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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杀历史·张礼海口述

作者:主编 时间:2022年12月24日 阅读:123 评论:0

张礼海,男,1925年生
调查地点: 汤山镇黄栗墅32号
调查时间: 2003年8月14日、2005年7月13日
调查人: 费仲兴

黄栗墅东面有条分水岗。它南边的一段叫艾山,艾山往南便是卧牛山。1931年,于右任看中了这里的风景,在艾山建了栋别墅。
于右任别墅占地约10亩,一字排开的5间砖瓦房,背后有茅亭,东西两侧有厢房,四周有竹篱笆。正门朝北,上方有匾,上面写“于右任”三个字。后门外有防空洞,洞口不大,长方形。沿着21级台阶进洞,左右拐弯,有新洞、老洞各一个,高约4米。老洞是砖砌的,抹了水泥。每个洞都有两个房间大小,洞内夏天阴凉潮湿,冬天干燥。老洞内有麻将桌,他们点了煤油灯打麻将的。
我今年79岁。父亲叫张义兴,替于右任看管别墅18年。我从小就跟了父母住在别墅东头的草房里,经常出入别墅。
于右任每次到别墅,一下车就往山上跑。有松枝挡路,他总是弯着腰从树下钻过去,舍不得用手拨动树枝。见小孩打松果、折树枝,他就说:“树也是有生命的,别伤害它们。”他买下了艾山附近100来亩山地,又在别墅正门外东北方为自己选定了墓址,准备百年后安息的。
于右任每次到别墅,一般每天只写两个字,不肯多写。他送给我家两个字,还送了一副对联,每边七个字,都是一笔写下的,我们不认识。后来,我们把这些字藏在我家屋顶瓦片下的旺柴里,“文化大革命”时拿出来烧掉了。
1937年冬月初六(即12月8日),鬼子占领了汤山。老百姓有的藏在树林里,有的伏在山脚下草丛里,有的跑到孟家场一带,有18个人躲在于右任别墅的防空洞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纪最大的60来岁,最小的出生才3个月。


