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璧光，字恒启，号玉堂，1861年(清咸丰十一年)生，广东香山县(今中山市)人。父亲程培芳在美洲经商，1871年殁于檀香山，程璧光扶柩归里。营葬后，迫于生计，往福建依靠姐夫陆云山生活。陆时任靖远舰管带，命习航海术。程璧光十五岁入马江船政局的水师学堂学习。毕业后，被派扬武舰当见习生，后历任超武舰帮带，元凯舰管带、福建水师学堂教习、广甲舰帮带、广丙舰管带等职。

广甲、广乙、广丙三舰属广东水师。1894年，广东水师派程璧光为粤舰领队，率领三舰北上会操。会操毕，中日战争将爆发，粤舰被留作后备力量。程上书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请求率领粤舰赴前线作战。李鸿章许之，于是三舰编入北洋舰队参战。程璧光奉命率舰护陆军东行，在大东沟洋面与敌舰接仗。一次，立广丙舰上指挥作战，腹部受伤。

黄海大战后，李鸿章即采取“保船避战”的方针，命令北洋舰队退守威海卫港内，不准出海作战。1895年1月，日军进犯威海卫，月底，威海卫南北炮台均沦入敌手。日海军堵塞威海卫东西港口，由海陆发炮夹攻，北洋舰队腹背受敌，遂陷于绝境。提督丁汝昌下令各舰管带沉船殉国，或冒死突围，士兵哗噪抗命，各管带亦拒绝执行。丁汝昌不得已，2月11日服毒自杀。丁死后，海军副提督英人马格禄(Mclure)，伙同美国顾问浩威(Howie)^[1]，借丁汝昌名义作降书，派程璧光向日本舰队司令长官伊东佑亨投递。这是他一生对人讳言的事。

甲午战争后，程璧光被解除官职返里。

在这以前，孙中山在广州策划革命时，经常与陆皓东、郑士良等聚谈时事，程璧光与其弟奎光因与孙中山同乡关系，时常参加聚谈。1894年11月，孙中山在檀香山创立兴中会。次年春建立兴中会广州分会，程奎光(时任镇涛舰管带)入会为会员。程璧光解职返里后，孙中山着奎光约他见面，劝他入会。程璧光初表现犹豫，经其弟力劝，才答应入会。同年10月，兴中会起义的计划泄露，孙中山出走，程奎光与陆皓东等被捕牺牲。程璧光惧牵连，逃到南洋槟榔屿，久久不与革命党人发生关系。

1896年春，李鸿章出使赴欧，路过槟榔屿，程璧光请见。李问程何故南来，程答：“甲午之役全军覆没，朝廷方降罪矣。”李说：“此大事于一人何尤，且归，吾当为君电解之。”^[2]于是程璧光回国，复职于海军衙门。

同年5月，李鸿章推荐程璧光为监造军舰专员赴英。1899年，程璧光率海天、海圻二舰回国，担任海容、海圻等舰管带。以后又调任北洋营务处会办。1907年，陆军部内设海军处，程被任为船政司司长。1909年，筹办海军事务处成立，南北洋海军统一分为巡洋、长江两舰队，程璧光统领巡洋舰队。1910年冬，清廷改筹办海军处为海军部，以载洵为海军大臣，程璧光任第二司司长。载洵对程相当倚重。

1911年6月，英皇乔治第五行加冕礼，清廷派贝子载振为大使，程璧光为副使聘英致贺。事毕，程又奉命率舰前往墨西哥、古巴慰问华侨，道经美国，曾入谒美总统。这时，清廷在英订造的肇和、应瑞两舰造成，程奉命从古巴再到英国，率领两舰回国。

同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时，程璧光尚在英未回。南京临时政府成立，有使其主持海军之议。伍廷芳等电促他速回。但他延宕到1912年夏才回到上海，袁世凯早已任命刘冠雄为海军总长了。程见此情况，遂辞去一切职务，闲住在上海。但袁对他住在南方很不放心。1913年春，派员邀他入京，聘为海军高等顾问。继又任他为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参议。其后，袁世凯复辟帝制的逆迹渐显露，程璧光内心很郁闷。1915年秋，他曾给朋友写信说：“惟时势不佳，实足令人厌世，恨不得早死为快也。”^[3]

1916年6月袁世凯死后，黎元洪继任总统，段祺瑞为国务总理。黎元洪早年供职水师时，曾在广甲舰任管轮，为程璧光属下。此时，极力推荐程璧光为海军总长，得国会通过。程在以后的“府院相争”中，站在“府”的一边，成为黎元洪的支持者。

