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裕,男,1923年生
调查地点: 汤山镇寺庄西山头23号
调查时间: 2004年5月25—26日
调查人: 费仲兴
我今年82岁,和寺庄的侯国明同年,也是同学。我12岁到汤山上学,念到15岁日本人过来,以后就再也没念过,只能算初小毕业。解放后,从初级社到高级社再到人民公社,一直当小队会计,当了20多年,现在人家还叫我老会计。
日本人打来之前,广东兵到我们村找民工,帮他们挖工事。打仗时,那些工事都没用上。这批广东兵连棉衣都没穿,那么冷的天,就穿个小棉背心。冬月初五,日本人在句容回龙山架起大炮朝汤山轰,东一炮、西一炮地瞎打。我家后门口就打了一炮,墙倒了,四头肥猪也打死了。冬月初六下午,日本人到我们村。一进村,见人就打,我家有三个人被打死。父亲周庭耀(当时58岁)、伯父周庭树(当时60多岁)在村西被打死,家门伯母在建设的小营房那里被打死。西山头当时有二十来户,日本人刚来那天就放火,一条龙烧掉了七间。
日本人打来之前,村里人没走远,只是在朱砂洞附近山上挖些小洞,白天躲一躲。父亲被打死后,村上人就开始往远处跑了。我和家门哥哥、家门嫂嫂跑到了土桥下埠。我母亲、伯母和我的一个弟弟(当时3岁)没走,村上许多年纪大的人也没走。
下埠的老百姓对逃难的人严得很,讲明30元钱一个月,付现钱。你今天住下明天就走,也要30元。我们在下埠住了两三天,日本人就来要花姑娘。下埠的人把难民锁在屋里,他们自己倒跑了。我们连夜动身,赶到东葛壒,躲在长山龙的密林里。我们砍了些树枝搭个小棚子,在里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第二年开春才回来。当时汤山成立了自治会,安民了,大家一个传一个的,都回来了。
我们村的姜老五跟我父亲同年,跑反时被日本人打死在汤山。他是被抓去送菜的,一起抓去的还有杭大喜、周小牛(小名)和另外几个。抓他的日本人没打他,是另一批日本人打的。那几个人送菜送到镇江,开了路单回来了,日本人还给他们一点东西。姜老五没到镇江,在汤山老菜场附近一个院框里被打死了。院框子的主人姓白,当时早逃走了。现在,他儿子去世了,孙子还在村上。
寺庄有个姓李的在西山头后面岗子上被日本人打死了。跑反时,我夜里从东葛壒回来,好几次都看到他躺在路边。他死了好多天才有人去收尸。
青林保莲庵的一个和尚,倒在小周家边前面的路边,也是跑反时回家路过那里看到的。小周家边烧得最苦,全村房屋只剩下一个小磨坊没烧掉。
在孤山堰,我看到一个人被日本人打死在路边,听说是汤山人,姓鲁。
跑反后稳定了,日本人还是打人。我家眷当时还没嫁过来,她在黄梅桥的搭子桥干活,离公路不远。一个日本人站在汽车上向她放了一枪,打在大腿上,没伤着骨头。她用两个洋钱把前后两个伤口夹起来,不让血淌出来,再找人拿药,就没有残废。
蒋介石撤退时,炮校的大楼烧了,跑反过后,老百姓又进去拆房子。日本人住在炮校里,那些房子是他们盖的,我去做过小工。日本人带我们到孟塘拖砂,回来和点水泥,做成砖头。83医院里有走廊的老房子也是日本人造的,我也去做过小工。有间屋子说是院长住的,在水塔下面,半山腰上,我天天用砂轮磨瓷砖。建筑材料都是日本运来的,木料的芯子是红的。有的人胆大,就发财了。他们把成箱成箱的洋钉偷出来,拿到土桥去卖。那时候,日本人住在炮校和汤山,土桥那里没有日本人。有天夜里,上峰大周家边的金葵宝(小名)偷了箱洋钉,被鬼子碰上了,当时就一枪打死。
日本人在汤山没有宪兵队,蒋介石在的时候有宪兵队。宪兵队穿的衣服可好了,全是黄呢子的。
日本人打汤山时,中央军在大赤燕打了一天一夜。打仗时我在西山头,听到了枪炮声,看到了日本飞机。日本人是跟着鳔走的,鳔到哪儿,人就跟到那里。鳔的形状像个大牯牛,上面有红太阳疤疤。飞机一来,鳔就自动下来,飞机一走,鳔就自动上去。我们站在村上看得很清楚,是个很大的东西。大赤燕这一仗刚打完,日本人的鳔就没有了。晚上,他们的坦克、汽车从我们村后沿着射击场马路轰隆隆地往南京开,那声音响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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