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起成立新民学会

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和参加社会实践的经历，使毛泽东认识到“人非圣贤，不能孑然有所成就，亲师而外，取友为急”，想结交一些能够刻苦耐劳、意志坚定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为实现共同理想而奋斗。早在1915年，袁世凯接受日本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准备登基复辟帝制之时，22岁的毛泽东就感到应当广交志趣相投的朋友，以求得学业广博，来报效祖国。他以非凡之举，用“二十八画生”（取于毛泽东名字的繁体字的笔画数）署名发出《征友启事》，意即想结交对学问、时事感兴趣，又有强烈爱国心的青年为友。启事标明“来信由第一师范附属小学陈章甫转交”；在邮寄启事的信封上还写着：“请张贴在大家看得见的地方”。《征友启事》最后引用《诗经》名言“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句。启事发到长沙的一些名校，立即引起了许多师生的好奇，有的还表示质疑。特别是启事张贴到女校后，还引起一场误会。平时就不让女生与外界联系的女校校长，以为这是有人要来女校找恋爱对象，便亲自跑到一师去了解，找到了陈章甫，又找了一师校长，他们都说毛泽东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女校校长这才放心。

应征者之一的罗章龙回忆说：1915年的一天，自己“去司马里一中，在会客室门外墙上看到一则征友启事，是用八裁湘纸油印的，有几百字，古典文体，书写用兰亭帖体”。启事大意是要征求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有“愿嘤嘤以求友，敢步将伯之呼”。罗章龙深为“二十八画生”的“文情真挚、辞复典丽可诵”而“感动”，并迅速回应。于是，罗章龙按照启事的内容、地址，写了一封古典的信，大意是：看到启事后非常激动，希望能见面，约定时间和地点，我们谈谈。信末署名“纵宇一郎”。三四天后，得到了毛泽东的回信。他在信中引用了《庄子》的两句话“空谷足音，跫然色喜”，表示启事得到了回音，心里很高兴。他们相约在第二个星期天上午到定王台湖南省立图书馆面谈，“来时手持报纸为记”。见面后，罗章龙才知道“二十八画生”叫毛泽东，两人坐在定王台图书馆一僻静处的石头上交谈。“我们上午九点开始，直到图书馆十二点休息，整整谈了三个多小时”，“谈话内容很广，包括国内外政治、经济以至宇宙人生等等。而对于治学方针与方法，新旧文学与史学的评价等，谈论尤多”。临走时，毛泽东还对罗章龙说：“我们谈得很好，‘愿结管鲍之谊’，以后要常见面。”

1936年夏，毛泽东会见斯诺时说：“我这时感到心情舒畅，需要结交一些亲密的同伴，有一天我就在长沙一家报纸上登了一个广告，邀请有志于爱国工作的青年和我联系。我指明要结交能刻苦耐劳、意志坚定、随时准备为国捐躯的青年。我从这个广告得到的回答一共有三个半人。一个回答来自罗章龙，他后来参加了共产党，接着又转向了。两个回答来自后来变成极端反动的青年。‘半’个回答来自一个没有明白表示意见的青年，名叫李立三。李立三听了我的话之后，没有提出任何具体建议就走了。”此后，在毛泽东周围逐渐聚集起一批追求进步、志同道合的青年。其中大部分是一师的学友，包括有些已毕业的校友，许多是杨昌济的学生。他们来自农村，了解民间疾苦，没有少爷公子的浮华，充满着以天下为己任的社会责任感，朴实而充满朝气，都有一种“奋斗的和向上的人生观”。每当节假日，他们就到岳麓山、橘子洲、平浪宫等风景名胜处聚会，或臧否人物、议论世事，或登高吟咏、斗韵唱和，相约不谈身边琐事。正如毛泽东词作《沁园春·长沙》追述的那样：“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根据毛泽东在《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第一号中）的记述：远在1915、1916两年，到1917年冬，他们“大概有一种共同的感想”，就是“如何使个人及人类的生活向上？”成为“迫待讨论的问题”；“相与讨论这类问题的人，大概有十五人内外。有遇必讨论，有讨论必及这类问题。讨论的情形至款密，讨论的次数大概在百次以上”。逐渐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集合同志，创造新环境，为共同的活动。”同时，“国内的新思想和新文学已经发起了，旧思想、旧伦理和旧文学，在诸人眼中，已一扫而空，顿觉静的生活与孤独的生活之非，一个翻转而为动的生活与团体的生活之追求”。除以上两方面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则诸人大都系杨怀中先生的学生。与闻杨怀中先生的绪论，作成一种奋斗的和向上的人生观”。以上三点，便成为毛泽东等发起成立新民学会，并使其成为五四时期最早的新型社团之一的主要原因。

1917年冬，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等开始商议组织团体的事宜，立即得到大家的响应。筹备工作从起草学会章程做起。1918年3月，毛泽东和邹鼎丞就开始起草会章。萧三日记记载：“3月31日，二兄（即萧子升）来坐已久，交阅润之所草新学会简章。二兄意名为新民会云”；“4月8日，接二兄手书，力主予出洋。付来润之所重草新学会简章”；“4月13日，夜，润之来，明日新民学会开成立会”。

