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旭东名锐,字旭东,以字行,1883年(清光绪九年)生,湖南湘阴县人。其父范琛,以教书为业。范旭东六岁入塾,是年丧父,靠母亲做针线活糊口,家境贫寒。他的长兄范源濂1897年冬入长沙时务学堂读书,受梁启超思想影响,范旭东也受到熏陶。翌年春,他在范源濂帮助下也进时务学堂就读,思想进一步发生变化,摈弃了“当时做官发财的旧套,立志要做救国救民的大事”[1]。
1900年秋,范旭东随其兄范源濂赴日留学,初入冈山第六高等学校,后考取东京都帝国大学化学系。1902年末,湖南留日学生杨笃生等在东京创办《游学译编》月刊,范参与编辑地理一栏;同时因学习费用受到梁启超的帮助,和康梁派颇接近,曾向梁主编的《清议报》投稿。1910年在东京都帝大毕业后,留校任专科助教。次年辛亥革命爆发,他返回祖国。
1912年春,范旭东在天津制币局任总稽核,负责检验银元成色,两个月后辞职,与人合伙开办了一家石墨坩锅制造厂。1913年7月,范源濂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他经其兄推荐在农商部任职,不久被派往欧洲考察盐务。他在西欧兼考察化工制碱,但在比利时考察苏维尔制碱法时处处碰壁,参观英国卜内门公司也只让看了锅炉房。这次考察给他很大刺激,立志从制盐业着手,自己钻研创办化工制碱业。
1914年春范旭东回国,针对当时外盐输入及国内引岸[2]的垄断,向当局条陈改革盐政建议。3月,他根据《盐业特许条例》,与在北京办《盐政杂志》的景本白共同集资五万元,创办久大精盐公司。次年6月在塘沽设厂,用海滩晒盐和卤水加工制造精盐。1916年8月久大正式投产,在天津设久大盐业总公司,上海设发行所,由景本白任董事长,范旭东任总经理。不久,又有黎元洪等投资,资本扩大为一百万元,规模逐年增大,产量逐年上升。1918年秋增设第二、第三两厂,年产精盐三万担,获利丰厚。范旭东在工商界初露头角。以后,久大获得更大发展。
范旭东在创办制盐业的同时,即开始筹谋创办制碱业。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国内民族工业大量兴起,而一向依赖进口的酸、碱等产品奇缺。范旭东与景本白、盐务署长张弧、长芦盐运使李穆等人,于1916年7月筹办永利碱厂。翌年10月,北洋政府批准永利原盐免税(此为中国盐政史上的首举),并通令在永利厂址百里内不得再设同类厂。永利在塘沽设厂,资金四十万元,于天津设永利制碱公司,范任总经理。范从金城银行透支数十万元,派人在美国订购机器设备,企望引进技术。那时各国用盐制碱的技术都保守秘密,外国资本家拒绝提供技术资料。范旭东根据苏维尔制碱法自行装置一套小型设备,经过反复试验,仅制成了几公斤的产品。由于缺乏建造大厂设计所需的数据与资料,技术上未能完全解决,以至安装和设计一改再改,长期不能正常运转。范坚持不懈,不惜以高价购买机器和技术。由于耗用大量资金,引起部分股东不满,景本白甚至在董事会上对范弹劾,终以相持不下,景本白退出久大、永利。经过改组,久大、永利改董事会制为总经理负责制,范旭东以总经理掌管两公司全权。
范旭东在创办永利碱厂过程中,越来越认为“事业的真正基础是人才”,断然以高薪聘请留美化工专家侯德榜和美国工程师李佐华(Gilmer T.Lee)来厂指导,经过数年的钻研,终于解决了大规模制碱的一系列技术难题。永利碱产量由日产五吨增至一百吨,质量也赶上了卜内门公司。在1928年美国建国一百五十周年博览会上,永利碱品获奖,从而打开了国外的销路。1929年永利获利甚巨,资金积至五百万元。
永利公司的崛起,使英商卜内门公司十分嫉恨。他们千方百计企图吞并永利,曾提出合办、技术协助、高价收买等要求,均为范旭东断然拒绝;他们又使用削价倾销和收买间谍打入永利等手段,也被范采取措施击破。当卜内门公司总经理前来中国要求会见范时,范避而不见,只让来人参观了永利的锅炉房了事。
1930年,范旭东又进一步扩建碱厂,新建日产三十吨的烧碱车间。1932年,设立久大、永利联合办事处,加强管理,扩充资金,又于南京、汉口、长沙、广州、香港分设营业机构,于芜湖、南昌、重庆增设经理处,在全国各地设三十一家特约分销处,并用赊销办法争取用户。这一年永利日产量增至九百余吨,职工近千人,次年获纯利二百万元。永利成了全国著名的制碱公司,范旭东与上海天原化工厂吴蕴初齐名,为全国最著名的化工资本家,时称“北范南吴”。
范旭东对科研工作极其重视。早在1922年8月,他不顾重重困难,以久大实验室为基础,创办了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是国内私人企业的第一家化工研究机构。他聘博士孙颖川任社长,并先后将久大、永利两公司提给自己的“创办人酬劳金”全部移作科研经费。该社主要协助久大、永利进行技术研究,并调查和分析资源,试验长芦盐卤的利用;还研究轻重金属之于国防工业、肥料之于农作物、菌学之于农产制造,水溶性盐类之于化工医药等。该社科研设备完善,为久大、永利培养了一批科学技术人才,也帮助国内一些工业部门解决了许多技术问题。1928年9月,范创办了《海王》旬刊,时常刊布久大、永利和黄海的科学消息与新知识,深受科技界重视。
