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金粉:鬼域中的新气象。第一样是脂粉香,“内政部”、“立法院”就是这香气冲天的妓院包围之中,“绮红阁”、“桃花宫”、“浪花楼”、“共乐馆”、“蕊香院”、“广寒宫”、“人民慰安所”、“秦淮别墅”……二十五家一等妓院,都挂起了美丽的招牌,新饰的彩楼,在每家妓院前高耸着,没有太胖的,也没有太瘦的,花枝招展的一个一个陈列在马路边,微风送来一阵浪人寇兵嬉笑的声音,夹着淫秽的歌声,震撼着整齐的马路。
妓院除了用人的广告以外,报纸上,马路的墙壁上,也到处出现着各种不同方法的广告,新开秦楼阁妓院,用中日文写着“敝院开业伊始,特派员赴苏杭邀来如花似玉色艺双全之姑娘,性情温柔,举止大方,殷勤招待,包君满意,请驾临敝院,知言之不谬也。”一张红色金字的广告,把“绥靖部”将校训练班的广告压去了一半。
和妓院性质相似的是咖啡馆和料理店,下贱的日本女子,除了招待顾客之外,随时都可出卖她的身子。日本军部费了相当的化装费,设立了“军人慰安所”,来满足兵士的兽欲,然驻京寇军,普遍的需要上,还加上所有的中国妓院,料理店,咖啡店,食堂,弹子房,供不应求娼,还是应供不应求,因之南京的妇女,有时也会遇着寇兵要求给他满足欲望的事。
吃赌和烟毒:新气象中第二件是菜味香,大汉奸坐汽车,中汉奸坐包车,小汉奸乘自行车,南京一百八十余家食堂之中,三分之一,是经常客满的,因为小汉奸请中汉奸,中汉奸请大汉奸,大汉奸请他的父亲——日本军阀浪人——整天的酒食征逐,于是饭馆前满堆了车马乞丐。
寇军所到之处,随身携带着三种物件,一妓院,二电影,三咖啡馆,因为唯有如此才能使士兵作战精神维持下去,所以南京的日本妓院,食堂咖啡馆到处都有,成为市面繁荣新气象之主力。包办娼妓者的另一工作,是大规模设立赌场,赌场在每一家旅馆都附带联系着,如果你的对赌博特别有兴趣的话,你可经过一二个人的介绍,去日本旅馆的共乐室去,而贵楼,日进馆,朝日屋,亚细亚,福田馆,南京……都是最舒适的地方。
“维新政府”在占领的区域里,收不到农民一文租税,当然,它要策动着一批汉奸,由寇军保护下乡,但所有下乡的寇军和汉奸,不是全部消灭,便是全部击败。因此,傀儡政府,这一笔庞大的行政费用,都从妓院烟馆赌博食堂日货毒窟中人民的身上榨取。在南京的烟馆已普遍的建立起来,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售吸所,一个初进南京城的人,嗅着这股异气,实有昏闷的可能,售吸所在南京分甲乙丙三组,总数当在三百家以上。
红土,白面,价格都高涨起来,吸惯了白面的,红土就没有味道。“维新政府”施政一年中,造成了四千到五千的白面嗜好者,而四五千烟鬼之中,半数以上在干着特务工作,其余的就是南京城里狭路小巷中埋伏的行人检查者。他们私私的行走着,一遇到了可疑的人,就乘机检查一下,检查以后,他们再往售吸所去消夜,而他们经常的吸着白面,并且身边有很多的钱。
南京的治安机关,虽出着布告,严止拦劫行人,如有白天抢夺,妨碍民众安居的匪盗行为,“决以重罚不贷……”但结果每天的劫案,时有所闻。在“江宁地方法院”朱红的大门,两边贴着案件的批示,六十七件批示中,有十八件是盗案,而十八件之中,五分之四的地点,都在城里。
