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藕初,名湘玥,上海浦东人,1876年6月18日(清光绪五年二月二十七日)出生[1]。世代以植棉为业。其父穆琢庵在上海十六铺开设“穆公正花号”,家境尚好。藕初幼年体弱多病,六岁入塾,读诗书八年。十三岁时父亲破产,家道中落,十四岁入棉花行学徒。艰辛的生活磨炼了他的体魄和意志,丰富了他的知识。
甲午战败,马关签约消息传来,他与同时代青年一样,“心中之痛苦大有难以形容者”,从此,他决心求西学以便将来报效祖国。他白天劳动,晚上又以充当工役代替学费,在夜校学习英语,三年后以优秀成绩考入海关。他工作之余仍如饥似渴地在海关图书馆遍览群书,对他影响最深的是赫胥黎的《天演论》。同时,他还追随马相伯、黄炎培等人投身社会改良活动,参与发起沪学会。1905年,他以海关华职员俱乐部名义召集海关、邮电华职工集会,抗议美国虐待华工暴行,遭到美籍副税务司忌恨,他愤怒弃职而去。他的爱国行动深受张謇等知名人士赏识,先后受聘于龙门师范和江苏铁路公司。在任苏路警察长之际,目睹农村破败、交通梗阻、工商凋敝,他更坚定了求实学、兴实业、救中国的决心,于是开始积极筹划出洋留学。
1909年夏,在朱志尧等人资助之下,他告别了妻子,远涉重洋到美国求学。先后在威斯康星大学、伊利诺斯大学和德克萨斯农工专修学校攻读声、光、化、电各科,专修纺织、制皂两门专业。在寒暑假期去工厂、农场劳动,不光为赚几个钱,而是对机器设备的性能、特征、操作要领等进行细心考察;对管理体系,人际关系以至民俗、风情,处处注意调查。他访问过的人中,上至经理、工程师以至著名学者泰罗,下至工农。1914年获农学硕士学位,学成归国。
穆藕初归国途中便着手翻译泰罗的《科学管理原理》,并结合在美考察访问所得,做了大量笔记,与国内状况作了比较研究。归国以后,立刻筹划办厂。1914—1920年,七年之中昼夜奔忙,一举而创办了三家各具特色的纱厂。
德大纱厂的特色是以小克大,以质取胜。该厂于1915年开工,资本仅二十万两,纱锭只有一万余枚,与当时上海英商、日商规模相比仅及八分之一左右,与华盛纺织总局相比,也只及六分之一左右。德大厂广觅各厂产品,做细致的实验分研,集各家之长创出宝塔牌棉纱,质量远胜中外各厂产品,在1916年北京产品质量比赛会上一举夺魁,名震中外。
厚生纱厂的特色是厚集资本,流程规范化,管理系统化,成为华商办厂者参观、派员实习之基地。该厂于1918年开工,有三万纱锭。穆藕初据各国流程设计之短长,设计了规范化工艺流程,亲自把关安装;设计了国内前所未有的厂内各部门统计报表和成本核算体制,创技工夜校,亲自授课,开了华商纱厂生产高支纱之先河,且质量上乘。一时之间参观者、派员实习者络绎不绝。
郑州豫丰纱厂的特色是规模大,设施完善。受著名教育家蒋梦麟启发,穆藕初在厚生厂正常投产后即奔赴河南考察,确认郑州办纱厂有三利:原料集中价廉;交通依陇海、京浦两路便捷;劳动力充沛而价廉,于是拟定规划回上海集资。上海多数投资人视为畏途,应者寥寥,后获贝润生等支持,集资二百万元,经过两年辛劳,一座拥有三万纱锭,自备水厂、电厂,设轻便铁路与陇海线接轨的宏伟纱厂于1920年开工投产了。
穆藕初在这一时期还为发展高支纱生产,长年主持植棉改良工作;为抵制日商控制市场,参与发起创办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并且连续七届被举为理事长。为华商工业资金融通,参与发起创办中华劝工银行;为团结华商与外商竞争,参与发起组织华商纱厂联合会。他在实业救国中获得的成就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美国著名学者艾萨克·马可逊评价说:当时“任何一个美国企业大王要能超过这个纪录都是值得怀疑的”[2]。
穆藕初在实业上的成功虽然使他“由无产而跻身有产”,但他始终不忘救国初衷,生活俭约,把大量金钱用于支持教育、文化事业。1917年中华职业教育社成立,他不仅出任校董,向职教社和中华职业学校捐赠巨资,以后还常年给予资助,有“校董中最热心之一人”的美称[3]。1920年夏,他捐赠白银五万两,在蔡元培等著名学者主持下,遴选了罗家伦、段锡朋等五人出洋留学;以后,又先后捐款资助了张纯明、韩朝宗、方显廷、万云骏等二十余人出国深造。1937年,罗家伦等十位曾获得穆藕初资助的著名归国学者发扬穆先生的精神,集资设立“穆藕初先生奖学金”。在1940年首次获得该奖学金的学者之中就有后来成为华人第一批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杨振宁博士。最能反映穆藕初远见卓识的还在于捐资创办位育小学和位育中学,因为他在资助著名教育家李楚材先生时就提出:一个国家不仅需要高级人才,也必须具备良好的中等人才和初级人才,而高级人才也必须具备良好的初、中等教育基础。尽管1931年、1937年两次捐款时他的处境已很困难,但他还是以个人名义向新华银行借了巨款给以资助。
