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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传《泗上亭长·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作者:主编 时间:2022年12月13日 阅读:188 评论:0

宋代学者苏轼说:“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揭示了“立大事”与“坚忍不拔之志”间的逻辑联系。功成名就的历史人物,大多在早年就树立远大志向。这些志向被史籍记载下来,成为我们理解、吸收历史人物优秀品格的宝库。

如果我们打开《史记》这所宝库,我们欣然发现里面收藏着刘邦、项羽早年立有远大志向的文字。《高祖本纪》说:“高祖常繇咸阳,纵观,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项羽本纪》讲:“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刘、项二人同为反秦义军领袖,双方戮力推翻暴秦,然后发动了长达四年之久的楚汉战争,是秦汉之交的历史风云人物。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早年居然同样观览到秦始皇出巡,同样树立了“当如此”、“取而代”的伟大志向。英雄成败本是千古话题,刘、项二人不可思议的巧合,激发了后人讨论此项议题的极大兴趣。历代学人虽然未能达成共识,但是他们留下了仁智互见的评论,这些评论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刘邦,乃至整个秦汉社会,实有总结、梳理的必要。

在众多评论中,有批评秦始皇巡游者,如宋人李光说:“人主当深居九重,如神龙之不可脱于渊。秦之无道,巡游天下,博浪之祸几至不免。刘项叹息道傍,或曰彼可取而代,或曰大丈夫当如此,所以动豪杰之心,萌非觊之望,二人起而秦卒以亡,然则险之时用,岂不大矣哉。”(《读易详说》卷五,四库本)有探讨秦乱者,如宋人杨简说:“惟天生民有欲无礼则乱,而君据其崇高富贵,岂不危哉?汉高观秦皇帝,喟然而叹曰:大丈夫当如此矣!此乃生于秦焚诗书、弃礼乐,人欲肆行而不已,故至此也。”(《先圣大训》卷一《蜡宾第一》,丛书集成续编本)有分析刘项成败者,如宋人洪迈说:“汉高帝、项羽起兵之始,相与北面共事怀王。及入关破秦,子婴出降,诸将或言诛秦王。高帝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杀之不祥。’乃以属吏。至羽则不然,既杀子婴,屠咸阳,使人致命于怀王。王使如初约,先入关者王其地。羽乃曰:‘怀王者,吾家武信君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颛主约?今定天下,皆将相诸君与籍力也。怀王亡功,固当分其地而王之。’于是阳尊王为义帝,卒至杀之。观此二事,高帝既成功,犹敬佩王之戒,羽背主约,其末至于如此,成败之端,不待智者而后知也。高帝微时,尝繇咸阳,纵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大丈夫当如此矣。’至羽观始皇,则曰:‘彼可取而代也。’虽史家所载,容有文饰,然其大旨固可见云。”(《容斋三笔》卷二《刘项成败》,收入《容斋随笔》,[宋]洪迈撰,孔凡礼点校,中华书局,2005,第440页)有批评刘邦破坏三代传统者,如宋人陈亮说:“方其穷时,纵观秦皇帝,叹曰:大丈夫当如此。其意岂出于为民邪!天下既定,周防曲虑,如一家私物,此岂三代公天下之法邪?”(《龙川文集》卷三《问答》,丛书集成初编本)有批评刘邦败坏后世风气者,如宋人杨简说:“如汉高出秦民于汤火之中,大恵也,大功也。独惜夫以利心为之,遂陶冶一世之心术尽入于利欲。秦之祸,止于毒人之身;汉之祸,乃足以毒人之心。嗟乎,纵观秦皇帝曰:‘大丈夫当如此矣!’此何等意念,而不自知其可愧,史氏又从而侈言之也。”(《慈湖遗书》卷一六《家记十·论治道》,四明丛书约园刊本)有比较刘项气魄者,如清人王鸣盛说:“秦始皇帝游会稽,项梁舆籍俱观,籍日:‘彼可取而代也。’高祖繇咸阳,纵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日:‘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项之言悍而戾,刘之言则津津然不胜其歆羡矣。陈胜曰:‘壮士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项籍口吻正舆胜等,而高祖似更出其下。”(《十七史商榷》卷二《刘项俱观始皇》,中国书店影印上海文瑞楼版,1987)上列诸家,多是基于《史记》记载真实性而作出的论断。