南京的市面,却也在繁荣起来,秦淮河畔画舫云集,这时六朝烟月之区,沿岸的酒家茶馆,也恢复了清唱,有名的月宫,四明楼等五六家,都挤满了浪人流氓。南京的戏院,专以京剧而论,已有十四家,一般的排演着玉堂春和贵妃醉酒。鬼域中的气氛,蒙住了南京五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地区,在京市的民众,整天接触着的,就是这一类的事物。清末盛行的“南京三多”是臭虫多,驴子多,候补官多,现在则是四多了,妓院多,烟馆多,茶馆多,劫案多,这就是所谓“新秩序”。
挑拨离间:日本最畏惧的是中国全国上下的团结和持久抗战,因此最近“大民会”的一批标语,就是拥汪和平主张,停止战事。和挑拨分裂全国的团结。“一定要做到地方与中央分裂,政党与政党分裂,民众与政府分裂,这才可以推倒中国抗日的政权。”因此汉奸到处在造谣中伤,挑拨国共的分裂,挑拨地方的分裂,挑拨民众与政府的分裂。在南京,政治口号最响亮的“拥护汪精卫和平主张”,“停止残酷的战争”,“防共”、“反英”,以及“拥护维新政府”。
南京可以看到汪精卫的言论集,南京日报的社论集,每一次运动或纪念日,大民会必定出中心的宣传,听到汉奸日人在南京大呼主张和平,停止战争的口号,很清楚的可以看到日人对中国政府坚持抗战是十分的畏惧。
从中山东路走向太平路,朱雀路,“维新政府”,“行政院”,“交通部”,“绥靖部”,“财政部”,“新闻训练班”,“实业部”,而到“内政部”,“立法院”,机关中充满着女职员。奇装艳服,妖态百出。一般汉奸出入衙门,也无公可办,一切事项,都经日人的“军方”决定,他除了吃饭签到之外,就和女职员谈笑。
争取青年:汉奸对于青年的争取,在南京特别厉害,“维新学院”把今年度的毕业生训练,成为防共青年团各县指导员。“内政部”举办“青年团指导训练班”,招收各省市青年训练,“绥靖部将校训练班”,训育青年将校,一期警士训练正在上课,“维新政府”更办理“县政训练所”,一切争取青年的训练班,等着大批的青年去训练,结果都是些三十至四十的失业者与流氓,日人讯问某汉奸:“南京四周十里外的青年哪里去了?”汉奸很快的说:“重庆去了。”“有无办法争取回来?”“恐怕很难,即使回来之后,也很危险!”结果默然无语!
破坏法币:日人想以政治方法巩固其军事占领,以达到征服中国的目的,以经济的开发来利用中国的人力物力,同时扰乱金融,破坏法币,倾销日货与独占市场,差不多南京的经济情形,正可以代表日人在整个江南的经济策略。
扰乱金融和破坏法币的日人在游击区中,经济侵略是急先锋,推行军用手票,发行伪币,企图以不兑现无担保的伪币,调取我国外汇,京市的马路边,不时还发现收买硬币的烟民,“龙洋! 龙洋! 一元四角五!”一方面吸收现金,同时还在吸取法币,可是钱店里已有了黑市的价格,每一百五十元的伪币,合法币一百元。普通你要到南京商店里购买物件,你应当首先声明:“老板:我是中央票阿,新的中央银行。”说时给他看看,于是店员就以公道的价格与你交易,并说着客气的话儿送你出来。相反地,你如无声无息的取物付价,一包纸烟二十五枚的提高为三十枚,因为他预备你付伪币给他,一张伪币在南京的价格,只值法币八毛五分。
在水西门各商店里打转,每家经理先生都在包藏法币,一张“中、中、交”的纸币都在检藏起来,而把日人的军用票在市面上相互的推送,好似从未有过的客气,货很早就清算了。
五月二十六日,南京市面上开始使用华兴票,“维新政府”以下各机关,发给薪金,一律用新票,因为这种票,从公务员绥靖队,警察队,使用到人民手里,人民实是苦得无法可言,商人的意见是,“日军用票终究还是大日本发出来的,以后日军败退东京时,多少还可以交涉一下,华兴票是傀儡政府的,日军败退后傀儡政府塌台,华兴纸票,向谁付钱?”