1917年4月，在对德宣战问题上，黎、段之间的矛盾白热化。为了向总统和国会施加压力，段祺瑞电召各省督军入京，于25日举行军事会议。海军总长程璧光与陆军训练总监张绍曾也被邀出席。段宣布其对德宣战的主张后，把预先准备好的一张“赞成总理外交政策”的签名单塞给出席者，让大家签名。各省区督军或代表，皆仰承段的意旨，签署“赞成”。惟程璧光写：“如国会一致，当服从多数民意”^[4]，使段很不高兴。其后，参战案经国务院提交众议院审查时，段祺瑞指使军警、流氓，演出“公民团”包围议会，殴辱议员的闹剧。一时群情激愤，舆论大哗。程璧光与外交总长伍廷芳、司法总长张耀曾、农商总长谷钟秀等向段建议内阁引咎总辞职，被段拒绝。于是当天晚上，程璧光等四人分别向总统提出辞呈，使原来就残缺不全的段内阁只剩下“总理”一人。到5月23日段祺瑞被黎元洪免去总理职务后，北洋系各省督军在段的唆使下，纷纷宣布独立，并准备以武力逐黎。程璧光见事机危迫，即电饬海军第一舰队司令林葆怿率舰驻扎大沽，表示对黎的支持。6月初，程曾请黎离京南下，愿率舰队护送，黎不同意。程不得已先行出京，9日抵沪。当日即召集各舰舰长开会，研究对付叛督办法。

自段祺瑞当国，挟督军团乱政以来，西南各省及孙中山为首的国民党人都站在同情黎的方面。程到沪后，与当时在沪的孙中山、唐绍仪、岑春煊三人有所接触，研究共同拥黎反段的办法。孙中山曾为海军筹措军费，鼓励程与北京政府脱离关系。

6月，张勋北上，国会被迫解散。7月1日，张勋复辟，黎元洪逃入日本使馆。程璧光在沪闻讯，派军舰三艘北上秦皇岛，想迎接黎元洪南下，未成功。3日，程与松沪护军使卢永祥联衔发表了声讨复辟、拥护共和的檄文。

当段祺瑞在北方布置圈套，引张勋上钩，又以讨逆英雄自居，拒绝恢复约法时，孙中山在南方酝酿的护法局面略有头绪。7月上旬，孙中山、章太炎等乘海军军舰先行赴粤。21日，程璧光与林葆怿率领第一舰队南下广州，翌日，海军自主宣言自沪发出。宣言否认国会解散后的非法政府，提出三项主张：(一)拥护约法，(二)恢复国会，(三)惩办祸首。这是程璧光在孙中山示意下发出护法的第一声。当时海军第一舰队拥有较大的巡洋舰，是海军主力。南下护法的第一舰队军舰先后有海琛、海圻、永丰等八舰，连同原驻广州的楚豫、永翔二舰共计十舰。舰队南下途中，段祺瑞着萨镇冰、刘冠雄来电劝诱北归，程、林未予理会。海军的这一行动，使护法声势加大，也使北洋军阀大为震惊。第一舰队抵粤后，受到各界的欢迎。同时国会议员即纷纷南下。9月1日，国会非常会议选举孙中山为大元帅。10日，军政府宣告成立，程璧光任海军总长。

广东当时是桂系军阀的势力范围，陆荣廷为两广巡阅使，陈炳焜为广东督军。但又有李耀汉、李福林、魏邦平等广东地方势力。桂系对军政府采取表面不干涉，实际不承认、不支持的态度。在这几种势力错综复杂的矛盾中，程璧光由于兼有广东人、国民党元老和桂系的朋友三种身份，受到各方面的拉拢，成为调和派。

先是，广东省长朱庆澜(当时倾向孙中山)有警卫军二十营，称“省长亲军”，由陈炯明任“亲军”司令。8月中旬(海军抵粤不久)，朱庆澜忿桂系排挤，邀请程璧光、李烈钧、陈炯明密谈，打算把“亲军”改编为由程指挥的海军陆战队，免为桂系吞并。8月26日，朱被排斥下台，“亲军”二十营被陈炳焜强行接收了去。与此同时，段祺瑞以中央政府名义派傅良佐代谭延闿为湖南督军。9月9日傅良佐到长沙，湖南形势日急。到这时，陆荣廷才感到北军南犯，有侵犯桂系地盘的危险，必须调整与孙中山军政府的关系。10月2日，陆邀请程璧光到南宁举行会谈。决定了两广当局联名讨段、援湘的计划。由程璧光、陈炳焜、谭浩明、李耀汉通电声讨段祺瑞的罪行，提出迎黎复职、恢复国会等主张，并任谭浩明为援湘联军总司令，出兵援湘。通过程璧光这条渠道，11月陆荣廷又邀军政府大元帅代表举行梧州军事会议。陆同意了把二十营省长亲军交由程璧光节制、陈炯明指挥，去福建开辟进攻北洋政府的第二战场。

