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空中力量对国际军备限制的影响

飞机和潜艇的威力急剧增加，为我们提供了新的军备限制机会。

从本质上看，这两种国防利器都是防御性的军事装备，与渡海和海外侵略的进攻性装备不同，它们将进一步导致国家经费的削减，例如，用建一艘战列舰的资金建造和维持1000多架飞机。

在平时，飞机既可用于民用和商业，也能用于军事。事实上，航空器的发展，如飞机制造厂、航路、飞行员、空勤人员等，都明显属于军事财富，却又能在平时取得收益，这比为战争维持一支空中力量更能节省军费开支。

潜艇的造价远远低于战列舰和巡洋舰，它却能攻击任何舰艇，它的攻击能力还在不断加强，而对敌方潜艇的最好防御方法就是利用自己的潜艇。

现代战争中，潜艇可能是控制海上交通线的主要工具，同时飞机也能控制其活动半径内的海上交通线。战列舰控制制海权的理论，已经过时了。

即使抛开各国民用航空与商业航空的竞争，只看国际上的军事航空竞赛，就能准确地判断现代化军事力量的构成和价值。作为军事力量主要构成部分的陆军和海军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它们的变化多在于工具和装备，很少涉及战略战术。

与空军相比，在一个维度上活动的陆军和海军的运动较为迟缓，它们人数众多，需要大量的装备，以及数量庞大、耗资甚巨的保养组织。

空中力量的出现，改变了这种情况，过去，只是陆军和海军相互发生关系，而现在陆军和海军都与空中力量形成了一种新的关系。即使敌方的陆军、海军都与我国的陆军、海军接触，它若不能掌握空中优势，也无法获胜。空中力量决定着国家的命运。未来，远离边境的地方的空战将具有决定性影响，如果一个国家在空战中失败，它就只能投降，我们不用指望着在陆上和水上进行决斗，因为无限制的空袭将彻底摧毁这个国家。

空军的职责是，在空中作战，突击地面和水上的目标，这些都不用陆军和海军参加。我已经说过，空中力量优于陆海军的特点在于，军用空中力量在和平时期也能产生效能，如航空测绘、邮政运输、森林防火巡逻、农业虫灾防治、农田测量、救生等。陆海军无法像空中力量那样用于经济事务。

从纯军事角度来看，唯一能够防御敌方对国土空袭和防止敌方从海上进攻海岸的主要防卫力量就是空中力量。地面防御无法阻止敌人在国土上空的袭击。在沿海，空中力量是防御敌人水面舰艇的主要力量，因为它能击沉或炸毁任何舰船。不过，它对潜艇的作用不大，所以，未来海军的海上作战将多由潜艇执行。

战列舰造价巨大、难以保养，难以抵御潜艇和飞机的攻击，它终将被淘汰。以战列舰来衡量海上势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战列舰舰队再也无法控制海上交通线，这一任务将交由飞机和潜艇执行。潜艇的巨大威力，已被人们熟知。欧洲战争期间，德国在海上仅用30艘潜艇，就使得英伦诸岛濒临饥饿的边缘。德国以不超过1万人的潜艇部队，与近百万协约国部队、上亿美元的装备周旋。

上次战争中，德国用潜艇击沉了英国的“奥达休斯”号战列舰、“汉普郡”号巡洋舰、美国“圣迪戈”号巡洋舰，以及重创美国“明尼苏达”号战列舰。这仅仅是潜艇作战的初始阶段，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使用潜艇作战。现在，潜艇的发展很完善，并形成了多种水下攻击战术，如利用鱼雷、漂雷以及水面舰艇火炮攻击，这要比在欧洲战争中先进多了。潜艇续航能力强，甚至可以绕行地球一周。它最大的特点是隐蔽于水下，令飞机和水面舰艇对它束手无策。防御敌方潜艇的最好方法只能是利用自己的潜艇。

未来，当战争在两个隔海相对的强国间爆发时，所有通向敌方的海上通道都将由潜艇布满水雷，所有大洋都将被划成方块。每一个方块都将由潜艇负责巡逻。

当人们明白潜艇足以摧毁任何水面舰艇时，许多国家都将大力发展潜艇，因为潜艇更经济有效。不过，潜艇似乎是一种防御力量，不能像水面舰艇一样运送远征部队。目前水面舰艇的任务则是，运输军队，作为航空母舰运载飞机。由于航空母舰不能对付敌方的岸基航空兵，所以，它只能对付敌方水面舰只。

空中力量在进攻和防御中都起着决定性作用。

对与敌人隔海相望的岛国或大陆国家来说，敌人的陆军是很难入侵它的，水面海军也无法对这个国家造成多大的威胁，因为它的空军能摧毁任何接近该国海岸的敌军水面舰艇。它的潜艇能在沿海防卫，致使敌方无法用舰船运输远征军登陆。

