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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与昆曲

作者:主编 时间:2022年11月28日 阅读:188 评论:0

关于梅兰芳演昆曲,在《舞台生活四十年》中有这样两段记叙:

我先从北京唱开了昆曲,观众看了并不讨厌。每次叫座的成绩,往往超出我的预计之外。舆论上也都用很好的批评来鼓励我。这一来引起了社会上多数人的注意,有两个大学里面,还增加了研究南北曲的一门课程,聘请专家去教授。当地报纸如顾君义主编的《又新日报》,邵飘萍、徐凌霄、王小隐办的《京报》都常发表有关昆曲的消息和评论。……北京的戏班瞧我演出昆曲的成绩还不错,就在民国七年间,把好些昆弋班里的老艺人都邀到北京组班了……

我在民国四五年间,开始演出昆戏。到了民国七年,北京一般爱好昆曲的票友们也都兴致勃勃的,由溥西园、袁寒云等先后成立了好几个昆乱合璧的票房。如消夏社、饯秋社、延云社、温白社、言乐会。这里面有孙菊仙、陈德霖、赵子敬、韩世昌、朱杏卿、言菊朋、包丹亭……包括了京、昆两方面的内行和名票,常常在江西会馆举行彩排。

前此为梅兰芳立传者,大多据此认为,北京昆曲的复兴全由梅兰芳一人之首倡,此乃有不得不辩之处。文中的“两个大学”,是指北大和清华。确实,民国六年(1917)秋,曲学大师吴梅进入北京大学授课。我们认为,这不过是一个偶合而已,肯定不能说成是由于梅兰芳在舞台上演出昆曲造成强烈的社会反响,北大就特意为此来开设一门课程。吴梅以词曲创作及研究而享名,可现实生活中,作为大学教授的吴梅,除了教词曲,还教诗文,还讲文学史,他在北大教书期间,曾为讲授文学史课程撰写过《中国文学史讲义》。就算是教词曲,也不是只讲昆曲,而是讲授中国戏曲史,昆曲是到明代中叶以后才逐渐发达兴盛起来的,只是戏曲史中的一个阶段。曾有这样一则轶闻,有一教授对吴梅出任北大教授不满,课间休息时,问他:“你凭什么坐在这里?”吴梅理直气壮地答道:“我凭元曲。”至于吴梅进入北大的背景,乃是由于当时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1917年以后的北京大学,新文化人占据了绝对优势。蔡元培是著名的民主革命家,他在1917年就任北大校长后,立即聘任《新青年》的创办人,大力宣扬新思想、新观念的民主派陈独秀为文科学长主持北大文科,锐意改革文科教学。新文化运动大力提倡文体革命,也就是白话文运动,于是,作为通俗文学之重要类型的“戏曲”和“小说”,从此前的“不登大雅之堂”一跃而成为大学生的必修课。大学既开设戏曲课程,就需要有专门之教员,吴梅当时出版有《顾曲麈谈》一书,蔡元培见阅之后,颇为赞赏,于是请陈独秀出面聘请之。而“小说”课,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教员,设计为系列演讲的形式(由胡适、刘半农、周作人等人主讲)。1920年,鲁迅进入北大,讲授“中国小说史”。

吴梅虽不因梅兰芳而进北大,但他进入北大后,确实是把昆曲引入了大学课堂。吴梅的戏曲研究乃从戏曲本身出发,研究作曲、唱曲、谱曲等问题,而且,他是昆曲的通才,不仅能自己作曲、谱曲,并且能吹、能唱、能演,因此有“曲学大师”之美誉。梅兰芳曾去向他请教过。韩世昌更专门拜他为师,请其指点、校正曲子。同时代的周作人曾描绘他给北大学生讲课的情形:穿长衫的吴先生,手拿笛子,走进课堂,一边讲,一边还要唱几句。当学生们发现他唱的跟在戏馆听的不一样,他就解释,这是昆曲。或许,可以这样说,由于大学专门课程的开设,由于“曲学大师”身体力行的提倡,北京昆曲呈现出复兴之势。再说,昆曲在有旧学修养的文人雅士中本来就很有市场,如齐如山、张豂子之类,而梅兰芳文中提到的溥西园、袁寒云,是著名的票友,他们一直都是昆曲的爱好者,在他们,都是京、昆兼擅。溥西园,爱新觉罗·溥侗,号“红豆馆主”,乃皇室后裔,从小酷爱剧艺,遍投名师,昆曲、京剧尽皆精通。袁寒云,袁克文,袁世凯的次子。袁寒云痴迷于昆曲,曾专门邀请常州的昆曲大家赵子敬北上授曲,1915年张伯驹的父亲寿辰时,袁克文前来拜寿,祝寿的堂会戏上,在谭鑫培的大轴戏之前接连三场都是昆曲,当时能够欣赏昆曲者已是寥寥,时至夜深,大家只能“忍睡提神,以待谭剧”。这三场昆曲的安排纯粹是为了袁克文的爱好。