两次会议后，桂系表面与军政府合作，暗中却玩弄联冯制段的花招，向北方伸手求和，并处处与孙中山为难。孙中山气极了，想用海军驱逐粤督陈炳焜。因程璧光不主张与桂系决裂而未实现。1918年1月3日，孙中山直接密令豫章、同安二舰舰长炮击观音山督军署。代理广东督军莫荣新电请程璧光调处。程急忙命令两舰停止炮击，并将两舰舰长撤职。

军政府与桂系之间的矛盾，虽到了几乎决裂的程度，但1月下旬，湖南方面的桂湘联军进攻北军，收复了岳州;同时在广东方面，桂军林虎、沈鸿英等部对受段祺瑞驱使的龙济光也展开了进攻，这是孙中山系国民党人所欢迎的，于是矛盾又暂时缓和。在此形势下，孙中山命陈炯明率粤军进驻汕头，方声涛率滇军进驻潮州，准备开辟福建战场，以与湖南战场相配合。程璧光原决定率各舰出发，协助征闽，及闻讨龙战争开始，遂调遣军舰游弋北海、闸坡、崖门等地，堵截龙军。海军的活动，使从琼崖登陆的龙军与其根据地失去联系而败退。

孙中山的军政府在法理上应是护法各省的最高权力机关，但事实上两广、滇、黔、湘皆是自主的独立王国，各省军阀自行其是，使军政府形同虚设。而程璧光虽名义上为军政府海军总长，但他更多地迁就地方军阀，与孙中山精神很不协调。1917年冬，唐继尧、岑春煊、李烈钧等有组织西南各省联合会以谋护法各省之统一的倡议。岑、唐以及陆荣廷是想以联合会取代军政府的职权，并准备与北京政府妥协谋和。1918年1月，公布了条例，并开了成立会。对此会的成立，程璧光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但条例一经宣布，就遭到国民党人的反对和章太炎的痛骂，被称之为“李完用第二”。

联合会议搁浅，滇、桂军阀又与政学系议员、益友社员相勾结，策动以联合会与军政府合并，把军政府改组为合议制，以削弱大元帅的权力。程璧光为此向孙中山疏通，并于2月2日邀请孙中山、莫荣新等在海珠开会商讨，使孙中山不得不表示同意。

当军政府酝酿改组期间，广东军人李福林、魏邦平、翟汪等人，借口龙济光部尚未荡平，电请陆荣廷以莫荣新专任讨龙军总司令，而以程璧光兼任粤督。这是广东地方势力以“粤人治粤”的口号，排斥桂系势力的表示。正当酝酿改组军政府及呼吁广东易督之际，2月26日下午8时，程璧光被人刺杀于广州海珠(海军办事处所在地)对岸，弹中胸部，即时殒命。当时一般疑此案系桂系军阀所为，实则刺客肖觉民、李汉斌系朱执信所派遣^[5]。军政府大元帅追念程璧光护法之功，在广州海珠公园建立铜像，以资纪念。遗体于1919年1月葬于江苏宝山。

[1]据《甲午中日战争纪要》(参谋总部第二厅第六处编,1935年印)说,浩威为英国人,而据《泰莱甲午中日海战见闻记》(张荫麟译,载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日战争》(六),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所载,浩威为美国人。
[2]章炳麟:《程璧光》及附录《程璧光与革命党之关系》,黄季陆主编《革命人物志》第6集,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69年版,第234页。
[3]莫汝非:《程璧光殉国记》,《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57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70年版,第二章,第2页。
[4]莫汝非:《程璧光殉国记》,第三章,第1页。
[5]据罗翼群所撰《有关中华革命党活动之回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广东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广东文史资料》第11辑,1964年版)中记载,中华革命党成立以后,有些同志仍主张在革命低潮时期采取暗杀手段。1918年1月3日,孙中山直接密令豫章、同安二舰舰长炮击观音山督军署后,程璧光曾将二舰长撤职查办。中华革命党同志对程此举极为不满,且怀疑程与陆荣廷已有默契,不久即将叛变护法政府,故朱执信派人将程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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