新民学会成立旧址——长沙滢湾镇刘家台子沩痴寄庐

1919年毛泽东在长沙

蔡和森何叔衡

萧三

1918年4月14日，是个星期天。新民学会在岳麓山脚下的滢湾镇刘家台子蔡和森家里正式成立。到会者有毛泽东、蔡和森、萧子升、何叔衡、萧三、张昆弟、陈赞周（陈绍休）、邹鼎丞、邹蕴真、陈书农、周名弟、叶兆祯、罗章龙等13人。没有到会的有李和笙（李维汉）、陈章甫、熊焜甫、周世钊、罗学瓒、曾以鲁（曾星煌）、傅昌钰、彭道良等人。这样，最初的会员就有20余人。经过讨论，通过了会章。据《会务报告》记载：新民学会成立会上通过的会章，与原先“鼎丞（即邹彝鼎）、润之起草，条文颇详”的会章草稿是不一样的，这是由于萧子升“不赞成将现在不见诸行事的条文加入，颇加删削”后的定稿。会上“讨论结果，多数赞成子升。于是表决会章的条文如次……”。会议决定以“新民”为学会名称，以“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为宗旨，要求会员生活严肃、思想进步、有为国家民族做事业的远大志向。会章具体规定了纪律：“一、不虚伪；二、不懒惰；三、不浪费；四、不赌博；五、不狎妓。”关于总干事选举问题，会章规定学会设总干事一人，干事若干，任期3年，由会员投票选出。当时，大家认为，毛泽东是新民学会的发起人、召集人，出力最多，都提出由他担任学会总干事。但毛泽东再三谢绝，说：“总干事还是请子升兄担任，我做点儿实际工作。”萧子升也是师生们都赞扬的“才子”，毛泽东推荐了萧子升，于是大家选举萧子升为总干事，选举毛泽东、陈书农为干事。不久，萧子升去法国，会务便由毛泽东主持。毛泽东在《会务报告》中写道：当天“天气晴朗，微风掀拂江间的绿波和江岸的碧草，送给到会诸人的脑里一种经久不磨的印象”。新民学会的成立，使与会青年的心情犹如芳草绿波、生机勃勃的春天，这也是毛泽东在一师办成的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大事。

李维汉

罗章龙

易礼容

毛泽东词《沁园春·长沙》手书

新民学会是五四时期最早成立的进步社团之一。从会章看，其重点是强调个人修养，政治性还比较含糊，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们在五四运动前的思想水平。但从会章产生过程看，通过的会章和毛泽东当时的实际想法是有距离的，前者在有些问题上反映了萧子升的观点。那些被萧子升认为是“不见诸行事”而“颇加删削”的条文内容，以后一直没有发现。但是，从新民学会后期发展来看，萧子升一直不赞成激烈的社会变革，而主张温和的社会改良，可能删削掉的条文内容，大致属于毛泽东当时更高远的理想追求吧。

但是，新民学会的宗旨很快就有了新的发展。1918年夏，毛泽东和蔡和森就突破了最初的会章宗旨，提出了“向外发展”的主张。7月26日，他就新民学会的组织活动问题，写了一封长信给蔡和森。蔡和森在回信中说：“润兄7月26日之信，已经收到，所论才、财、学三事，极合鄙意。”又说：“杨师东奔西走，走了十年，仍不过是能读其书而已，其他究何所得！”还说：“兄对于会务，本有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的意趣，弟实极其同情，且尤不讳忌嫌疑于政党社会党及诸清流所不敢为者之间。以为清流既无望，心地不纯洁者又不可，吾辈不努力为之，尚让何人去做？尚待何时去做？此区区之意，相与共照者也。”蔡和森表示，“三年之内，必使我辈团体，成为中国之重心点”。看来，他们已经不满足于杨昌济老师那种潜心学术和教育的道路。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前，毛泽东正在同新民学会会员们一起探求中国新的出路。

1918年6月，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6—10班毕业生合影

这时，新民学会多数会员已经从学校毕业或即将毕业，他们对于当下混乱的政局感到迷茫。选择什么样的职业才能更好地施展抱负，学会成立之初，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许多人不愿“堆积”在湖南一个地方，想散到中国乃至世界各处去学习和考察。毛泽东等也认为学会应该向外发展，每个人都可去开辟一个方面，对将来大有好处，“向外发展”成了会员们的共识。同时主张以一批同志为核心向外开辟阵地，进而联络全国以至全世界同志，共谋全人类解放事业。不久，在蔡和森、萧子升等人踏上赴法勤工俭学征途之后，毛泽东即成为新民学会的实际领导人。在他的领导下，新民学会成了五四运动中湖南人民反帝反封建斗争的核心力量，进而发展为奉马克思主义为主要信仰的革命团体。

25岁的毛泽东从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了，五年半修学储能的师范生时代结束了。他和蔡和森等一代青年，肩负着挽救苦难的祖国和人民的重任，踏上了不懈探索和奋斗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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