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德全，字纯如，号雪楼，四川云阳人，生于1860年7月22日(清咸丰十年六月初五)。其父程大观为附贡生，靠教书为生。程幼年随父读书，1878年完婚后，因家贫无以自给，出外教书。程本人为廪贡生出身，1890年出川游历，至京入国子监肄业。

当时，东北边防形势紧张，程留心搜集有关东北的资料，并拜晤在京的黑龙江旗人寿山，询问东北情形，两人遂订交。1891年，程一度入瑷珲黑龙江副都统文全幕。1894年中日战起，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电召程德全由京到九连参与军幕。翌年，程由依克唐阿奏保，以知县分省补用，旋分发安徽。1898年经黑龙江将军恩泽、副都统寿山奏调，程于1899年底到瑷珲入寿山幕。1900年2月初，寿山赴齐齐哈尔署理黑龙江将军，任程为黑龙江银元局总董兼办将军文案。

1900年7月沙俄军队借口义和团运动排外，准备入侵，程德全由寿山任为行营营务处总理，负责筹划防务，联络前敌各军。8月1日夜，俄军在瑷珲一线发动进攻，清军节节抵抗。因军情紧急，程于8月15日从齐齐哈尔出发，赴前敌视察。8月17日程行至博尔多(今讷河县)，墨尔根(今嫩江县)已失守，发现清军“颓靡不可整顿”^[1]。为此，程函致寿山，主张向俄军“请和”^[2]，并镇压义和团。旋奉寿山命，与俄军洽谈议和。俄军不允。由于程以死相求，俄军同意不攻省城，不杀无辜，不掠财产。程遂回齐齐哈尔，撤出军队及军火粮饷，准备和平让城。8月28日，俄军进抵齐齐哈尔郊外，疑程设计诱敌，拟即攻城。程急出城与俄军相见，以身挡炮口，恳求俄军停止进攻，俄军遂停止炮击。翌日，俄军大驱入城，将军寿山自尽。俄军欲强立程德全为黑龙江将军，程坚决拒绝，并投江自尽，为俄军救起。不久，程被挟赴赤塔，途经呼伦布雨尔(今海拉尔)，因天寒患病，由俄国红十字会治疗后释回，于11月7日返抵齐齐哈尔。1901年2月，程德全被清廷擢升以直隶州知州用，赏戴花翎加三品衔。1902年9月，吉林将军长顺委程任三姓(今依兰县)办理善后交涉兼办筹饷缉捕事务。

程德全于1900年与俄军斡旋的行动，在朝野赢得了很高的声誉，黑龙江、吉林将军也一再要求清廷破格重用程德全。1903年冬，沙俄拖延在东北撤兵，日俄战争正在酝酿中。1903年12月28日慈禧在京召见程德全，垂询江省事，程奏对称旨，被擢道员，翌日又加副都统衔、署理齐齐哈尔副都统，并专任垦荒事务。按清制，东北实行旗制，用旗人，清廷对程德全的任命，既是越级提拔，又打破了东北歧视汉人的惯例。程于1904年1月22日出京，克服了俄国人的阻挠，于3月26日抵达齐齐哈尔上任。

程德全在京时曾向清政府力陈治理江省政策：外交上，对领土主权“宜据理力争”;内政上，认为“急须殖民实边”，“招户垦荒”^[3]。

1905年5月15日，清廷委程德全署理黑龙江将军，程遂全权处理黑龙江军政事务。在程赴任之前，黑龙江铁路交涉局总办周冕，就铁路用材和占地问题与东清铁路总公司签订合同，将黑龙江产木之区大半划给俄国人，并让铁路展地达二十万垧。程上任后，即以废约另订为对俄交涉目标，以求“争得一分便算一分”^[4]。俄人拒绝废约另订，周冕又阻挠程德全派员接收交涉局，因而废约另订的谈判迟迟难于开议。直至日俄战后，程为周冕弥补了欠款，才得以接管交涉局事务，并于1906年9月初派宋小濂与俄人开议，至1907年8月结案，将伐木地段缩减十分之九，铁路展地减去七万余垧。

在内政方面，程德全从改革旗制入手，增设垦务总局、善后局，并增设地方官，让旗署各员专理旗务，为设立行省作准备。当时，黑龙江无兵无饷，“大似以江省为已弃之物”，程不得不“以迂缓之荒政冀为救急之要图”^[5]。他向官僚、士绅、商人卖荒获得四五百万两的收入，用来编练军队，增设官制，开办学校，并拨款“由官中为之提倡”^[6]，以振兴实业。他先后开办了煤矿，设立了广信公司(银行)，创设了瑞丰垦务公司，并购置磨面机和轮船等等。