张礼海


初六那天下午3点来钟,太阳西斜了,七个日本兵从汤山山顶的炮台下山,在卧牛山轮奸了一名16岁的少女,然后用松枝插进下身折磨致死。这名少女是张肖庄人,大家都喊她“大丫头”。
这时候,我们蹲在地洞里。我大哥的丈人秦红宝烟瘾来了,跑到洞外抽烟。没抽上几口,就被鬼子发现了。他赶紧钻进洞里,盖上木盖。七个鬼子冲了过来,揭开木盖。他们擦了几根火柴,往洞里照了照,说了一会,不敢进洞。一个鬼子喊:“你们都出来吧,我带你们逃难去!”好几个人低声骂秦红宝,说:“都是你抽鸦片(抽烟)惹的祸,你先出去!”侯国义说:“你们还吵什么呢?日本人已经看到了,我们一个也跑不掉的。”说着,他第一个爬出了洞口。我当时才13岁,跟在侯国义后面,第二个爬出了洞口。
鬼子守在洞口,上来一个就搜一个。他们搜我大哥,没发现什么,就喊:“你的开路!”可他没有走,靠在一棵松树上看着。鬼子接着再搜,搜了几个人,都没有发现什么,后来就搜侯国义。侯国义当时30岁左右,参加过壮丁训练队。他口袋里有一张三角形的符号被鬼子搜出来了,知道坏事了,连忙跪下磕头作揖。两个鬼子在他左右站着,几乎同时向他举枪射击,他一下就断气了。他老婆一看,吓得大哭。她胸前抱一个小孩,背上还背一个。鬼子掉转枪口,对准她又是一枪,把抱的和背的小孩都打死了。这颗子弹从她腋下穿过,她晃了一下就倒在地上了。另外几个鬼子端着刺刀,吆喝着,不让人跑。我们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都吓坏了,谁也不敢跑。鬼子开始用刺刀一个一个地刺。刺到第七个人的时候,我撒腿就跑,往别墅院里冲。鬼子没追,也没向我开枪。我跑出别墅大门,就转身往卧牛山上跑,去找我妈。天黑后,我们赶到防空洞一看,十来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洞口附近的血东一摊西一摊。别墅内的家具统统搬到外面烧掉了,但别墅没有烧。
那天,日本鬼子总共只打了三枪,其余都是用刺刀刺。被杀害的村民有以下15位:
我的童养媳孙氏,13岁,和我同年,娘家在法汛村。
张礼江(我大哥),26岁,结婚才两个月。
秦红宝,汤山街上人,死时约60岁。
侯国义和他的两个幼女。
蔡富耀夫妻俩和他们出生才三个月的女儿,一家灭门。蔡富耀当时约28岁,妻子是童养媳,姓名不知道。
蔡富荣(蔡富耀的哥哥),约40岁。
李恩寿夫妻俩,被杀绝门。李恩寿当时约26岁。
张义林和他16岁的女儿。女儿当场被刺死,张义林被刺一刀,当时未死。他爬回村里,躲在草堆中。后来,日军进村放火,他被烧死。死时约50岁。
汪小喜,13岁,在洞口被刺了一刀,没死,跑回村里找他妈。不料在村里又遇见了鬼子,被打。他又跑回防空洞,后因流血过多,死在洞里了。
除以上15人外,还有2人的情况是这样的:
侯国义的妻子,汤山青林沿城人,村上人都喊她“沿城佬”。她被子弹击中,流了许多血,但没有伤到要害,后来被小叔子背回村里。伤口治愈后,她改嫁到涧南村,在那里又生了个儿子,绰号“花子”。
李国俭(李恩寿的父亲),右肋被刺一刀,没死。回村后治伤,活了三四年才去世的,去世时约50岁。
跑反期间,我们黄栗墅还有以下11位村民在别处被鬼子杀害: 有个外号叫“大龙”的小伙子和他的父亲(从外地来黄栗墅落户不久,姓赵)、侯玉友的母亲、“侯山秃”的儿子(12岁)、“李大愣”的妻子,这五人在孟家场被杀害。“李大愣”的儿子(10岁)在汤山西边的山头上被拉电线的鬼子一枪打死。张元鑫(40来岁)跑反期间回家取粮,在黄栗墅被鬼子发现后一枪打死。家住黄栗墅后山凹的姓胡的双胞胎(20岁左右,未成家)和姓陈的“陈糊套”(刚成家),这三人在坟头被鬼子开枪打死。李国俭的母亲在黄栗墅村西的场上被鬼子开枪打死。
跑反期间,黄栗墅还有四个小孩被他们的父母弄死了:“大龙”的女儿(2岁)在孟家场回黄栗墅的路上哭,她妈怕被鬼子发现,就把她扔在水塘里淹死了。侯二福的女儿(两三岁)躲在刺山的一个小山洞里哭,她妈怕被鬼子发现,就把她捂死了。老胡家的一个小男孩(一两岁)躲在汤山的仙人洞里哭,洞里有许多人,都叫她们出去,她妈就把她捂死了,尸体埋在山上,后来被狼拖去吃掉了。侯福根的一个小丫头也是因为哭而被大人摔在水塘里淹死了。
跑反过后,鬼子还是常来黄栗墅,他们抢鸡、抢鸭、抢兔子,能吃的都要抢。鬼子兵还抢花姑娘,抢到了就拎到山上强奸。
日本投降后,于右任回到汤山。他看到自己的别墅虽没烧掉,但里面东西却全毁坏了,气愤地说:“不修了!”解放后,于右任别墅还在。过了几年,汤山供销社要木料,就把别墅拆了。
(2005年7月13日补充) 于右任并没有留下字条说我们兄弟可以免抽壮丁。我二哥张礼和就是当兵的嘛。他在昆山同日本人打仗,打败了就逃回来,后来一直在家种田。
我兄弟三个,我是老三。我大哥长得非常漂亮,他穿过一件新衣裳,两排纽扣,有13个,十分精神。26岁就被日本人杀了。我有一个姐姐,没成年就死了。我还有两个妹妹,现在老妹妹(小妹妹)还在,就住在汤山街上。
我们村上有的人姓侯,有的人姓候,多一竖,念法也不同。老人讲“侯候不分,枉做先生”。
卧牛山上原来有个炮台,孔山山顶上也有一个,都炸掉了。跑反时我看到过广东兵的,他们穿的是灰衣服,有的还穿个小棉袄。广东兵抽大烟的,我亲眼看到有的兵缩在田窝里吸白面,用一张锡纸,火柴点着了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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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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