未来的入侵，将由飞机作先锋。以往，人们认为，要入侵一个国家，必须打破它的防线，如果这个国家隔着海，就要突破它的海上防御线，以到达海岸并登陆，随后进入该国腹地。现在，这种局面已经不复存在。

无需突破陆军或海军的防线，飞机能直接飞过这些防线，攻击一个国家的心脏，并获得战争的胜利。

要夺取战争的胜利，必须摧毁敌国军队的一切后援，即制造厂、交通运输、粮食基地、军需工厂，以及人民进行日常生活的地方。这不仅将使军队得不到补给，还能使民众屈服。这类目的，飞机能在短时间内达到。

将来，一旦交战一方夺取了制空权，将不会再有牺牲百万生命的、长达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地面军队的战争。

目前许多作战装备已经过时，它们将被更经济有效的装备代替。许多国家还在使用上次大战的装备，以上次大战的方法指导战争，但胜利女神眷顾那些以现代化战法来使用武器装备的国家。

我们应该仔细考虑空中力量可能受军备限制的影响。当民众意识到国家军备中的各种武器毫无用处，并且充分了解其使用条件时，就将呼吁限制军备。

民众不愿面对危险，更不会放弃能保障其安全的国防计划。在经常与邻国发生战乱的国家，每个人都知道国防的基本原则是什么，他们愿意服兵役，他们也愿意献出金钱，以保卫自己的家园、自由以及政府。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世代的经验告诉他们，没有国防就无法维持安宁的生活。在一些很不容易遭入侵的国家，民众更愿意建立一支职业军队来保卫国家安全，他们对自己参与国防不感兴趣，因为他们认为战争的可能性很小。这些人完全依靠职业军人。一旦这类国家遭遇战争，国家所承受的损失将更大，巨大的人员伤亡、巨额的财政支出等。这是因为，常备军很保守，他们总是期望现有制度保持不变，他们仇视任何改变和进步。

这些人害怕改变，害怕取消已有组织和制度的任何部分，总是墨守成规，不思进取，毫无创新。国与国之间的竞争，除了直接武装冲突外，还包括许多其他东西。这类竞争通常是以商业竞争为起点，以不同方式竞赛，包括新财富、外交手段等。

武装部队不过是其他所有手段都失败后的最后一招，一个国家拥有武装部队，这被看成是国家惩罚性心理的标志。我们要精心考虑采用何种方式构建军队规模，分配军事力量，以加强国家的政策。

过去10年，国家内部组织和各国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公众对国家政策的影响力逐渐增大，这不同于过去全由统治阶级和贵族阶层决定。这种变化主要有两种因素造成：第一，普及的国民教育令广大民众能够读书写字，并互相交流思想，这将促使民众关心国家政策；第二，通信的发展，令世界交流更为方便，个人能更多地与知识分子交流。

老式的秘密外交已经难以进行了，因为一切战争准备在民众的眼下都无所遁形。

国家间的相互了解程度空前透彻，水路交通的发展，使民众之间的了解越发深刻；环球旅行设备，不仅加深国家之间的商业来往，也将东西半球之间的旅行更简单化。现在，没有一个地方是我们无法到达的。

过去10年，航空运输的出现，给各国之间的相互关系，增添了决定性的新因素。与老式的交通工具、轮船和铁路不同，新的交通工具，从空中沿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最直接最近的路线前进。例如，从纽约到中国北京，海路和陆路的路线是，越过美国大陆到达太平洋海岸，经夏威夷岛、日本和亚洲沿岸地区到北京，按此线路乘火车和轮船旅行需要4至5周时间。现在，我们乘飞机直接跨过北极，然后到北京，只要60～80个小时。飞机可以从北美到南美，跨越南极洲到澳大利亚和非洲，分别使纽约到澳大利亚的时间缩短到100小时，纽约到非洲的时间缩短到130～140小时。

寒冷反而对空中运输大有帮助，冻结的湖面和覆盖雪的地面易于飞机降落，寒冷导致水汽难以在空中凝结，因而避免了雾、云的形成。

安全舒适的飞机成为建立国际关系的一种新工具，目前这一点主要表现在军事方面，不久，其经济方面的作用将会更加显著。

任何国家只有在其他调节手段都失效后，才会利用武力手段将意志强加于敌人，空中力量将作为它首要的惩罚手段。空中力量已经从国境线内延伸到国境线外，它与过去的海岸线、河流、山脉构成的国境线不同，那是由陆军和海军为主的。现在，空军可以攻击任何有争端的地区，不管它是在海边还是在国家腹地。仅仅是空军就能在国家诉诸武力前，引起对方长期和仔细的考虑。

