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空军人员队伍的建设

人和飞机必须很好地结合，作为整体活动，才能构成空中力量。选拔和训练飞行员以及维护人员是非常重要的问题。之后才是获得和分配飞机和空中所需的装备。

没有这些人员，既不能建立航空兵部队，也不能设计或生产适用于飞行的器材。如果让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担任领导工作，他就对购买哪一类飞机、哪些器材一筹莫展。

起初，所有国家都把航空人员交由对航空了解甚少的人指挥，只是因为他们的军衔很高。这些人总是企图掩饰自己对航空的无知，而他们的周围则是一群比他们好不了多少的顾问。这些人只能严密地控制部下，其后果为：把没有价值的甚至是危险的飞机塞给飞行员，训练制度不完善，没有空军预备役军官制度，对未来战争的情况缺乏正确估计。空中力量的发展取决于专业化的航空人员，只有他们履行职责，才能打造一支真正的飞行队伍。

空军的天职在空中，而不在地面。没有经验或对空军不熟悉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空中力量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也不可能知道如何训练空中工作所需的人，或为飞行员设计出合适的装备。

阻碍空军发展的最大问题，是空军被置于陆军和海军的管辖之下，在空军的开始阶段，一些没有任何航空工作经验的陆、海军官，被置于空军高级领导岗位。这相当于把飞行员当作空中汽车司机，可是飞行人员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最有组织的战斗人员。

飞机是运输工具，更是战斗单位。空军与敌方空军战斗，必须使用自己的战术，其战斗心理建立在个人活动之上，他得不到支援，也得不到指示，更没有地面上的督战队。空军的作战体系与地面军队不同，地面军队是用群体心理指挥人们战斗的。

那些旧式军官，为了掩饰自己对航空事务的无知，总是背离事实地以行政手段指挥空军，而行政命令不过是用来指导日常勤务的，对于实际作战毫无用处。最好的行政管理人员，应该是具有长期服役经验的老军士或老办事员，他们可以很轻易地找到，甚至可以从民间雇用。航空人员的要求不一样，它要求适合航空的个人，有自信心，能克服任何障碍，并精通专业。

虽然人们常说航空活动是年轻人的职业，但对于一个将航空作为一生事业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即使在地面部队里，将军也不用背着行囊像二十几岁那样徒步行军。

在陆军中，想要成为将军，必须经过各种锻炼，还要熟悉本军种的各种业务。空军军官的晋升也该如此，从飞行员做起，先学会驾驶飞机，随着级别和经验的增长指挥较大数目的飞机，最后，统领空军各部门的全部军队，包括维修部队。

空军上层军官所需要的成长时间长于陆军或海军。每个青年都具备陆军或海军经历，即使他们只在初级学校学习过，他们参加过战斗，积累了军事活动经验。不管是从父母还是学校那里，他们或多或少地熟悉陆战或海战。空军不一样，初步了解航空问题的第一批人才刚刚获得航空的经验，而且我们还没有关于空战和空军的历史记录。

地面部队总是忙于工作，但是他们实际上对在敌人或我们自己战线后面很远距离上发生的重大空中作战行动一无所知。空军的活动空间大得难以想象，飞行员可以在一日之内飞到2000公里外，以致整个国土都变成了前线，使其形成了一个面状的战线。飞机在空中的速度很快，是步兵行进速度的100倍。空军在三维空间战斗，可以从下向上和从上向下达到同一高度。管理空军各兵种是最复杂和困难的事情，仅是技术部门就要比海陆军复杂得多。维修人员必须通晓多达75种不同的专业知识才能进行飞机修理，使其保持可出勤的状态。

空战对飞行员精神素质的要求达到极点。飞行员单独作战，没有支援，他们明白任意一颗子弹穿过汽油箱，飞机就能变成一个火球，一个机翼断裂，飞机就将坠毁。他们深知，有无数的意外可能发生，而这将意味着失去生命。在地面受了伤或许还有救，但是在空中就不行了。航空人员需要心无旁骛地攻击，一心摧毁敌机。所以，不仔细选拔飞行员是不行的。

空军三大兵种：驱逐航空兵、轰炸航空兵、强击航空兵。接下来我要详细介绍这三大兵种。

驱逐航空兵配备单座飞机，每机只载有一名飞行员。这种飞机专门为追逐敌人而设计，迫使敌机进行战斗并将其摧毁。驱逐航空兵的要求是富有勇敢精神、足智多谋、冷静沉着和体力充沛。

控制天空要靠驱逐航空兵，它是空军的主要作战部队。驱逐航空兵的主要任务是，迎击敌方驱逐航空兵并将其歼灭，从而控制制空权。它相当于陆军的步兵。驱逐航空兵必须消灭敌方的驱逐航空兵，否则空军的其他行动都将失败。

