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非洲现代化进程的思想是泛非主义。起源于19末的泛非主义运动是一场黑色人种的思想启蒙运动，是黑色人种反对帝国主义、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一种思想表达，构成非洲民族主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泛非主义为非洲认同、非洲人治理非洲提供了合法依据，也向世界展示了作为一个整体的非洲存在的意义，表达了非洲的一体化思想。泛非主义思想为非洲人作为世界现代化的主动参与者进行了精神的准备，其本质内涵是非洲民族主义。人们普遍认为泛非主义既是一种社会政治思潮，又是一种政治运动，基本内容包括三个方面：“第一，主张非洲各国人民联合起来，摆脱殖民帝国主义的统治，达到‘非洲由非洲人统治’的目的;第二，结束殖民主义统治之后，非洲国家需在经济、政治和社会方面进行改造，最终建立一个泛非联邦或非洲合众国;第三，在承认非洲人对人类社会的进步作出了特殊贡献的同时，恢复和发展非洲的语言和文化。”^[1]

泛非主义不仅为非洲民族独立运动提供了思想资源，而且培养了非洲民族主义运动的领导者，为非洲大陆争取独立奠定了组织基础。

世界现代化进程的先行者西方发达国家在一定时期内凭借资本积累和雄厚的经济基础成为现代化进程的领导者。而后发达国家，广大的亚非拉国家，现代化启动时的被动性和反抗性是显而易见的。西欧资本主义通过奴隶贸易将非洲纳入全球资本的一体化，非洲大陆和人民遭受了最深重的屈辱，因而对自己主导现代化进程和发展道路的渴望与需求也更为迫切，改变被动地位的迫切性令非洲民族主义集种族局限性与泛非主义于一身，分别体现为“种族性和大陆性特征”^[2]。尤其泛非主义兴起早期借助种族性表达反抗性的特征更为突出，故有学者指出“从泛非主义诞生至20世纪的前45年，泛非主义运动基本上属于‘泛黑人运动’(pan-negro　movement)或泛黑人主义运动(pan-negroist　movement)范畴。泛黑人主义者宣扬全世界的黑人同源同种，其要旨是联合全世界的黑人，反对种族主义、殖民主义，捍卫黑人的种族特性和尊严，争取黑人的一切平等权。”^[3]

奴隶贸易、西方人对非洲探险与瓜分将非洲卷入了世界资本主义全球化进程中。布尔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十月革命、1930年代埃塞俄比亚抗击意大利法西斯的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都加剧了泛非主义思想的传播和运动的扩展与深入，并使非洲一体化进程与世界现代化进程紧密联系起来。世界政治经济一体化的加深，推动了联合国的非殖民化机制^[4]，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非洲的一体化发展。

泛非主义的基础源于非洲被动卷入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历史遭遇，其凝聚人心的动力在于其对非洲未来前景的描绘，即非洲现代化的实现。泛非主义构成非洲现代化进程的一个指导思想，从而成为“非洲一体化的心理情感、意识形态和实践运动的具体表现”^[5]。同时为非洲一体化进行了思想动员，启动了非洲现代化进程。每到非洲发展呈现危机时，一体化思想就成为化解危机，重新调整发展方向的动力。

作为一体化思想基础的泛非主义，是非洲民族主义先驱留给非洲大陆的宝贵精神遗产，这些精神遗产指导了非洲现代化实践，促进非洲大陆和世界各地黑人社会的政治与经济发展。无论是散居世界各地的非洲人，还是被殖民者分割为英语非洲、法语非洲和葡语非洲的非洲大陆，都拥抱了泛非主义。泛非主义是非洲人寻求成为非洲大陆现代化进程中的主宰者的一种表现，旨在动员非洲人民及散居于世界各地的黑人联合起来，争取黑人的自由与平等，进而争取非洲大陆的独立与统一。泛非主义思想的传播为非洲的民族解放和独立奠定了思想基础，影响着非洲民族独立运动的进程。第一次泛非大会决议在管理非洲土著居民和非洲裔的各族人民的国家原则中提出“按照非洲人的意愿来治理非洲……”^[6]。1920年的英属西非国民大会有关教育的决议富有远见地意识到了非洲发展道路的民族属性问题，提出了培养非洲民族意识的教育规划。^[7]

泛非主义表现了非洲人民的理想。“泛非主义是所有在非洲本土以及移居在世界各地黑人的愿望，他们通过黑非洲文明的属性在文化上得到体现，竭尽全力投入到黑人几个世纪抵抗奴隶制和殖民化的运动中去，这种愿望在非洲合众国的形式下形成了大陆的政治统一”^[8]。在西非国家塞内加尔总统看来，泛非主义包括了三项内容：启发了非洲人民的命运共同体意识;构筑了非洲不同地区和整个大陆的经济基础;规划了非洲大陆政治与经济一体化的蓝图。^[9]