1916年冬,河北玉田县的昆弋同合班进京,演于崇文门茶食胡同广兴园,以郝振基的猴戏《安天会》一炮打响。当时票价极低,池座仅需京钱1600文,所以上座也还不错。接着,民国七年(1918)初,应田际云之邀,王益友率荣庆社入京,演于天乐园,以韩世昌挂头牌。这些昆弋演员都是出自河北高阳(也就是齐如山的家乡)的昆弋班。在这一带,一直有演唱昆弋腔的传统,所以该地还存有昆弋班,转徙江湖,在保定一带演出。天乐园的昆曲演出,观看者以文人学士占多数,特别是北大师生,蔡元培、赵子敬、吴梅、顾君义、王小隐等皆为座上客。经常在报纸上所写评论梅剧文章、力捧梅兰芳的张豂子同样盛赞天乐园的昆曲演出。北京大学的毕业生王小隐、顾君义,以及何海鸣、苏少卿、赵伯苏等成立了一个业余昆曲研究组织——“青社”,专门为韩世昌作义务宣传,因韩世昌字“君青”,故名“青社”。这个“君青”的字还是吴梅和黄侃两位教授起的呢,希望他“君山一发青”。何海鸣是《又新日报》的记者,王小隐和顾君义是《京报》的记者,在这两家报纸上时常都能看到有关昆曲艺术的评论文章。他们编印了《君青》特刊,出了10期而停顿。荣庆社在天乐园演出,上座很好,去得迟的,甚至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座客往往还随身携带着昆曲选本、昆曲谱如《缀白裘》、《遏云阁曲谱》之类的书,以供参考。此前有谑呼戏迷为“痰迷”、“梅毒”、“流行病”(女伶刘喜奎)者,这年又有所谓“伤寒病”者,即针对荣庆社的韩世昌而言。

戏曲界此时有了专门的昆曲戏班,昆曲爱好者又组织了多个社集,一时,北京昆曲俨然有“中兴”之势。早在1907年,溥侗就创办了一个昆曲票房——言乐社,社员都是当时的名流硕彦,如钟秋岩、言菊朋、袁寒云、包丹庭(或写作“亭”)、陈德霖、钱金福、王楞仙、梅雨田等,于探究声律、厘正节拍之余,并约集彩排,粉墨登场。辛亥革命后,溥侗扩建言乐社为言乐会,聘曹心泉为曲师。到民国七年(1918)时,社员已有100多人,京中名流如王季烈、赵子敬、吴梅,著名演员如杨小楼、梅兰芳、韩世昌等尽皆加入之,声势极大。袁克文在参加言乐会的同时,还在1918年组织了多个社集,夏天组织“消夏社”,秋冬之交,又先后组织“饯秋社”、“温白社”、“延云社”。这些社集经常在江西会馆彩排演出。9月某晚,“消夏社”在江西会馆彩唱,孙菊仙排演了一出《钗钏大审》,这出戏已经40余年没人演过了,是“前三杰”之首的程长庚的拿手好戏。老一辈的戏剧演员中现时惟有孙菊仙一人还能够演出此戏,以前,每逢程长庚演出此戏,孙菊仙都要赶去观看,所以他演此剧,深得程长庚之神韵。

在民国六年(1917)之前,梅兰芳本已时常贴演昆曲,昆曲功底已自不弱,在这样一种大潮流下,更是大显身手,所排昆曲更多,虽然他的古装新剧已经名扬一时。张豂子云:“伶俐如兰芳,敏捷如兰芳,亦于此新学方面,示相当之进步。故在今日北京剧坛之旦角,其不善昆曲者,不能称为有名伶之资格。”在已经学会的剧目基础上,梅兰芳新排演的昆曲还有:《牡丹亭》之《游园·惊梦》;《玉簪记》之《琴挑》、《问病》、《偷诗》;《金雀记》之《觅花》、《庵会》、《乔醋》、《醉圆》;《狮吼记》之《梳装》、《跪池》、《三怕》;《南柯梦》之《瑶台》;《渔家乐》之《藏舟》;《长生殿》之《鹊桥》、《密誓》;《铁冠图》之《刺虎》。此外,还有两出吹腔戏:《昭君出塞》和《奇双会》。其中,《狮吼记》已经十几年不见演于舞台,行将失传,张豂子评价说:“梅郎此举,兴灭继绝,有功剧界,诚非浅鲜。”在这些剧目中,《水斗·断桥》(又名《金山寺》)、《思凡》、《琴挑》、《闹学》、《刺虎》、《游园·惊梦》、《奇双会》,成为他的代表剧目。

韩世昌从赵子敬学会《痴梦》(即《牡丹亭》之《游园·惊梦》)一剧,先是在饯秋社演出,1918年11月在天乐园正式公演,张季鸾、赵子敬等人,特别把包厢中的男座都包了下来,遍邀报界人士及诸昆曲家前往观看,此日上座极盛。但梅兰芳却是早着先鞭,已先在吉祥园演出此剧,该剧演出时,一批专精并爱好昆曲的人士如吴梅、赵子敬、韩世昌、刘步堂、顾君义、王小隐等皆去观看。梅兰芳先是跟乔蕙兰、陈德霖学会了这出戏,后来到上海后又专门请益于南方昆曲大家,学习唱腔、身段,并在舞台演出中不断丰富对于戏曲人物的理解,使得这出戏成为最能代表他昆曲艺术的杰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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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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