然而,《史记》此类记载真实性确实值得商讨。宋人江靁率先质疑,他说:“高帝尝游咸阳,纵观太息曰:‘大丈夫当如此矣。’此其气吞秦皇,量眇天下,盖何如人!顾德匹夫偶然之虚誉,无是理也。然则史固有不足尽信者哉。([明]程敏政辑撰,何庆善、于石点校:《新安文献志》卷三一《相者说》,黄山书社,2004,第655页)”清人方苞认为:“秦皇帝纵观,高帝曰:‘大丈夫当如此矣!’及叔孙通定朝仪,乃曰:‘吾今而知皇帝之贵!’则其所见去秦皇帝,盖一间耳!(《方望溪文集》卷三《汉高帝论》,中国书店,1991,第33页)”江、方二人所言极为在理。实际上,《史记》可疑之处不止于此。其一,《史记》的史料来源是什么?如果说项羽之言尚有百余年前项梁作证,那么刘邦的话实在找不出任何旁证。以司马迁的著述精神,自然不可能凭空编造。如此,《史记》的史料来源只能有两种途径:刘邦称帝后,自己同文武群臣的谈话,后被史官记录下来;司马迁采访得到的口述材料。无论哪种材料,都是在刘邦发迹后才会出现的,其真实性自然大打折扣。其二,刘项有无机会观览秦始皇出巡?由于现存秦代文献没有皇帝出巡,臣民是否需要回避的文献记载,鉴于司马迁在《史记》中言之凿凿,所以安作璋、孟祥才二位先生判断:“因为当时还没有后世皇帝出巡时一般臣民回避的制度,所以贫民百姓纷纷来聚观。”(《汉高帝大传》,中华书局,2006,第28页)《史记》中虽然没有秦代皇帝出巡,臣民是否需要回避的文字,但是却保留了两则汉文帝出巡的材料。第一则材料,保存在《史记·张释之传》中,文字说:“顷之,上(按:指文帝)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出,乘舆马惊。于是使骑捕,属之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久之,以为行已过,即出,见乘舆车骑,即走耳。’廷尉奏当,一人犯跸,当罚金。文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吾马赖柔和,令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当是也。’”第二则材料,保存在《史记·淮南衡山列传》中,文字说:“当是时(按:指文帝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厉王,厉王以此归国益骄恣,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于天子。”这两则材料充分说明汉代是有皇帝出巡回避制度的。根据“汉承秦制”的历史规律,或许可以推断出秦代存在回避皇帝出巡制度的可能,但是并无坚实的文献依据。不过,西晋崔豹留下了这样一则材料:“警跸,所以戒行徒也。周礼跸而不警。秦制出警入跸,谓出军者皆警戒,入国者皆跸止也,故云出警入跸也。至汉朝梁孝王,王出称警、入称跸,降天子一等焉。一曰跸,路也。谓行者皆警于涂路也。”(《古今注》卷上《舆服》,丛书集成初编本)明确指出“出警入跸”为秦制,如此,秦代应该是有回避皇帝出巡制度的。出土文献往往给历史以意外惊喜,崔豹记载还得到考古资料证实,1989年在云梦龙岗六号秦墓中出土的16号简就有“皇帝过,将者令徒囗”(中国文物研究所、湖北文物考古研究所编:《龙岗秦简》,中华书局,2001,释文:第77页)的文字,如此秦代有皇帝出巡回避制度确实无疑。

既然秦代存在皇帝出巡回避制度,刘项二人怎能亲眼目睹天子出巡,并发出身临其境的感慨?这只能是汉帝国理论界精心编造的史实,后被司马迁采入到《史记》中。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材料安排,当是司马迁想竭力描述秦始皇帝巡游盛况对刘邦的心理冲击,正是在这种心理冲击之下,布衣刘邦才能立下不同凡人的远大志向,才能建立亡秦、灭楚、创汉的伟大功绩,从而展现他帝王将相主导社会、创建历史的英雄史观。虽然刘邦“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的记载值得怀疑,不过透过司马迁笔下的简略文字,我们仍然可以得到两条基本信息:其一,秦始皇帝喜好巡游;其二,刘邦曾往咸阳服徭役。倘若我们穿越现存文字,回到秦都咸阳,前去探听刘邦何时前往咸阳,以及秦始皇出巡盛况如何,前往询问司马迁“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蕴涵的政治意象,对于理解刘邦生平行迹、心路历程,乃至秦汉社会将大有裨益。然而,我们不能逆转时空,回到秦时咸阳;也无法起刘邦、司马迁等于地下,进行史实拷问。因此,对于刘邦前往咸阳时间、秦始皇出巡盛况的理解,我们只能求助于传世文献与考古实物。