1934年3月,范旭东将永利、久大、黄海等单位合组成立永利化学工业公司,添招股本二百万元,资本总额达一千一百万元,于上海设总管理处,自任总经理。同年10月,范获准硫酸产品三十年免税,并可发行公司债,五年内保息七厘。范获得这一奖掖后,在金融界通过周作民、吴鼎昌、陈光甫、徐新六、张嘉璈、钱新之等人帮助,发行了五百五十万元公司债券(以永利全部固定资产作抵押);同时又自筹资金三百万元,合计八百五十万元,在南京北面六合县卸甲甸筹办永利硫酸铔厂。范旭东与侯德榜吸取创办永利碱厂的经验教训,决定引进美国设备和技术,组织国内人力、物力施工安装配套设备。1937年2月建成投产,日产硫酸铔一百五十吨,硝酸四十吨,填补了国内化工工业一大空白,为我国农业生产提供了新型的化肥,是当时亚洲第一流的硫酸铔厂。
范旭东的声誉日隆,除任金城银行董事、四行储蓄会监察、中华书局董事、全华化学工业社常务董事、中华造船厂董事、中国工业服务社社长、中研院评议员、中国化学学会会长、中国自然科学社理事及南开大学校董等职外,还任国民政府财政委员会委员、参谋本部国防设计委员会委员。但他热心于“实业救国”,全力倾注于自己的事业,无意做官。
抗日战争爆发后,天津、南京先后沦陷,久大、永利受到很大摧残,但范旭东坚决表示宁可工厂被炸毁,也决不屈身于日本侵略者铁蹄之下与敌合作。由于范在事前已有内迁准备,先已派李烛尘在重庆设下了永利、久大华西办事处,永利公司各厂均得顺利撤迁。
1938年,范旭东赴汉口。途经香港时,拒绝了日本资本家和汉奸的引诱。到汉口后他担任了国民参政会参政员,并为迁川工厂联谊会发起人。是年秋,他进入四川,在华西建立新的化工基地,先后在自流井复建久大盐厂,在犍为县五通桥复建永利碱厂和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于重庆设立永利铁工厂和全华酒精厂;同时还计划在湖南创办永利株洲厂。久大以自流井卤水炼制精盐及硼酸,长年运销湘西;永利在五通桥除碱厂外,尚有炼油厂、翻砂厂、机械厂、陶器厂、动力厂、煤矿、侯氏试验工厂及土木工程处、深井工程处等企业,总计工人一千二百余人,为战时民族工业规模最大的联合企业。此外,范还于1941年3月与金城银行合资一百万元创办中国化学企业公司,分别在重庆和五通桥设厂,制造食盐副产品和颜料;1943年6月以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名义,与孙颖川等创设三一化学制品公司,资本额一百万元,在自贡设厂,从卤水中提炼氯化钾和硼酸。
范旭东在抗战期间连任四届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他为其“实业救国”的抱负而艰苦奋斗,但国民政府官僚资本却一再以援助为名,用贷款作诱饵,企图变贷款为官股,打入永利公司进行控制。1938年4月财政部拨款四十万元“帮助”建设株洲厂,不久财政部和经济部给“补助费”三百万元在五通桥建厂,1939年冬,中、中、交、农四行以“复兴化学工业专款”名义贷款二千万元,“协助”建立铔、焦两厂,但国民政府要求把这些“补助费”贷款变为官股,都为范旭东所拒绝。永利公司虽然坚持了企业的独立性,但在官僚资本压迫下负债甚重,加之战时机械设备的添置、更新及原料采购、市场销售等方面存在着种种困难,只能惨淡经营。
战时的范旭东,仍然十分重视科研与技术。他说:在工厂方面开支“必负责俭省,在学术方面,应多用几文”[3],视科研技术为工业发展的“生命”。1938年,他派侯德榜等在美国纽约设一小型化验室研究联碱法,一年后迁香港继续实验。1941年11月,他亲自前往美国考察,采购工厂技术设备和深井工程器材,雇一美国人到四川传授技术。随后他将香港的小型化验室迁入四川扩大试验,设一联碱法试验中心,由侯德榜主持,前后经过三年的奋斗终于获得成功,成为驰名国际的侯氏制碱法,进入了世界化工技术先进行列。1944年初,联碱法工业性中间试验投产,深井勘探也发现了天然气和黑卤,辛勤科研结出了硕果。
1944年9月,范旭东赴美国出席国际通商会议,会后与美商洽订了一系列技术设备进口合同,并协议由美国进出口银行贷款一千六百万美元。但是国民政府因官僚资本不能插足而加以刁难,使他极为失望。
范旭东在抗战后期开始认识到国民党政权的腐败无能,他曾对其姨侄章执中说:“中国的未来,看来只有靠中国共产党,才有希望。”[4]其后,与共产党人龚饮冰(化名龚再僧)结识,在重庆共同开办建业银行。1945年8月抗战胜利后,他有志“担起创造中国化工新生命的责任”,“为祖国争光”[5]。当他正准备派员分赴天津、南京接管久大、永利企业之际,突然患了急性肝炎,于10月4日病逝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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