没有一个国家，愿意放弃国防组织，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放弃通过民间的、商业的、军事的手段来维持国家制度和文明。随着现代海上舰船活动半径的增大，在外国海岸维持基地已经不如一个世纪前那么重要了。现在商船加一次油，就能绕地球航行一周，那些远离本土的、重兵把守的航海基地，不再像过去一样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这些基地常常起威慑作用。一些国家可能会放弃一些远离国土且具有很小防御价值的军事设施，因为维持这些设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和兵力。

强国是不会放弃空军、陆军、潜艇部队的，除非它们找到了某些手段，而这些手段至今未能试验成功。

水面海军，尤其是战列舰和其他水面舰艇的重要性正在消失，它们只能用于渡海远征，防御价值越来越小，成了国防计划中花销最大的装备。

海军为永久地保持现有制度，尽力阻止削弱战列舰重要性的任何变化，故意轻视和贬低潜艇和空中力量的能力。他们竭力鼓吹水面海军的作用，阻止任何公开和自由讨论海军用途。舆论对公众的影响很大，因为民众是国防计划的决定者，他们通过立法机构表达自己的意见，这需要我们毫无保留地为他们提供实情。

到目前为止，陆军和海军的作战范围已经完全明确，他们可以组织和执行战争计划。如果空中力量无法在国防委员会中拥有与陆军、海军同等的发言权，它就无法为自己发声，就无法发挥与自己威力相当的影响。为此，不同国家都进行了相应的改变，成立了与陆军、海军平等的组织，并准备将国防力量交由一个总部领导，由它对国家全部军备负责。它将根据各军种的特点，分配相应的防卫任务，防止某一军种无节制地扩充，或者通过夸大宣传，误导民众强化其地位。

有三种讨论军备限制分配的方法：第一，分清哪些是在国防军备中无用和可取消的东西；第二，弄清哪些是保卫国家所需的纯防御性质而不必对海外目标进行攻击的东西；第三，找出一个最适合的平衡的组织，陆海空军均有代表，从而出台一个合理的、严格的国防总安排和国防经费的公告。

空中力量对陆军的影响不如它对海军的影响那样具有决定性，陆军仍和过去一样，职责是保卫国家的安宁，抵抗入侵的别国军队。在美国，因为情况特殊，如果我们拥有了足够的空军，就将很难看到陆军抵抗他国的陆军，因为敌国对我国的入侵，必须经过空中和海上，而我们拥有的强大空军，将有效地阻止敌国陆军的入侵。

陆军既不能对抗空中的空军，又无法对付水上的海军，但他们必须保卫空军和海军的活动基地。

大多数国家的民众，尤其是那些发生战争可能性很小的国家的民众，都忙于维持生计，很少花时间去了解国防情况。他们将国防事务交给陆军和海军这种职业团体，很少去了解它们如何安排国防，只是要求它们不要花钱太多或违背公众的意愿。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持续时间久了，总会导致陆军和海军裹足不前，如现代化装备发展迟缓，迟迟不采用最新技术，忽视改善教育条件，对启迪民众毫不关心。民众总是期望不采用战争手段去解决国际争端。这种心态，容易滋生一批官僚，而不是全心全意服务国家的公仆。

我认为，军备限制的第一步就是全面取消水面战列舰、航空母舰、海军基地和造船厂，以及许多耗资甚巨却毫无用处的地面岸防设施。为此，需要广泛地、公开地讨论，并说明事实。1921年，我们召开了军备限制会议，证明了飞机能击毁战列舰和其他水面舰艇，从这以后，空中力量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它的影响正在增强，我们完全有理由展望军备限制的下一步措施。

未来，我们将建立一个永久性的国际委员会，任何关于军备限制的提议，一经该委员会讨论通过，将直接传达愿意为相互利益而对军备限制感兴趣的各国。各国没有彻底遵循该组织和其意见的义务，它的目的在于向民众解释国防计划的确切价值，以及财政支出在国际争端中的相对影响。然后，民众就能决定国家防御力量的配置。

自古以来，各国都在极力避免战争，用条约和惯例来解决争端，当发生严重争执时，交由国际法庭仲裁。这种方法，已经有了良好的基础，随着民众教育程度的提高，一些国家更加倾向于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争端。现在，庞大的军备已经成为国际争端和摩擦的根源，从现阶段看，各国都愿意讨论军备限制计划。

为了实现军备限制，各强国之间需要一个切实的、诚实的协议。制定裁军协定的方法必须公开，参加协定的各国都要严格按照协定互相检查装备，避免不遵守协定的情况。这种军备限制无损一个国家的独立。军备限制必须具有实际的利益，能使全体民众了解透彻，否则，一切预防措施都将失败，而破坏协定可能导致更大的军备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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