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西部开发而带动的国内市场的扩大使美国在经济现代化过程中逐渐减少了自殖民地以来对外资和海外市场的依赖，但美国经济毕竟是一种高度开放性的市场化经济，而且它的殖民定居和经济现代化本身就是整个大西洋经济圈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随时同外面世界进行着人员、技术、资本和商品的交流。这种交流无疑对于美国国内的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补充和推动作用，而国内经济现代化的逐渐深化又使美国在大西洋经济圈中的地位越来越向着有利的方向转化，直至最后成为世界经济的霸主。

首先，自殖民地时期起，北美经济就是高度商业化的外向型经济，对海外市场和资本存在着很大的依赖。根据自由主义经济学理论，贸易可以带来两大好处：出口可以使得一个国家具有相对优势的产业实现专业化，而进口则通过避免分散而实现主导部门的规模经济。“北美从一开始就是作为英国经济的一个桥头堡而定居的，其设计目的就是以资源开发为基础的出口来满足中心地区的需要。”^[1]在17—18世纪，以出口为目的的大宗商品成为拉动殖民地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1700年，北美殖民地仅占英国对外贸易的6%;到1750年，上升到了11%;而到1772—1773年，英国12%的进口产品来自北美殖民地，25%的产品输往北美。^[2]由于北美殖民地当时90%的人口是自足小农，对外贸易在经济中的重要性比其表现出来的比例还要大得多。1800年，美国的出口分别占世界和欧洲出口总额的3%和5%，而其人口只有世界的0.5%和欧洲的2.5%，由此可见，它当时的出口倾向是欧洲的两倍。^[3]从一定意义上说，殖民地时期城市与内地之间的贸易其实也是欧洲中心与边缘直接经济关系的一个延伸。

其次，美国建国后，虽然由于西部开发和国内市场的扩大，对外贸易在经济中的重要性有所降低，但它对于美国经济的进步仍然发挥了积极的拉动作用。从美国独立到1815年，由于受到欧洲战争的刺激，美国的对外贸易一度出现了繁荣。1790—1807年，出口商品的价值从2020万美元(1790年价格)上升到7950万美元，进口从2350万美元上升到6820万美元。美国出口的主要是粮食、自然资源产品，进口的是工业品、纺织品和奢侈品。在这期间，最突出的是美国航运收入的飙升：货运收益从30万美元上升到4380万美元。1792—1807年，美国北部港口仅货运的收益就上升了6倍，相当于对外出口价值的1/3和国民收入的5%。^[4]

1815年战争后，虽然总体上美国是越来越不依赖国外贸易了，但对外贸易在美国的经济中仍然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尤其是棉花种植园的南部和商业化农业的西部，依然倚重海外市场。轧棉机的发明促进了美国南部棉花种植园的扩张，美国棉花产量和出口量逐年增加：1802年，美国出口棉花2800万磅，价值500万美元;1815年，出口棉花8300万磅，价值1800万元;1840年，出口棉花7.44亿磅，6400万美元;1860年，出口棉花17.68亿磅，价值1.92亿美元。^[5]棉花出口是1815年后美国对外贸易中的大宗产品，所占比例从1816—1820年的39%上升到1836—1840的63%，后虽然有所下降，但1856—1860仍然占54%。^[6]道格拉斯·诺思的说法——是棉花及时启动了国内市场规模的扩张，并创造了东北地区经常性的社会投资从而便利了随后的制造业的快速增长^[7]——有些言过其实：虽然棉花出口的确是美国外贸中的大项，然而不幸的是：南部陷入了大宗产品经济的陷阱(staple trap)，长期局限于单一大宗产品的出口，未能够实现经济的多样化和持续发展。

对于西部而言，虽然随着交通运输条件的改善和地域关系的重组，它与东北部的联系日益紧密，国内贸易越来越重要，但国内食品市场的需求弹性并不大，而不断增容的海外市场需求正好为西部增收的农产品提供了一个销售渠道。1869—1913年，农产品收入占美国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从40%下降到了15%，而农产品在美国出口产品中的比例仍然维持在50%左右。1810年，农产品出口占农业收入的9.8%;1913年，虽然比10多年前有所下降，出口仍然占农业收入的19%。这表明，美国农业越来越依赖出口市场了。“如果只有需求弹性不大的国内市场而没有海外市场的话，一个时期内新开发地区供应的增加将会导致严重的价格下跌。因此，外国市场的存在及其对美国出口业的开放是农业迅速扩张的一个必要前提。”^[8]