泛非主义是非洲人为改变作为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从属者而创造出来的一种全新思想与哲学，这种思想与哲学的历史使命是培养非洲人的自尊，使非洲人成为自己土地上的主人，完成非洲现代化的历史任务。这种思想表面上是模仿西方的民族主义，是黑人的种族主义，但实质上是非洲人的创新，是非洲的民族主义，^[10]因为它试图塑造非洲认同感，把对整个非洲的忠诚放在第一位，并促成非洲大陆的独立与统一。

泛非主义的先驱们意识到非洲历史上缺乏统一的政治实体，非洲大陆因几百年的奴隶贸易而被摧残的精神，被不同殖民者所分割而治的现状，从反白人种族主义这一形式出发，把非洲大陆及散居于世界各地的非洲后裔联系起来，从而使泛非主义成为非洲现代化进程的精神资源，成为非洲独立运动的思想武器。

泛非主义思想是非洲大陆现代化进程中的启蒙思想，为20世纪下半叶非洲独立与解放的群众动员提供了思想的武器。泛非主义运动及其五次大会的召开，成为联结非洲大陆精英分子的平台，其中的优秀分子成为非洲独立运动的领导者。受过西方现代教育的非洲知识分子成为这个思想的传播者与运用者，是泛非主义运动初期的主力。

非洲对西方的模仿是显而易见的，尤其体现在言辞与价值观上。1920年加维所领导的世界黑人促进会通过的《世界黑人权利宣言》是仿照美国独立宣言的非洲独立宣言。宣言提出“要让所有的人都明瞭，一切人类都是生来平等，并享有生活、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这种模仿不仅是形式的，更是内容的，内容是对现代化理念“民主与民族原则”的认同，尽管对民族的理解更多地与种族性相关。宣言明确宣布“全世界凡属于我们血统的男女老少都是自由公民，并要求将他们视为非洲这个全体黑人祖国的自由公民”，“按照欧洲人的欧洲和亚洲人的亚洲的原则，我们也要求非洲应成为所有非洲人的非洲”。^[11]但“从表面形式的模仿到实际内容的借鉴，这是任何一个有生命力的民族学习先进文明的必由之路，而时机的把握和觉悟的迟早却要由一个民族的先进分子决定。”^[12]

[1] 陆庭恩、彭坤元主编:《非洲通史》(现代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121页。
[2] 李安山:《非洲民族主义研究》,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4年第1版,第43,45页。
[3] 张宏明:《近代非洲思想经纬》,社科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1版,第42页。
[4] 张莉清:《联合国非殖民化机制与南部非洲独立研究》,武汉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5页。作者试图从不偏不倚的立场看待“非殖民化”,认为“政治独立、经济自主和文化自治的辩证统一是构成非殖民化不可或缺的内容,继而肯定了国际组织——联合国所起到的积极作用”。
[5] 李安山:《理想与现实的互动:从泛非主义到非洲一体化》,引自罗建波:《非洲一体化与中非关系》的序一,社科文献出版社,2006年,第2页。
[6] 唐大盾选编:《泛非主义与非洲统一组织文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1版,第7页。　
[7] 同上书,第12—13页。
[8] [塞内加尔]阿卜杜拉耶·瓦德:《非洲之命运》(丁喜刚译),新华出版社,2008年8月第1版,第56页。
[9] 同上书,第59页。
[10] 根据沃森的定义,“民族主义运动实质是争取民族独立或民族统一的政治运动,或者在毫无政治意识的民众中建立民族意识的政策”。参见[英]休·希顿-沃森《民族与国家》(吴洪英,黄群译),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版,第591页。李安山指出,“非洲民族主义思想是近代资本主义将非洲拉入世界经济体系和近代世界关系这一过程的产物”。参见李安山《非洲民族主义研究》,第1页。
[11] 唐大盾选编:《泛非主义与非洲统一组织文选》,第17,18页。
[12] 李安山:《非洲民族主义研究》,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4年第1版,第64页。也参见张宏明,“近代早期非洲思想连同它的主体——黑人知识分子都是非洲社会与外部世界,特别是与欧洲交往的产物。近代非洲思想实际上是黑人知识分子对外部刺激的反应,在它孕育、生成的过程中,受到了当时流行于欧美的各种社会政治思潮的影响,其中种族主义和废奴主义这两股思潮的影响尤为直接和明显。”“殖民化虽然给非洲社会带来了诸多灾难性的后果,不过,非洲社会的现代化过程也是伴随殖民化而起步的。”参见张宏明《近代非洲思想经纬》,社科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1版,第16、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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