轰炸航空兵投射弹药或投放化学药剂以打击或摧毁地面目标，他们所使用的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威力最大的武器。轰炸航空兵投射的炸弹现在已重达4000磅甚至更重。根据需要，我们还能造出更大的炸弹。如果航空兵能使用鱼雷艇上所携带的那种鱼雷，效果肯定要比从船上发射好得多。滑翔炸弹能从远距离击中目标。人们也可以使用航空鱼雷。航空鱼雷实际上就是一架有发动机的小飞机，没有驾驶员，以陀螺仪控制航向，由发射它的飞机制导。

未来，可以由一架飞机用无线电控制数架无人飞机对城市轰炸。和平时期，我们的试验方法是将自动操纵系统装在一架有人驾驶的飞机内，一旦发生任何问题，由飞行员来操纵飞机，以免损坏飞机。飞机上装有照相机，由投弹按钮控制快门，相片将炸弹命中点标示出来。

飞机无需飞越目标上空就可以轰炸。它可以对数英里外的一个城市造成巨大破坏，迫使市民疏散。它也可以使用各种可怕的化学炸弹，这将造成巨大恐慌。

欧洲战争以来，航空兵已经取得了非凡的进步，我们的瞄准设备非常先进，飞机已经可以从任何高度准确地大规模投弹。

曾经我们不得不低空飞行，因接近目标进行轰炸而损失巨大，这反而给敌方的驱逐航空兵提供了一个有利的攻击机会。当时，驱逐航空兵要保护轰炸航空兵，当他们投入交战时，必须驾驶大型轰炸机去对付敌方的驱逐航空兵。驱逐机速度快，而轰炸机无法像驱逐机那样快速机动，它们只能尽力靠拢，依靠机枪或机关炮的火力保护自己。于是，敌方就形成了这种战术，用两队驱逐机，一队吸引我方驱逐机离开轰炸机，另一队直接攻击我方的轰炸机。

在孔夫朗战役中，我们的一个司令部统辖了从来未有过的最大的空军部队，我们打算使用全部空军部队轰炸德国后方的集结中心，以阻止他们的运动和补给，迫使其驱逐航空兵转为防御，放弃对我方地面军队的攻击。1918年9月14日，美国的一个轰炸机中队，因为天气多云，能见度不高，未能如期与派遣去掩护它的驱逐航空兵会合，而继续按照计划进行轰炸。

这个中队共18架飞机，其中15架双座飞机，3架三座飞机。这3架三座飞机，每架飞机上装有6挺机枪，是当时欧洲前线火力最强的飞机，但无法像单座飞机那样迅速机动，它需要以强大的火力击退敌人的驱逐机，保护双座飞机能集中注意力投弹。

该中队采用V字队形，3架三座巨型机分别位于两翼和编队后边，当它们飞向目标时，遇到了12架德国驱逐机组成的巡逻队，德国巡逻队机编成“一”字队形，一架三座飞机被其击中坠毁。德军地面高炮攻击我方先头部队，而德国驱逐机攻击我方后队。高炮虽然无法击中我们的飞机，但却能为其驱逐机指明我方轰炸机的位置。此时，我们还得知，一批德国战机正从孔夫朗附近的马斯拉图尔机场升空。当我方投弹完毕返回我方战线时，又遇到了两个敌方中队。现在我方从三维空间遭到敌机攻击：从下方、上方和同一水平面攻击。

这次战斗前所未见，四处飞散的巨型轰炸机像一群被老鹰攻击的鹅一样，敌驱逐机从各个方向它们俯冲、射击，然后躲避大飞机的火力扫射，再重新占据攻击位置，继续俯冲、射击。有的飞机被击中，变成一团火焰，有的飞行员当场牺牲。我们的巨型飞机也难逃厄运，一架巨型飞机的发动机被击中，又被德国飞机围攻，刹那间就被击成了碎片。

随着时间的流逝，战斗变得越发可怕，越来越多的德国飞机加入战斗，没有驱逐机掩护的轰炸机，成为德国驱逐机的靶子。13号机、2号机、9号机、4号机被彻底击毁，飞行员和观察员都牺牲了。残存的几架飞机竭力返回了我方战线。18架飞机仅存5架，其中大部分机组人员负伤，飞机伤痕累累。

此次战斗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航空人员勇于牺牲的范例，也为我们提供了教训。例如，飞行员没有装备降落伞，也没有能呼叫附近的伙伴来援助的无线电，这些东西在当时还未发明。今天，我们终于装备了降落伞和无线电。

