。
后来,我和老伴带了女儿跑到了栖霞难民区。有日本人进来,老和尚就去接见一下,叫他们看一块碑,上面有“昭和”两个字。一开始,日本兵还听话,有的还脱下帽子敬礼。后来就不听了,瞎来了。有个鬼子一枪把菩萨的鼻子打掉了。老和尚同水泥厂联系,难民就跑到水泥厂,我们也去了。
我们村附近有个营房,还没盖好,堆了许多料。鬼子住在白水桥,天天到村里来拖差,要把木料抬到白水桥去烤火。年轻人都跑掉了,年纪大的人在家门口转(躲藏),见了鬼子都发抖。
我们在水泥厂睡在地上,受了潮,住到二月里才回来。后来,在水泥厂住过的人个个都害疮,手上脚上身上长满了蚕豆大小的脓包,疼得不得了,衣服都结住了,脱不下来。大人小孩都害,又没有药吃。有的人爬不起来,只能躺在床上用手捧东西吃。我妈害疮害瘫了,第二年十月二十一就去世了。我们村就钟义伦一家没有害疮。
观音庙就叫观音洞,只有一进三间房子,但有菩萨。庙外头有口井,就叫观音井,井旁有棵桃树。
(注:老奶奶原姓成,94岁高龄,耳不聋眼不花,头脑清醒,说话风趣。日军搜山的日期,她一开始说是冬月十四,后来又说是冬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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