因之二十七日的市面,就起了一片怨言,购物须先申明不是“华兴”,否则不仅提高价目,且说存货已尽,使你无法购得。
中央法币在南京城里这样的硬,实为日人所胆寒的,六月份开始,在南京的日本商店,一律拒用法币,因为他非这样提高日本的信用,不足以在市场上活动。
日货充斥:日寇在占领区内正当商业,迄今没有展开,长江流域的占领,排挤了英国在华的市场。南京的日货向江南各日军盘踞城市推销一点之外,广大的乡村还是无法运销,因之日货的囤积,只使京市变为日货世界。
南京的衣料业,最大者二十九家,十分之八是充满着东洋布匹,日本商店,台湾商业株式会社,银座果子店,旭果店,川岛洋行,九州屋,花月堂果子,吉冈南京友店,齐藤洋行,太平洋行,(白下路)车运公司,大荣洋行,三井洋行,西肥洋行,林贸公司,田光商会,三星洋行,土桥号,吉田号,吉满号,大石洋行,玉园公司,多田洋行,大丸洋行,三星公司,坂口洋行,汉和洋行,福田洋行,握冢洋行,太平洋行,(太平路)西亚洋行,昆野洋行,富久美药房,本田洋行,九田洋行,日本堂书药房,大陆药房,松大药房,新亚西药房等,五十多家,占领了全部太平路与中山东路,和服木屐,脂粉满脸的日本女做他[她]丈夫的店伙,你要是向他购买一点英国商品的话,他就随时给你不可言状的难堪。
南京的汽车业,都由吉崎自动车店,山田组自动车,江南产业公司,杨章洋行、兴亚商店,丸三洋行,三和洋行,南京タケア,大和タケン,兴中公司,五成运输店,五龙运输店,国际运输株式会社,上海洋行,南京友店等三十八家,日商所包办。电话业由华中电汽公司承办,电灯,自来水,也由华中水电株式会社包办,一切医院,新闻事业,工厂铜铁,钟表照相,电影,百货商店,飘起太阳旗子,不是直接受着敌人的统制,便是日本商人自己开办。
搜刮民财:在寇军力所及的地区,日货可尽量的倾销。但日人在游击区内所占领的点与线,搜括不多。江南农村,因游击队的活跃,洋货下乡不易,土货出来更不易,日人要夺取矿产原料,利用原料工厂与劳力,加紧制造物品军需品,才能继续侵略的战争,所以南京附近的矿山,从去年八月起,已在开工偷掘,小丹阳铁矿剩下的三十多吨铁,用一旅团兵力保护运走外,又在继续开采。当涂前中山后中山查家湾,小孤山各个矿山,都在日夜开采,更恢复了南京原有的兵工厂,和横溪桥的蚕种厂,在政治上号召资本家回乡设厂,以资大量的搜刮。
和平进行曲:汉奸教师并不是对学生不加训练,他们平时也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丰厚的物质待遇,每月三十五元以至四十八元的薪给,都是“维新政府”新发给的,他们亦甘心做走狗,自己不会作曲,常把抗战歌曲,换去了内容,叫儿童们咏唱,一支义勇军进行曲,就由于他们的改编,成为和平运动中唯一的好歌——和平进行曲,歌词的内容是:
“起来! 愿做新中国的人们,把我们的民德,造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国,到了新秩序的时候,每个人都厌恶祸国殃民的战争! 起来! 起来! 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冲破和平的障碍! 前进! 前进! 进!”
小学生对他并不生兴趣,在老师唱过一二遍后,他们依旧恢复了原有的曲辞,“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这样下去,抗战的歌声,渐渐出现了,为了避免麻烦起来,校长宣告,一律停唱和平进行曲,顽皮的小孩子,实是无法训练的。
中学的课程:京市的中学生,对国事更清楚了,处于南京铁蹄下的中学生,实有无穷的怨恨没处发泄。大民会在南京市一中,市二中和各个私立中学里,都赠送了许多书报,但一切汉奸的理论,东亚协同体系,新民会宣言,汪精卫重要建议,民德主义浅说,维新政府政纲浅释,以及小册子,杂志刊物,新中国、新生、新命,大坂每日新民会播音讲演集,怎样建设东亚新秩序,维新政府与新中国,维新政府概况,新民会与新中国,民族结合为人类平等途径,大东亚文化之建设,日本发展之目标,中日经济提携论,英人惨杀华人痛史,游击队之真相,都未曾给他们注意,他们每日所注意的,是同学中有无买得上海四家的抗日报纸。
学校里的课程是印发的讲义:算术、代数、几何、生物、化学之类,当然依旧如故,国文,读着桃花源记,和五柳先生传,音乐唱的是“春来”“秋去”,除了每日加上一节日语之外,历史中的中日战争无形抽去了,鸦片战争,特别强调反英运动。一位地理教师,在初中一年级教室里讲到江苏省与南京市时,心头酸痛拭泪,当场学生纷扰地痛哭,老师严戒禁声,不语携书,挥手而去。
“皇军”成“惶军”威镇南京,反顾去年跃进时确可骄傲一时,今日南京四郊,已活跃着游击军队,整个江南,以两个师团一个旅团的兵力,分散竟无法维持。扬子江中,落日的余辉在水流中波动,暮色由紫红变了青褐,归途的车路中已找到了英勇的队伍,“去,消灭地洞中的日人!”一队队铜铁般的战友,如旋风一样包围着南京附近各据点。日人一到夜晚,就到麦田地洞里去睡觉,一个据点,四周围着三层的铁线网和沙包,放哨的站在屋顶上眺望,当他很远的见着游击军队时,他就把机枪莫明其妙的乱扫一阵,仅在较远的沙地上,扬起一阵尘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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