我花费这么长的篇幅来讲述这次战斗，目的是说明空战人员所需的宝贵品质。在激烈的战役中，这样的战斗可能每天都会上演，如果能夺取制空权，那将是多么惊人的成就啊！这种成就与地面和水面上发生的情况大不一样，它是可以累积的。

强击航空兵专门接近地面，击毁铁路上的火车、汽车，海上或运河上的舰船、护航队等。强击航空兵从二三百英尺的高度发起攻击，并利用地形进行掩护。

空战人员的训练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而我们的飞行员损失又很大，这就需要经常补充飞行员。我们的飞行员很少负伤，大多是直接阵亡。在地面，人员死伤的比例大约是1∶10，伤者康复后，还有机会重返部队，但我们的飞行人员却再也没有机会重返战场了。

在欧洲大战的激烈空战中，一个现役中队通常一个月就要进行一次轮换，也就是说，有时候死、伤、失踪的概率极高。

美国是优良的飞行员摇篮。首先，我们有大量天生的飞行员苗子，他们大多是学校里的运动健将，热爱橄榄球、棒球等运动，具有良好的身体素质。体育训练使这些青年有集体和合作的意识，能主动支援同伴。只有少数国家能培养出这样的人。实际上，大约只有5个国家能够培养出适合空中战斗的人员，承受得住空中作战的损失。

一个国家的飞行员队伍，如果经不起严重的伤亡，那就永远不能形成一支空军部队，不管飞行员们平时做得如何好，比敌人高明多少。

选拔飞行员需要非常仔细，进行严格的体检，了解身体是否健康。另外，还需要测试待选人员的平衡感。最后，飞行员还需要良好的素质。身体健康的陆军人员，只有25%适合当航空兵。1923年西点军校毕业生中，只有27%的人适合进入航空部队，要知道这些毕业生进入西点军校时，是通过非常严格的挑选的。

通过选拔的青年，需要进入航空学校接受飞行和机械教育。他们首先要学习飞机的构成，飞机的运行原理，飞机的发动机和操纵系统。教官将带着他们日日在空中做感觉飞行，转弯，学习如何保持单飞和如何防止失速。失速意味着飞机没有足够的速度来支持它的飞行，这是空中最危险的事。我们都知道，飞行需要维持一定的速度才能在空中飞行，如果不能，飞机将下坠。这是对飞行员最大的考验，他必须在感觉失速来临的一刹那，及时向下推机头以获得支持飞机的足够速度。

其次，他们需要学习用小速度接近地面并着陆。这要求在距地面一定高度拉平飞机，使全部剩余速度在接地前消失。所谓拉平，即在正确的高度上把飞机拉成平飞，这也是青年飞行军官学习过程中的一个难点。

再其次，学习起飞。起飞要求机头稍低，以获得充足的速度，然后慢慢爬高。

关于这些训练，二三百英尺高度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高度，在这个高度上只要稍微出错，就将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甚至死亡。在二三百英尺的高度犯错是没有办法纠正的，若在此高度上飞机失速，就无法推机头加速恢复正常飞行。在较高的高度上失速时，有经验的飞行员是可以安全地让飞机下降，获得速度后重新恢复正常飞行。

飞行员单独飞行之前，往往需要接受三四个月的训练。第一次单独飞行是飞行员职业生涯的一件大事，就是脱离了教官的指导后，他将完全独立地操纵飞机。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将驾驶着飞机在陌生的环境中飞行，真是激动人心！然后，他将进行越野飞行，使用地图并在陌生的地方降落。这需要飞行员熟悉各种着陆和起飞方法，他所面对的不仅是平坦的机场，有可能是森林、灌木丛、乱石密布的山坡、松软的沙滩、甚至沼泽。

他们还需要知道如何飞过雨区和暴风雪区，懂得如何在云层中保持航向，如何在夜间飞行。当他完成初级飞行训练后，他的记录将是下一阶段的参考——成为哪一种航空兵。

然后，他们将转入驱逐机学校、轰炸机学校、强击机学校之一。在这些学校中，他们将完成该种航空兵的学业。这包括，学习今后将使用的装备的详细情况，如何熟练地使用武器，如何编队飞行，掌握飞机维修的机械设备，在空中战斗时如何应对地面攻击或对地面攻击。经过约一年的训练，这些飞行员就可以编入正规的战斗序列，执行作战任务。不过，想要更精通飞行，他们还需要一年的时间，而很多飞行员永远无法达到这个水平。

我认为，一名合格的飞行军官至少需要两年的训练。教官可以在3个月内教会一人在空中勉强保持平衡地飞行，如果这个学生很聪明，再过几个月他就能掌握某种航空兵的技能，但想要他精通航空的每个诀窍，能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飞行，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