穆藕初以巨资挽救当时已濒于危亡的昆曲艺术是有口皆碑的。他在1921年捐款创办了苏州昆剧传习所,招收培养七十余名小学员。他们就是当今著名的传字辈老艺术家。同一年,他还付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费用”请法商东方百代唱片公司为已故俞振飞先生的父亲、著名的清曲传人俞粟庐先生灌制了录有十三个剧目的八张唱片。已故昆曲大师俞振飞先生说:昆曲艺术能“获苟延一脉”,“得存于后世,则(穆)先生之功,固已不朽”。
穆藕初怀着满腔爱国热情希望实现实业救国的夙愿,但是,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大环境发生根本逆转。不平等税制、中外经济实力对比悬殊、军阀混战,给他(以及整个民族工业)以沉重打击,虽然,穆藕初、聂云台等多次代表上海企业界进京,要求禁止原棉出口,要求改革不平等税制、要求举办棉业借款和发行纱业公债,但是,北洋政府始终置之不理。外部的巨大压力造成企业内部分裂,一部分股东拒绝追加资本,一些在穆藕初管理改革中失势的工头起而造谣攻讦。1923年4月,他愤而辞去厚生纱厂总经理之职;同时,他被迫变卖了所有财产去维持豫丰纱厂。可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1924年豫丰被迫由美商慎昌洋行接办。1925年,他又被迫辞去德大纱厂总经理之职。穆藕初于这一年重病一场,在病中抚躬反思,作《藕初五十自述》,追忆了实业救国的成败得失。
穆藕初坚强地挺了过来,以其正直的人品、杰出的才能、爱国主义精神在上海工商界保持着很高的威望。他在1925年以后,继续出任上海华商纱布交易所理事长,同时,逐步地由实业界转向政界主持商政。1928年11月,他应孔样熙聘请,出任工商部常务次长,希望为民族工业开拓市场,实现税制改革,然而,客观上却总是事与愿违。因此,当1929年冬工商部、农矿部合并为实业部,再次聘请他出任次长时,他拒绝了。不久,他被改聘为中央农业实验所筹备主任。任职期间开始了农业改良工作,邀集了一批农业专家,开展发展农业机械、改良农作物品种等工作。但是,当他提出在中国“复兴农业计划”以后,如同石沉大海,这就使他陷入了更深的沉思。1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他立刻亲赴前线慰问十九路军[4]。1933年他又致书农业复兴委员会,揭露农村封建势力的黑暗,提出民主改良建议,再次遭到了冷遇。
1937年“八一三”事变爆发,穆藕初立刻出任上海市救济委员会给养组主任,奔走操劳,积劳成疾,不久辗转内迁重庆。1938年5月,他出任农产促进委员会主任,主持后方农业、手工业技术推广事业。鉴于抗日战争中民族棉纺织工业遭到严重破坏,穆藕初上任以后便组织专家亲自参与设计,创造了七七手工棉纺织机,在后方农村广为推广,对于推进后方生产做出了重要贡献。1941年,他被任命为农本局总经理,负责调整后方花纱布的购销供应。1942年冬被解除农本局总经理职。1943年3月,肠癌发作,经多方治疗无效,于1943年9月19日病逝。在他不幸病逝以后,中共在重庆《新华日报》发表《悼穆藕初先生》,指出:“穆先生一生奋斗的历史,正是中国民族工业的一部活的历史。”穆先生的逝世“是我国民族工业界的一个损失”。号召“我们国内的民族工业家应当继承他的遗志”,“替我们国家建下一个工业国家的基础”。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董必武同志出席了追悼会,董老在挽联中称:“才是万人英,在抗战困难中,多所发明,自出机杼;功宜百代祀,于举世混浊日,独留清白,堪作楷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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