再次，海外资本市场在美国经济现代化中同样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美国经济现代化中的一个典型特征是资本主要靠内部积累，学者们也习惯于接受库兹涅茨的观点，即认为外资在美国发展中只发挥了很小的作用。1790—1900年，外资占美国国内资本构成的比例仅有5%。虽然从总体上看，外国资本占美国国内总资本构成的比例不大，但其绝对值仍然相当可观：从1790—1860年，在美国的外资从大约7000万美元上升到3.80亿美元;到1914年，达到31亿美元。而且在一些特定的历史时期，如19世纪30年代、60年代和80年代，外资占据了很高的比例：1832—1839年间，海外资本占美国总资本构成的15%以上;1861—1870年，上述数字大约为16%。戈德史密斯(Goldsmith)在研究了上述问题后得出结论认为：“如果美国仅仅局限于国内储蓄，其财富的增长在19世纪结束前无疑会更缓慢一些……因为这些引进的资本都集中在增长的关键领域，如果没有它们的话，或许作为19世纪后半期最主要的经济成就的美国铁路系统的发展，会受到相当的迟滞。”^[9]

在美国经济现代化的初期，由于投资大大高于储蓄，急需要通过海外融资来满足不断扩大的资本需求。因此，在19世纪大部分的时间里，美国是净资金流入国。19世纪20—30年代是外资流入的第一个活跃期。以1817年纽约州率先在英国出售其债券为开端，各州和城市的债券纷纷在欧洲上市。由于对制造业没有把握，欧洲投资者认为政府债券风险较低，因此，州和城市债券成为他们投资的首选。这些海外借款“资助了银行的资本化，运河的开挖和城市公共事业的建设”^[10]。加利福尼亚淘金热兴起后，前段时间一度撤出的外资再次涌入美国市场，这个时候，铁路股票成为他们的首选。从整体上看，海外资本对于美国的经济增长发挥了显著的作用：“在早期的岁月里，外国投资者对这个年轻国家所表现出的信心帮助其公共信贷处于坚实基础之上;在后来的年月里，来自海外的借款使得美国在能够维持一种高于其当时发展水平的生活的同时，又能够为未来经济的扩展提供资金。”^[11]

而随着美国经济势力的增长和逐渐成熟，从19世纪后半期，尤其是80年代以后，在外资继续流入的同时，美国向海外的投资也逐渐膨胀。1852年，柯尔特在英国建立的制造厂是美国人在欧洲设立的第一家海外工厂。大致说来，美国在海外的直接投资和间接投资基本持平。它在20世纪初期间接投资的主要对象是英、日。美国人直接投资的重点是供应本国内部需要的产品和加工出口为主的行业。从1914—1917年，外资在美国的总值从50亿美元下降到20亿美元，而美国在海外的投资则增加了70亿美元。1902年，美国财政部长约翰·海(John Hay)宣称：“债务国变成了债权国，世界金融的中心花了上千年的时间才从幼发拉底河流域迁到了泰晤士和塞纳河畔，而到哈德逊河似乎是一夜之间完成的。”^[12]

经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经济与海外资本和贸易市场的联系有增无减。1900—1950年，美国在海外的投资从9亿美元增加到725.98亿美元，而在它国内的外资也从32.51亿美元增加到208.51亿美元^[13];美国的对外出口从16.86亿美元增加到138.93亿美元，进口则从11.79亿美元增加到120.01亿美元。^[14]它与世界市场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对世界市场的需求也越来越强烈了。

总之，自从殖民地时代起，北美13州就同外部的以欧洲为代表的大西洋经济圈存在着商品、资金、人员、服务和信息技术等方面的密切的交流。虽然随着美国西部开发和交通运输的改进，国内市场迅速扩大，海外市场和资金的重要性一度下降。但是，随着美国经济力量的崛起和从边缘向中心地位的演变，新英格兰—大湖区经济中心在将它们的经济边缘扩张到北美全境的同时，也逐渐向世界各地扩张，在全球范围内构建自己的中心—边缘体系，直至今天，世界变成了一个以美国为中心的相互依赖的全球性经济网络。

[1] 格兰·波特:《美国经济史百科》,第266页。
[2] 同上书,第250页。
[3] 斯坦利·恩格尔曼、罗伯特·高尔曼:《剑桥美国经济史》,第2卷,第685页。
[4] 格兰·波特:《美国经济史百科》,第253页。
[5] 美国商务部:《美国历史统计》,第899页。
[6] 西德尼·拉特纳等:《美国经济的演变:增长、福利与决策》,第215页。
[7] 道格拉斯·诺思:《美国的经济增长1790—1860》,第68页。
[8] 斯坦利·恩格尔曼、罗伯特·高尔曼:《剑桥美国经济史》,第2卷,第708页。
[9] 斯坦利·恩格尔曼、罗伯特·高尔曼:《剑桥美国经济史》,第2卷,第735页。
[10] 同上书,第3卷,第464页。
[11] 西德尼·拉特纳等:《美国经济的演变:增长、福利与决策》,第220页。
[12] 斯坦利·恩格尔曼、罗伯特·高尔曼:《剑桥美国经济史》,第2卷,第796页。
[13] 同上书,第3卷,第476页。
[14] 美国商务部:《美国历史统计》,第8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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