但是，程德全的放荒政策，使相当多的商业资本转移为呆滞的封建地产，而放出的荒地，开垦的还不到十之二三。程的新政又把收入消耗殆尽。待放荒接近完成，不再有大宗荒价收入时，程德全面临着财政竭蹶的困难，市面银根紧张。1907年春夏间，“省城数百号铺商咸同涸辙之鱼，立可待毙”，“报关闭者已六十四家”^[7]。为此，他一再向清廷呼吁拨发巨款，但都遭到冷遇。1907年初，清廷将东北改设行省，以徐世昌为东三省总督，程则于5月7日被任为署理黑龙江巡抚。程从此须事事听命于总督，职权削弱。于是，程德全被迫一再称病奏请开缺。1908年3月初，夹袋中另有人物的徐世昌，以程“腿疾未痊”，建议军机处“赏假数月，回籍就医”^[8]。是月19日，清廷遂将程德全署理黑龙江巡抚一职开缺。

1908年11月，光绪、慈禧相继去世。1909年初，摄政王载沣将徐世昌内调，命锡良出任东三省总督。于是，程德全复被起用，于5月23日任为署理奉天巡抚，旋实授。但奉抚一职，因与总督同城，遂于翌年4月28日裁撤，程被调任江苏巡抚。

程德全抚苏，以革新自命，与立宪派人士如张謇等过从甚密。他一再支持立宪派的主张，与其他督抚一起，要求设立责任内阁，从速召开国会。但实际上这是他对清廷的统治已经丧失信心的表现。

武昌起义爆发后，程德全镇静如常。时张謇适由鄂返宁，程于是约张赴苏州。张于10月16日抵苏以后，即连夜为程代草挽救时局的奏疏。程经征求各省意见后，于10月22日入奏。这一奏折，要求清廷“解免亲贵内阁，钦简贤能另行组织，代君上确负责任……并请下诏罪己……然后定期告庙誓民，提前宣布宪法，与天下更始”^[9]。清廷留中不发。11月4日，上海独立。苏属士绅纷纷劝程谋自保，得到程的同意，并与革命党人进行了联系。是夜，上海民军50人到苏州与驻枫桥新军汇合，翌日拂晓整队入城，宣布苏州独立，推程德全为苏军都督。

程德全以前清大吏宣布反正，开始是受到革命党人怀疑的。他不得不请张謇前来镇抚。同时，他致电各省都督，“拟联东南各军政府公电恳请孙中山先生迅速回国，组织临时政府，以一事权”^[10]。11月20日，张謇再到苏州，时苏浙联军正会攻南京，程遂请张驻苏坐镇，自己于11月23日亲至高资视师，发布誓师词，27日又随军进驻尧化门。程一向多病，扶病视师，赢得了革命党人的好感。12月1日，南京光复在即，程遂由前线回沪，会商军政。翌日，南京克复。上海方面的革命党人推程德全为江苏都督。12月6日，程至南京组织都督府，旋因各军纷争，组府未成而返沪。15日程偕汤寿潜、陈其美至宁，调和诸军，组织政府。18日，程复因南京秩序紊乱，愤愤离宁赴沪，称病不出。1912年1月1日，江苏省议会推庄蕴宽代理都督。孙中山在南京组织临时政府，于1月3日任命程德全为内务总长，程遂卸苏督职，但仍在上海租界卧病。不过，程并未停止政治活动，他正与章太炎一起筹组中华民国联合会，于1月3日宣布成立，旋改统一党。至5月间，统一党又与民社等合并为共和党，后程因与章太炎政见不合，遂宣布脱离共和党。

南京临时政府结束后，经苏属士绅推举，袁世凯于1912年4月13日令程德全复任江苏都督。程于4月下旬至苏扶病视事，通电表示“首宜以恢复秩序为唯一之方针”^[11]。程视事三日后，因病告假赴宁疗养。5月间，南京留守黄兴受总统袁世凯和财政总长熊希龄的箝制，军饷无着，被迫提出辞职。袁电程商议接收留守府办法。时苏州军界自阊门兵变后风潮未靖，程德全被迫回苏坐镇，难以兼顾。但他恐黄兴过早离职，引起变故，遂密电袁世凯，请对黄表示抚慰赞助，这样，“一面可以促事实之进行(指解散留守府)，一面可以释军心之猜虑”^[12]。袁复电表示赞同。当时，同盟会的一些人，曾要求袁世凯任命黄兴为江苏都督;而沪军都督陈其美更支持柳承烈等在苏州组织“洗程会”，准备武装暴动推倒程德全，拥陈其美为江苏都督。当时北京方面接到了陈其美暗中增兵的情报，电程严加防范。5月31日夜，在洗程会预定发动的前夕，程抢先出动军队弹压，并于翌日将洗程会骨干蒯佐同、蒯际同等捕获，并将蒯氏兄弟枪杀。事后，他将各项证据焚毁，不事声张。随后，程又将洗程会控制的先锋营全部遣散。在苏州平静之后，程德全就于6月14日前往南京接收黄兴的南京留守府，江苏都督府也移驻南京。是年7月底，陈其美被迫撤销沪督一职，由程接收。

