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整体而论，李贽、袁宏道等人反传统、反拟古的文学观念，在明末和清初开始衰微。他们那种离经叛道的精神，和重视小说、戏曲的理论，自然不被当时的政治环境所容。但从清初作家金圣叹、李渔及以后的廖燕和袁枚等人的理论著作里，不仅能看到李、袁思想的余波，而且还有了十分可贵的发展。最能反映这种发展的是金氏对《水浒传》《西厢记》评点的艺术分析。借评点而阐发妙论是金圣叹成功的创举，也是他独特的思谋。金圣叹于小说，尤推重《水浒传》。他说：“别一部书，看过一遍即休。独有《水浒传》，只是看不厌，无非为他把一百八个人性格，都写出来。”(《读第五才子书法》)又说：“天下之文章，无有出《水浒》右者，天下之格物君子，无有出施耐庵先生右者。学者诚能澄怀格物，发皇文章，岂不一代文物之林。……《水浒》所叙，叙一百八人，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夫以一手而画数面，则将有兄弟之形，一口而吹数声，斯不免再呋也。施耐庵以一心所运，而一百八人各自入妙者，无他，十年格物而一朝物格，斯以一笔而写百千万人、固不以为难也。”(《水浒传序》三)还说：“盖事只一事也，情只一情也，理只一理也。……然事一事，情一情，理一理，而彼发言之人，与夫发言之人之心，与夫发言之人之体，与夫发言之人之地，乃实有其不同焉。有言之而正者，又有言之而反者，又有言之而婉者，又有言之而激者，有言之而劳者，又有言之而半者……观其发于何人之口，人即分为何人之言，虽其故与今之故不同，然而发言之人不可不辨，此亦一大明验也。”(《西厢：赖婚》)这些话表现了金圣叹对《水浒传》)《西厢记》在艺术上精湛的见解。所谓“十年格物一朝物格”，就是说作家只有对社会的生活有长期的体验，才能通达人情物理;而能通达人情物理，才有可能“以一手而画数面”，“一口而吹数声。”金氏尊重小说、戏曲，是受了李贽等人的影响，但他对小说、戏曲的论述，能更深一层地分析出其艺术特色以及形成这些特色的根源，这较之李贽等人，无疑又大大地向前迈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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