依照过去战争原则所训练出来的飞行员，想要与现在的飞行专家对抗，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如果他驾驶着驱逐机，忽左忽右、转弯、爬高、俯冲，都能被飞行熟手抓住机会，一个训练不足的飞行员与一个精通的飞行专家战斗，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并非只有飞行员需要高度专业化训练，我们的机务人员也需要同等严格的训练。因为机务人员在保证飞机在空中正常飞行方面和飞行人员同样重要。航空机务人员是飞机、发动机机务的专业人员，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包括：飞机的水平测量，航炮等军械，以及无线电、照相设备、高空用的氧气、航行仪表等设备的维护等。这些专业人员人数占空军总额的一半。

企图把陆军士兵或海员作为机务人员，只会危及飞行人员的性命。1919年，我从欧洲回国之后，第一次沿着国境访问了美国的航空部队。我惊讶地发现，我们的牛仔刚刚脱掉靴子就试图去保养“自由式”发动机，可以想象，这对这架飞机的飞行员意味着什么样的后果。

美国没有将航空兵作为独立于陆军、海军之外的空军军种。效力差的航空机务，令航空人员伤透脑筋，这直接威胁飞行员的生命，使他们对装备失去信心，从而无法顺利地完成他所承担的任务。

航空机务人员的待遇应该与民间机械专家相同，我们必须慎重地对待他们。看到这些专业人员，还要遵照地面军官的命令整天操练步兵队形，真是太令我沮丧了。他们是需要出早操以保持良好的体力为飞机服务，但他们本应该用在飞机上的时间，被进行所谓的地面军事教育和值勤占用，这将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

我们还需要适当的人员，从事伐木、提水、清洁飞机、警卫工作，还需要一些强壮的人来干一些重活。

每一架在前线服役的飞机，应该拥有3架后备机，一架在国内后方，一架在开赴前线的途中，一架在前线附近。在训练人员的基地，我们需要为前线的每个飞行员准备一架训练飞机和一架后备飞机。因此，保证一架飞机在前线，应另外增加5架。

为了保证一架飞机能在前线随时作战，我们该准备3个飞行员和2个飞行学员，一个随飞机在前线，一个在前线后面可立即补充的第一梯队，一个在赶往前线的途中，2个飞行学员在学校之中。

非空勤军官应该尽量由那些已经成为飞行员或观察员的人组成，唯一的例外是合格的工程师和专业技术人员，他们作为业务人员，并不参与指挥。当然，我们也不指望他们能管理军队，他们只在特殊的专业行使职权。所有的航行人员都应该成为军官，我们应该给士兵和机械员晋升的机会。

空军的地面人员中，机械专家的人数占一半，另外一半则是警卫和维护机场的人员。每一架在前线作战的飞机，需要有20个人为其服务，10个为机械人员，10个是非技术人员。这样看，空军似乎需要经常维持一支庞大的队伍以保障作战，但事实并非如此。这是因为，空军人员在担任民间职业的时候，也能保持高训练水平。汽车工厂的机械人员只需很少训练便能成为航空机械专家，制造业、冶金业和电报仪器与装备制造业的人员经过训练，也能精通航空工作。其实，让他们在和平时期从事民间工作，比陆军士兵和海员待在部队里要好得多，因为在部队，他们就要陷入老一套的勤务中，这将使他们失去能力和敏锐。为了保卫美国，我们需要2400架飞机，空军部队应该按照全国人口密度来决定分布方案。凡是5000人以上的居民城市，都需要适当的空军部队驻防。这些部队应该在城市附近驻扎，他们的装备需要储存在库，我们只需10%的人员值勤，其余所有人员都可以是预备役。

为了保卫国境和外围阵地，我们应该部署一定齐装满员的空军部队，一旦有任何情况，他们都能立即出动。飞机与城市中心的交通必须很方便，机场可以用于民用和商用，也能保持军用。联系机场的航路应该由一个政府机构负责管理。飞行员和观察员，每周将飞行一小时，每月飞行4小时，每年进行三四周的演习训练。当然，如果飞行员正从事民用航空或商业航空或其他种类的飞行，就可以不再进行演习训练。我们应该充分信任他们。

这种制度简单、经济、有效，能吸收大量有志青年加入空军部队，从事飞行员、观察员、机械师、地面人员等职务。如果按照陆军和海军的固有方法来管理空军部队是不行的，这将降低航空事业的发展效率。

除非依照上述意见，能制定组织空军的法律，否则，我国将不会有真正强大的空中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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