程德全在民初的政治激流中，一再表示拥护中央，袁世凯也在政治上、财政上予程以照顾，利用程在江苏士绅中的威信以维持对江苏的控制。但是江苏是革命党人力量较强的地区，程乃依违于袁世凯和革命党人之间，充当一个调和派的角色。1912年6月15日，内阁总理唐绍仪为袁世凯所迫，弃职离京，社会上谣言蜂起。为此，程发布通电，力主调和，以“精诚相孚，腹心相示，泯南北之畛域，捐新旧之猜嫌”相号召^[13]。1913年3月20日，宋教仁被刺。程奉袁世凯的命令，亦应黄兴等人的请求，于3月25日赴上海处理宋案，与孙中山、黄兴等革命党人进行了会议。由于革命党人的要求和压力，程于4月间曾一再向袁世凯请求组织特别法庭以审理宋案，但未获允准。程德全与江苏民政长应德闳遂于4月25日夜12点公布了由革命党人参与整理的宋案证据，使宋案内幕大白。袁世凯政府的善后大借款成立后，革命党人和袁世凯之间已面临着决裂的局面。为此，程又一次呼吁调和，他拍着胸脯说：“政府固无谋叛之心，民党亦无造反之意，二者若有其一，德全愿受斧锧。”^[14]但是，他一再强调的“维持地方秩序”，实际上在起着抑止革命的作用。

1913年7月12日湖口起义，“二次革命”爆发。14日晚黄兴抵达南京，15日晨驻南京第八师包围都督府，黄兴偕驻南京高级将领谒见程德全，迫程宣布江苏独立。16日夜，程托病离宁赴沪。程至沪即发布模棱两可的通电说：“本月15日，驻宁第八师等各军官，要求宣布独立，德全苦支两日，旧病剧发，刻难支持，本日来沪调治。”^[15]推卸了对独立的责任。袁获电后，命令程德全、应德闳就近设立机关，“迅图恢复”^[16]。旋二次革命战事失利，程德全看到大局已定，遂于苏州设立行署，并于7月25日通电宣布，南京独立时“一切文电，假用德全名义号召，亦非口舌所能抗争。因于16日夜冒死离宁赴沪，召集苏属水陆军警，议图恢复”^[17]。翌日又致电黄兴，要求黄“取消讨袁名义，投戈释甲，痛自引咎，以谢天下”^[18]。7月27日，程电令南京卫队营营长张鹏翥捉拿黄兴，张向黄作了报告，黄兴遂于28日夜只身离宁出走，南京即宣布取消独立。此后，南京及苏属各界吁请程德全莅宁收拾残局，但他仅派杜淮川任江苏第一师师长，赴宁料理，本人则迟迟其行，并向袁世凯请求辞职。旋何海鸣在南京发动二次、三次独立，据城与袁军死战，至9月1日失守。9月3日，袁世凯遂准许程德全辞职，任命首先攻进南京的张勋为江苏都督。

自此，程德全退出了政界，寓居上海、苏州，闭门诵佛。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总统，拟聘程德全为政治顾问，程以老病辞谢，不愿再入政治漩涡。他晚年在工商业方面的投资几乎完全失败，但仍拥有大量的房地产。1926年，程德全受戒于常州天宁寺，法名寂照。1930年5月29日病逝于上海。

[1]《驻博尔多营次上眉帅书》,李逊编《程中丞庚子函牍钞略》,1910年铅印本,第5页。
[2]《驻博尔多营次上眉帅书》,李逊编《程中丞庚子函牍钞略》,1910年铅印本,第4页。
[3]《纪入觐及之齐齐哈尔署任概略》,宋小濂等辑:《赐福楼笔记》,光绪间印本,第18页。
[4]《致徐菊人督部论创办新政之困难》,徐鼐霖等编:《赐福楼启事》,卷3,1907年版,第63页。
[5]《复李尧琴太史论筹边事宜》,同上,卷1,第22页。
[6]《提用荒价遵行新政折》,程德全撰:《程中丞奏稿》,卷8,1910年版,第13页。
[7]《致徐菊人督部筹维补救市面之法》,《赐福楼启事》卷4,第1页。
[8]《徐世昌致军机处电》,《程中丞奏稿》附录3,第20页。
[9]扬州师范学院历史系编:《辛亥革命江苏地区史料》,江苏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47页。
[10]《江苏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汤寿潜联名致沪军都督陈其美提议在上上海组织临时议事机关电》,载罗家伦主编:《革命文献》,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84年重印本,第1辑,第4页。
[11]《致大总统及地方议会宣告就任书》,汪德轩编:《程雪楼先生书牍》,卷上,上海广益书局1912年编辑,第1页。
[12]《程德全密电稿》(未刊)1912年5月22日电。
[13]《民立报》1912年6月27日。
[14]《民立报》1913年5月20日。
[15]《时报》1913年7月18日。
[16]《政府公报》1913年7月22日。
[17]《时报》1913年7月26日。
[18]锋镝余生编:《南北恶感新文牍》卷3,191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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