刘邦何时前往咸阳?《史记·高祖本纪》说刘邦“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简略地记载了刘邦出任亭长在“壮”年以上。根据“孤证不取”的考辨原则,如果没有更多材料来佐证,似乎无法证实《史记》记载的真实性。遗憾的是,在很长时期内,传世文献没有发现类似材料。1975年12月,湖北省云梦县城关睡虎地十一号墓出土的《秦律十八种·内史杂》中,就有“除佐必当状以上”(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编:《睡虎地秦墓竹简》,文物出版社,1990,释文62页)的文字。出土文献、传世文献能够相互印证,说明了《史记》此则材料记载的真实性。既然解决了材料真实性问题,那么“壮”字该作何解读?成书于两汉的《礼记》、《释名》给了我们这样的解读:《礼记》说“三十曰‘壮’,有室”(《十三经注疏》整理委员会整理:《礼记正义》卷一《曲礼上》,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第19页);《释名》讲“三十曰壮,言丁壮也”([东汉]刘熙撰、[清]毕沅疏证、[清]王先谦补:《释名疏证补》卷三《释长幼》,清刻本)。根据《礼记》、《释名》的解读,刘邦出任亭长当在三十岁以上。刘邦出生于公元前256年,公元前227年时三十岁。公元前224年,楚国沛县并入了秦国版图,刘邦只有在此年之后方有可能出任秦国泗水亭长,也才有可能前往咸阳服徭役。

秦始皇喜好巡游,在他一统天下后的11年间,先后有过5次大规模的出巡,除西南边地和岭南地区之外,足迹几乎踏遍秦帝国版图。根据李瑞等人研究(《秦始皇巡游的时空特征及其原因分析》,《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3年第3期),5次巡游所历之地共38郡,占全国总郡数的83%;最东点为胶东郡成山(今山东省威海市成山角),最西点为陇西郡狄道县(治今甘肃省临洮县),最北点为九原郡九原县(治今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最南点为会稽郡会稽山(今浙江省绍兴市南)。如此喜好巡游的秦始皇,出巡时配备着何等规格的仪仗?史籍中没有记载。不过,西晋司马彪《续汉书·舆服志》中有“汉承秦制,御为乘舆”、“秦灭九国,兼其车服,故大驾属车八十一乘,法驾半之”的文字,那么秦汉仪仗制度应该基本相同。东汉末叶蔡邕记述了汉代皇帝仪仗的部分制度,他说皇帝卤簿有大驾、法驾、小驾三种规格,其中“大驾”主要用于祠天、上陵、大丧,规格是“公卿奉引,大将军参乘,太仆御,属车八十一乘,备千乘万骑”;“法驾”主要用于祀地,规格是“河南尹、执金吾、洛阳令奉引,侍中参乘,奉车郎御,属车三十六乘,北郊、明堂则省诸副车”;“小驾”主要用于祠宗庙,规格是“太仆奉驾,上卤簿于尚书中中常侍、侍御史主者,郎、令、史皆执注以督整诸军车骑”;此外,乘舆“羽盖,金华爪,黄屋,左纛,金鑁,方釳,繁缨,重毂,副牵”,装饰得奢华、尊贵、神秘、庄严,充分展现了承天受命、君临天下的皇家气派。(《独断》卷下,左氏《百川学海》刻本)如果再回到《续汉书·舆服志》中,我们发现它更为详细、明确地记载了皇帝车马仪仗的功能、形制、装饰。透过蔡邕、司马彪的文字,我们约略感受到秦始皇出巡时盛大、整齐、庄严、隆重的场面。1980年12月,在秦始皇陵西侧发掘出土的两乘大型彩绘铜车马,根据学者研究,它们属于皇帝法驾中的立车和安车。正是传世文献、出土实物的相互佐证,秦始皇出巡“车服仪卫”盛况方才得见一斑。甚者,还可以体味到刘邦“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的感慨。

通过上述辨析,我可以初步得出如下结论:刘邦最早在公元前 224年出任秦帝国泗水亭长,后来解送民夫、刑徒前往咸阳服徭役,在这一过程中,或许听闻、远观过秦始皇出巡“车服仪卫”盛况,后演绎成为司马迁笔下“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的感慨,进而成为他萌发雄心壮志、立志反抗暴秦的史实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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