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一行抵达美国后,我国驻美公使伍朝枢为其在华盛顿举办欢迎宴会,参加宴会的有美国国务院官员、各国使节及社会各界知名人士等约500人。宴毕,梅兰芳表演了《晴雯撕扇》(《千金一笑》)。当时,张彭春正在美国讲学,也应邀出席了这次宴会。演出结束后,梅兰芳急切地征询问张彭春的意见,“今天的戏,美国人看得懂吗?”“看不懂”,张彭春回答得很坦率,“这个故事发生在端午节,外国没有这个节日,所以由此发生的细节,外国人不易理解”。梅兰芳当机立断,立即邀请张彭春留在梅剧团协助安排在美演出事宜,他身边缺少不了这样一位既懂中国又懂美国的高参。张彭春说,需要先请示张伯苓,同意讲学延期方可。梅兰芳马上打电报给冯耿光,请他和张伯苓商量,张伯苓复电表示同意,于是,张彭春就参加了梅剧团的工作,梅剧团在美演出大获成功,与张彭春的精心策划与指导是分不开的。
张彭春提出:一、梅剧团赴纽约百老汇正式演出前应先在报章上广泛宣传;二、聘请一位熟悉美国演艺界的专业演出人联系安排一切演出日程。梅兰芳听从建议,聘请了一位希腊裔美国演出人喀普克司先生经理各事,关于租赁戏院,订立合同和广告等一切事项,都由他经手;并在报章上展开了宣传京剧艺术的报道。张彭春本人也在各种场合借演讲、谈话等向各界广泛宣传,正如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67年出版的《中华民国名人传记辞典》中所说:“他向完全不懂中国戏剧传统及技巧之美国观众,解释梅剧之意义。”同时,华美协进社也编辑出版了宣传手册《梅兰芳与中国京剧》,第一篇是胡适写的介绍文章《梅兰芳和中国戏剧》,介绍中国戏剧的特色以及梅兰芳对中国戏剧的贡献,手册还收录了齐如山阐释京剧特色的文章,文章对京剧服饰、舞台道具、唱腔特色等作了详细说明。
在剧目的选择和演出安排上,张彭春在国内时就曾参加过意见:要增加《刺虎》;把梅兰芳各出戏剧中的不同舞蹈如剑舞、羽舞、盘舞、拂尘舞等单独抽出来,成为一段几分钟的独立舞蹈表演;一场演出最多两小时,要演四个剧目。他说:“外国人对中国戏的要求是希望能看到传统的东西,因此必须选择他们易于理解的故事。中国戏的表演手法——唱、念、做、打,都是为剧情服务的。外国人虽不懂中国语言,如表情动作做得好,就可使他们了解剧情。每场演出剧目要多样化,如同一桌菜肴,具备不同的色、香、味,才能引人入胜。我主张以传统戏为主,武打古装戏作为片断,服装、化妆要搭配。帔、褶、蟒、靠、厚底鞋、长胡子、大头、贴片、彩鞋、花脸、净脸等,要注意色彩图案的调和。”在这个指导方针下,定下剧目安排的整体思路,每场演两个有完整故事的戏,共占一个小时;一个武打片断和一个古装舞,共占15分钟:再加上说明剧情、幕间休息、谢幕,共用40多分钟。根据这些原则,张彭春和齐如山商议制定出几套剧目:
第一套:《汾河湾》、《青石山》、“剑舞”、《刺虎》(全名《费贞娥刺虎》)
第二套:《贵妃醉酒》、《芦花荡》、“羽舞”、《打渔杀家》
第三套:《汾河湾》、《青石山》、《霸王别姬》、“杯盘舞”
在纽约、芝加哥就是按这个组合演的。到了旧金山,因为华侨多,于是,又根据他们的口味做了些调整:
第一套:《闹学》、《青石山》、“杯盘舞”、《刺虎》
第二套:《汾河湾》、《青石山》,“神舞”、《霸王别姬》
第三套:《醉酒》、《芦花荡》、“羽舞”、《打渔杀家》
第四套:《闹学》、《青石山》、“拂尘舞”、《天女散花》
在中国剧场演出时,还加了《打城隍》、《空城计》等戏。
为了把握时间,张彭春将每个剧目的演出时间都严格规定好,如《汾河湾》27分钟、《青石山》9分钟、“剑舞”5分钟、《刺虎》31分钟,然后看着表掐着时间排练。为此,在剧情上也作了一些调整,主要是突出情节主线,将故事演得让观众明白,而不是炫耀大段的唱腔,比如他将《汾河湾》译为《一只鞋子的秘密》,在标题上就先给人以悬念,然后再根据这个悬念对原本进行剪裁——删去了柳迎春的全部慢板,薛仁贵在窑外的大段唱工全删,只唱两句摇板就进了窑。这种处理如在国内,一定会遭到强烈的反对,可在美国,却很恰当。可以说,张彭春把现代的导演制度应用到了传统的京剧上。在南开大学期间,张彭春领导南开新剧团,引入欧美正规的导演制度,执导演出了多出话剧,产生强烈的反响,使得南开成为北方话剧的摇篮及北方话剧运动的中心,培养出了很多话剧人才,曹禺就是其中之一。在这里,我们不能不再次慨叹梅兰芳的幸运,他总是能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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